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呃……”汤丹自己也是半大孩子,并不知道这样的感情之事该如何处理,也不大会劝慰,只得拍拍何小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不过,如果是我,我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吧。毕竟他长得这么好看,就是多看看他说话,心里也是美的啊。”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何小曼完全无心欣赏什么美貌好吧。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估摸着丁砚应该已经走了,何小曼打算再巡视一遍车间然后回家。一进车间,就被叶美贤拉到了一边。
  “那个丁同学是市长的儿子?”
  “副市长……”何小曼强调了一下,好像这样就能让谎言和真相之间的距离能缩短一点。
  叶美贤扶住她的双臂,以从来没有过的眼神望着她。那眼神里,竟然有慈悲。
  “小曼,不要碰这些人。他们的阶层复杂又肮脏,我们是普通老百姓,玩不起。”
  何小曼突然想起关于叶美贤的传言,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讲。虽然心中很气丁砚,可是,听到叶美贤如此形容,何小曼心中又很难过,下意识地想替丁砚辩解。
  “丁彦他只是……他还是单纯的,他不想听家里的安排,所以才瞒着家里申请来我们厂蹲点。”
  叶美贤笑容凄然:“听师傅一句话,他们可能会有一时的美好,但终究,他们拗不过家里的。那样的家庭能给予他们的,你给不了。”
  第75章 丁砚的反抗
  丁家, 晚餐很丰盛,却吃得有点儿沉重。
  高萍是很有章法的。向来很是乖巧斯文的儿子, 这回竟然会瞒着家里去崇光棉织厂蹲点,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但,不能发怒。高萍想以理服人。
  丁佐民接到高萍电话,也早早回了家。作为一家之主, 暂时不方便说话, 把话语权先交给妻子,自己也好留个后手。
  往丁砚的饭碗里夹了菜, 高萍首先开始了反省。
  “的确也是妈不好,做事没考虑你的想法。向家那丫头打电话来,说要去首都, 问要不要给你带什么东西, 人家也是好意。是妈自作主张, 让你陪她在北京玩, 看来,是打扰到你了吧。”
  这真是高萍的风格。丁砚现在才知道, 自己亲妈做事竟然如此滴水不漏。
  他以为回来会面对暴风骤雨,却没想到首先是高萍的自我反省。
  “我学业很忙, 导师给的任务很重, 向丽娜玩个没完没了,我的确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同。我没有跟妈直说, 怪不得您。”
  见丁砚态度也温和, 高萍心中稍稍稳了稳。
  到底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 儿子是什么样的性格,高萍最了解,只有在极少数的事情上他才会特别坚持,大多数时候 ,丁砚都是听话随和的。
  “好的,妈知道了,往后一定尊重你的意见。这次你做得对,应该以学业为重。”
  高萍说完,话锋一转,委婉地提醒:“……不过,以后要注意方式。我知道你在做调研,但是,崇光棉织厂不过是个区属的集体企业,并非你调研的最佳选择。既然是学习任务,还是不宜感情用事。”
  丁砚立刻就听出了话外之音。
  前面那么长的铺垫,也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句”啊!
  丁砚垂着眼睛,并不去看父母的神情,此刻他心里清楚不过,眼前的小心翼翼,不过是顺着他的毛撸,希望他不要反弹而已。
  “我不会感情用事,对我来讲,最重要的是学业。”丁砚平静的道。
  “那就好!”高萍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说不定儿子真的就是纯粹去调研的呢?当然,她也很明白,儿子对何小曼是有好感的。
  但好感而已,少年人也是很正常的嘛。只要以后隔得远远的,只怕没几天就忘记了。
  只要跟儿子不生分,只要何小曼不来纠缠。她相信,丁砚不会惦记何小曼很久的。
  “妈知道,你对那个何小曼是有愧疚的。不过,咱家也补偿她了。其实说到底,咱们也没欠她的,不过是你宅心仁厚,妈也就成全你。但是……”
  她顿了顿,叹一声:“你到底是对她有保留的,以后也不宜跟她多接触。万一哪天让她知道你曾经欺瞒了她,她撕咬起来怎么办?”
  欺瞒。
  一听这个词,丁砚就心乱如麻。自己在家庭背景上欺瞒了她,现在已经无法收场,若哪天让何小曼知道自己当时明知凶手是谁也没揭穿,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恐怕就荡然无存。
  “我很后悔瞒了她很多事情。咱们家也许是没欠她的,但我欠她的。而且……”
  丁砚勇敢地抬头,直视着母亲:“我喜欢她,我心里惦记她,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向她坦白,求得她原谅。”
  “小砚!”高萍惊呼出声,她完全没料到,儿子竟然如此直接地坦陈心迹。
  丁佐民却听不下去了。他没有高萍那样婉转的心思,“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
  “你们才多大!那个何小曼不是才初中毕业,就把你勾引得神魂颠倒。果然是个人才,明天我得让秘书给崇光厂的厂长打电话好好聊聊了!”
  丁砚惊了,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
  自从去年父亲按下了向家司机刘东平撞人一事,他对父亲的感觉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陌生。
  他不知道是父亲变了,还是自己从来就没有了解父亲真实的一面。
  他可以容忍父亲玩那些政治家的阳谋与阴谋,但是,他不能容忍有人这样污辱何小曼。
  “爸,你在说什么!”丁砚高声道,“我是对何小曼有好感,但我对她发乎情、止乎礼,何小曼更是单纯善良,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龌龊!”
  丁佐民脸色铁青:“看看你的样子,还是以前那个温顺的小砚吗?自从认识了这个何小曼,你整个人都变了,事事与我们作对!”
  丁砚呼地站起身:“我没有变。以前的温顺是因为没有如此触及底线。爸,你从小教我那些做人的道理,你自己却已经忘了个干净!”
  说着,转身就向外走。
  “小砚!”高萍急着起身,追上去。
  丁佐民吼道:“追他干嘛。翅膀硬了,让他走!”
  高萍怨怼地看了一眼丁佐民,跺了跺脚:“你啊,哪有把儿子这么往外赶的!”
  在门外院子里,高萍拉住了丁砚:“这是你家,你要走到哪里去?”
  “我这次本来就是过来调研的,你们可以当作我没有回过家。”
  高萍也有些不高兴,却还忍着心头气,说道:“照你这么说,如果今天妈没有看到你,你是打算明天直接就坐车走人了?都不用跟家里交代一声了?”
  “对不起……”丁砚垂下头,“回来没有跟你们说,这是我不对。但是你们这样针对何小曼,我不能接受。”
  见儿子竟然口口声声地向着一个外人,高萍终于也忍不住了:“一个认识了才多久的小女生,都敌不过生你养你这么大的父母。你这是要让人寒心啊!”
  丁砚眼中,愧意一闪而过。
  “妈,就算我替何小曼说话,也不代表我不爱你们。但是,我觉得你们这次做错了,从去年隐瞒真相开始,就做错了。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补偿,请你们不要干涉。”
  高萍神色冷峻起来:“已经给她读了最好的夜校,听说还直接跳级高二,现在又是崇光厂的车间主任,还要如何补偿?”
  “车间主任是她自己的能力挣来的,不是我们赐予的,妈,你明不明白!”丁砚愤怒地低吼,“我真后悔当初听从了你们的劝告,让我至今都良心难安!”
  “混账!”丁佐民站在台阶上,已是怒极。
  丁砚是他最最乖巧的宝贝儿子,从小引以为傲,连大声跟父母说话都从未有过,今天竟然放肆到这个地步。丁佐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控。
  他控制不住儿子,更控制不住脾气,眼见着暴风骤雨真的要来临……
  这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高萍真得被这父子俩气死。
  “老丁,你回去!”高萍吼道。
  她素来人未到、笑先至,最是活泼能干的一个人,跟丁佐民也是感情甚笃,几乎没有红过脸。今天这么一吼,丁佐民倒也被镇住。
  “你回去,我会跟小砚好好说。”高萍向他使着眼色,示意他别再激化矛盾。
  丁佐民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将怒气忍住,但转身回屋的时候,还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丁砚,怒气难消。
  高萍语重心长:“小砚,别让妈难做。爸妈总归都是为了你好,你就算现在不明白,往后也会明白的。”
  丁砚缓缓地摇头:“妈,我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你们无法控制我,也不应该再试图左右我。”
  “好,你明天准时回学校。不过……”高萍看了看丁砚,将自己的担忧换了一种说法,“你也知道,何小曼才十七岁,希望你们暂时不要牵涉太深,别以为这么说只是为了你、为了咱们丁家,其实,妈也是女人,也是为了何小曼好,懂了不?”
  若是以前,丁砚会信,会感激母亲如此为何小曼着想。但现在,他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是的,她才十七岁,但我也才二十一岁。我有耐心等她长大。”
  丁砚深深地望着母亲:“妈,你不了解何小曼。她不需要我们丁家任何‘补偿‘,她也可以凭着自身的天份与努力在人群中自带光芒。你不用帮助她,你只要……放过她。”
  高萍倒吸一口凉气:“小砚,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你父母?”
  丁砚缓缓地摇头:“不是威胁,是恳求。恳求你们忘记她,给她一片自由的空间成长。这是我们丁家应有的良心与正义!”
  高萍如何听不懂。
  儿子居然料到了自己有可能会对何小曼“特殊关照”。
  高萍一时竟不知该悲伤还是该高兴。儿子不知何时竟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读书的心思单纯的乖孩子,他变得敏锐、聪明、甚至学会了制衡与反制衡。
  苦笑笑:“小砚你也太不信任妈了。妈再怎么不喜欢你们来往,也不至于去坑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吧。”
  丁砚告别母亲,走出了丁家质朴却又不失气派的小楼。
  回望灯火,终于冷汗从周身迸出。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公然与父母对抗。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自己。
  第76章 告别
  回到家, 何小曼身心俱疲,就连王秀珍给她精心准备的晚餐也只吃了寥寥几口。
  吓得王秀珍当即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热度啊, 难道别的哪里有不舒服?”
  “妈,我没事,就是累了。”何小曼懒懒的,明显提不起劲来。
  何立华也心疼:“今天肯定把我们家小曼忙坏了, 崇光棉织厂还是头一回接待这么重要的客人呢。听你姚伯伯说, 当即就跟纺工局签了很大的订单啊!”
  “姚伯伯成了新闻发言人了啊。”何小曼哑然失笑。
  王秀珍不知道啥叫“新闻发言人”,顾名思义倒是能琢磨一下, 大概就是回来播新闻的意思。
  “发言了,差点上台发言了。说我们小曼在外宾和市领导面前可露脸了,一口英语讲得外宾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噗!”何小曼忍不住笑出声来, “外宾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难道是听不懂?哪有这么形容的。”
  “哈哈, 反正就是听得开心, 听得亲切。你姚伯伯说,后来纺工局的瞿局长, 还跟邱厂长打听你呢,不会想把你调纺工局吧。”
  这就真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