分卷(50)
  驾!
  哎...还没等人回复去不去,王瑾晨便撂下话扬鞭而去,阿霖只好返回车内,姑娘,王公子走了,咱们去么?
  萧婉吟侧身掀起车帘,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骑马背对着夕阳远去,走吧。
  扬鞭前,车夫不忘回头问道:姑娘可要去适才王主簿说的地方?
  还用问吗,余伯也真是,知道姑娘拉不下脸开这个开这个口,阿霖便轻斥道,姑娘怎么可能要去王公子说的地方,我听说利通坊开凿了许多池湖,如今正是荷花最后的极盛,夕阳晚照,可不能错过了这最后一眼美景。
  好嘞。车夫笑眯眯的应着,驾!
  晚霞逐渐褪去,天色也随之黯淡下,店、肆外悬挂的灯笼被取下点亮后又重新挂回,灯火通明的河岸挤满了观景的游人,扎着总角的小童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只莲花灯。
  什么呀,这利通坊的西南岸竟如此偏僻,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还有那幻术分明连戏台都瞧不着,竟然让姑娘在这种地方等候。
  萧婉吟端坐在湖岸的石头上,平静的水面上泛着月光,就在阿霖抱怨之时一艘挂着灯笼的小船从黑暗中慢慢靠近。
  姑娘。阿霖提醒道。
  带着一股清香的秋风略过水面向岸边袭去,树梢微动,秋风拂面,也打消了萧婉吟的警惕心。
  王瑾晨提着灯笼站在船头,船夫将小船靠岸,跳上岸的人提着灯笼笑眯眯道:我就知道七娘一定会来的。
  西域幻术禁止多年,我家姑娘是为了看幻术,可不是为了见王公子的。阿霖趾高气扬道。
  是是是,王瑾晨收回笑脸走近萧婉,赔礼道,有事耽搁来晚了,久等。
  王主簿适才要办的事,莫不是陪同未来妻子吧?
  王瑾晨听懂了话意,没有当即否认而是点头道:当然是,但不是刚才,而是现在。
  萧婉吟坐起不予理,径直朝小船走去,跨上船之后还不忘伸手拉一把紧跟在身后的年轻官员,油嘴滑舌,水还没喝够么?
  王瑾晨盯着伸过来的手愣了一下,旋即搭手跨上船,站稳了后笑道:我若落水再次相救的还是七娘,我不介意多喝几次水的。
  阿霖看着二人似斗嘴的言语,站在岸边挥手识趣道:姑娘,船小容不下这么多人,奴就不跟您去了。
  萧婉吟侧头打量了一下王瑾晨,就你这身子骨还能喝几次?
  那是冬日,再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身子骨早好全了。王瑾晨拍拍胸脯自信道。
  郎君、娘子,老朽要开船了。老船夫撑动长竹竿,小船便向北游去。
  突然游动的船让刚才自信满满的人打了趔趄差点摔倒,萧婉吟下意识的将人拽住,二人面对面愣了会儿,左右摇曳的灯火闪烁,仅靠一根烛火撑起的光芒实在太过微弱,使得不足以照清她们的脸,夜色朦胧,萧婉吟将手松开转身背对,下次我就不管你了。
  啊?哦。王瑾晨滞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扭捏的低下头,旋即又抬起偷偷望着萧婉吟的背影,七娘看过幻术么?
  幻术她曾在书中看到过,隋炀帝好奢靡,大业二年召集四方散乐设宴宫中,上行下效,因此幻术曾于中原盛极一时,至高宗时,因恶幻术惊人,便敕西域关津不得入朝,高宗下敕令时,我还没出生呢。萧婉吟摇头道,据说幻术中最为出名的要数鱼龙漫衍戏,炀帝尤为喜爱此戏,可惜如今见不到了。
  王瑾晨将灯笼吹灭挂在船头,幻术虽惊人,不过都是利用假象来取悦于人,或者说欺骗无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本只是一个假象,因皇帝惧恶便禁之,实在是可惜。
  一阵呼声过后,连船上最后那点微弱的光芒也消失得一干净,萧婉吟盯着幽暗的人影欲言又止,你...
  缓缓游动的小船来到了池湖中央向一艘极大的画舫靠近,老船夫撑着竿子抵在船边提醒道:郎君,已经到了。
  王瑾晨跨上画舫抬手道:来,小心点,这船不稳。
  偌大的画舫里竟然没有传出一点声音,似乎里面没有人一样,王瑾晨便照应着黑暗中的人边解释道:这画舫里除了几个船夫便没有其他人了,你尽可以放心。
  登船后萧婉吟将手迅速抽回,你让我在西南岸等,又派船来接入另外一艘船中,是怕有人发现我与你...
  与我什么?王瑾晨上前故意追问道。
  所以你才大费周章,是怕未来的李娘子知道么?还是王主簿怕自己落得个与人私会的名声在官场上失利。
  我当然怕了,王瑾晨重新点亮一盏灯将萧婉吟带上船坊顶楼,我怕有人借此诋毁你的名声,我明知道妇人的名声最是紧要,可是我没有办法忍着不见你,外人怎样说我都行,众口铄金,我只怕他们对你恶语相向。
  至船坊最顶层后便将手中的灯笼再次吹灭,这里处于湖中央,若点了灯,岸边酒楼里那些茶客便能瞧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想带你来看戏。
  萧婉吟楞在房中。
  王瑾晨走到门口将舱房的门打开,吹向湖面的狂风突然席卷而来,说着说着便停下来顿在门口一动不动,对不起。
  萧婉吟盯着门口,月光照射下的人影异常瘦弱,心中不免泛起一阵酸涩,旋即迟疑着一步一步靠近背影,抬手从身后将人轻轻抱住,抵在颈肩颤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王瑾晨转过身将人揽入怀中,深深吸了一口萧婉吟身上的味道,等我办好这些琐碎的杂事,朝中安稳,海清河晏,我便请殿下降旨赐婚,很快了,很快。
  好。
  戏台上的烛火突然尽数熄灭,五色火光从台上冲入云霄,忽然变化成舍利兽,转瞬见又变成了龟鳖与鱼虫散落在地,戏台后行击鼓助兴,一点星光再次冲上云霄,瞬间化作一条长七八丈的黄龙,岸边未曾见过幻术的后生们无不叫奇。
  萧婉吟靠在王瑾晨怀中抬头望着天空,龙吗?
  这是幻术,王瑾晨解释道,传闻幻术师可以让枯木开花,亦能让人起死回生。
  好神奇。
  王瑾晨摇头,只是传闻,也不知道这起死回生之术是真是假。
  萧婉吟盯着张牙舞爪的黄龙,开花的枯木一定未死绝,至于能够起死回生,或许那人根本就没有死,幻术幻术,不就是靠假象来迷惑世人么,如此看来,也确实没有什么能让人惊艳的。
  王瑾晨低下头望着身侧的萧婉吟,仅是望着而不言语,滚动的黄龙渐渐消失,随着幻术师从戏台上洒下一把彩色火光,平静的湖面上突然开满莲花,人在岸上看如夏时池塘里盛开的莲花。
  荷池正中间还开着一朵极为耀眼的并蒂莲,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幻术加上王瑾晨口里念叨的诗,很快便将人带入了儿时的回忆中,年少不知世事艰难,越过了男女这层身份,却越不过门第的阻碍。
  萧婉吟转身埋入王瑾晨怀中,王瑾晨抬起手紧紧拥住,殿下说成为人上人,拿到绝对的权力就可以打破这些不平等的规则,我不想做一个光明磊落却要受人欺压的人,若你阿兄最后还是不同意,我便将你抢过来。
  第64章 凤凰现
  一日后
  文昌台
  启禀左相,司刑寺主簿求见。
  司刑寺的人跑到文昌台来做什么?武承嗣筛选着奏疏。
  是王瑾晨,说有要事。
  武承嗣顿笔抬起头,让他进来其余人出去。
  喏。
  王瑾晨不慌不忙的进入文昌台,脸上并没有低级官员见宰相时的谦卑,见过左相。
  武承嗣搁下笔背靠在坐塌上凝视道:司刑寺每日案件不下数百,王主簿还能抽开身?
  自然是因为有程主簿与几位录事在,下官才能这般的无忧替殿下办事。
  武承嗣攥着袖子里掩藏的双手,看来在殿下眼里,王主簿比我这个宰相还重要。
  左相是国朝宰相,百官之首,下官一个绿袍小官,与左相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下官充其量只是殿下跟前一个跑腿的而已。王瑾晨从容淡定的回道。
  你少跟我玩这种哑谜,有事快说。武承嗣极不耐烦的斥道。
  王瑾晨从合起的袖子里抽出一份卷起的宣纸,明日昏时,还请左相率文武百官上言殿下,天降祥瑞,殿下继承大统乃是承天受命。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王瑾晨冷下脸,负手严肃道:这是皇太后殿下,未来大周天子的意思。
  景行坊
  一大早,萧至崇便拉沉着一张脸等候在中堂。
  轻盈的脚步声传入内,素衣女子福身道:阿兄。
  昨夜你去哪儿了?
  萧婉吟见他质问便转身欲走,萧至崇撑着桌案起身怒斥道:昨夜李公子被其父带回了家,而你却一夜未归,你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去见王家那个小子了?
  这很重要么?萧婉吟言语冷漠。
  萧至崇追上前,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不但夜不归宿还与有婚约之人私会,你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么?
  萧婉吟回头揪住兄长的衣襟,瞪着恶狠狠的眸子,这本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若不是你横加阻拦,她又怎会举步维艰,周旋于险恶的人心之中。
  你要做什么?萧至崇紧紧握住萧婉吟的手腕,有些:你难道要为了一个男人杀害自己的嫡亲哥哥?
  萧婉吟将人甩到椅子上,冷冷道:因为是长兄,我对你一忍再忍...
  你的忍耐不过是因为怕我动用家族势力让你的情郎销声匿迹,现在他成了名满神都的权贵,成了皇太后殿下身边的宠臣,所以你不怕了。萧至崇从椅子上爬起,他若真有心,为何迟迟不与李家退婚?
  哦,对了,萧至崇故作悟彻的样子,李轻舟现在可算是半个宰相,圣眷正隆,其泰山更是那位宠辱不惊的贤相,他到底是不敢得罪呢,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得罪,反而想利用这层关系往上爬。
  萧婉吟冷笑一声,哥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父亲真像呢,明明是自己的作为,不但看不到还要加别人身上去。
  你...萧至崇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态度?
  萧婉吟朝内院走去,我要回雍州长安的老宅,如果兄长继续派人盯着,止步回头冷目道:我敢担保,新朝绝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萧至崇惊讶的站在屋内,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兄妹两会刀剑相向,旋即极有底气道:你真的以为上官氏会为了你得罪武承嗣兄弟?
  兄长可以试试。
  萧至崇跨出屋子,你我是一家人,我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兄长永远只会站在自己身为男人的角度去想所有事,所以你不会懂,也不会理解,我也没有理由浪费口舌与你继续说下去。
  翌日
  王瑾晨带着一个胡须与毛发卷起的胡商,身后还有一些司刑寺的府史挑着担子与推车,没有走大内正南的则天门而是走了宫城一角的小偏门,金吾卫戍守皇宫各个城门口严防出入。
  何人!监门校尉拦住王瑾晨等一行人。
  王瑾晨将鱼符与符节一并拿出,奉旨入宫办事。
  很快监门校尉便收起了严肃脸,用着略为恭敬的语气道:原来是司刑寺王主簿。
  王瑾晨挥了挥手,校尉请查验。
  监门校尉抬手推了推,哎,王主簿是为皇太后殿下办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旋即挥了挥手吩咐手下道:让行。
  还望王主簿日后在皇太后殿下跟前多多替我美言几句。
  一定。王瑾晨点点头。
  刚过晌午不久,高数丈的明堂耸立在烈日之下,殿顶的金凤被圆盖下的九龙捧之,展翅翱翔于天际。
  高延福拿着一本册子急匆匆的进入武成殿,殿下。
  人入宫了?
  回殿下,是,王主簿已经到明堂了,好像还带了一个胡人。高延福将一本绿色的小册子奉上,这是王主簿呈的。
  皇太后打开册子,幻术...
  小人听闻前夜利通坊举行一场幻术表演,运渠上出现了黄龙,自先帝登基,幻术被一度禁止,如今已有几十年未曾在两都出现过了,百姓们皆以为是天降祥瑞,认为神都是龙脉,朝官们也不敢再言迁都不妥之事。
  天降祥瑞吗...皇太后靠在御椅上抬头望着殿顶的雕花,洛河神石之事是奉先献策,史书上也曾出现过类似所以不足以为奇也不足以令人信服,而朝官们只不过是在装糊涂罢了,幻术...连我也没有想到。
  殿下是想说,左相不如王主簿么?见皇太后不语,高延福立即掌嘴道:看小人这张嘴,该打。
  延福去明堂将殿内的人支开吧,给他们腾地方。
  喏。
  王瑾晨带着幻术师避开可以遇见的各部大臣,兜兜转转来到明堂,昔日明堂建城,皇太后大赦天下且开放大内宫门任百姓入宫参观明堂,幻术师来自西域,虽不是第一次来洛阳却是第一次瞧见新建成的明堂,比起乾元殿,这座新修的明堂要壮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