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第219节
  秦王看起来有几分意外,“你早就看上他了?”
  “以前在杭州时就认识那几个人,我都看着呢,不过也没怎么太放心上,要不然也不能让王富年在杭州同知任上,竟然一做十几年,真是可惜了。”李夏承认的干脆而狡猾,接着反问道:“利家这事,怎么办?”
  “你的意思呢?”秦王反问了一句。
  “王富年大约会秉公处置,就事先只论张成刺杀利安这一件事,然后一张折子,把这案子递到几位相爷手里,接下来,王爷说呢?”
  “朝会上只怕又要吵起来了。”秦王眉梢箅抬,脸上的表情说不清什么意味,“咱们知道的早,这就占了先机,这事得和拙言商量商量。你的意思呢?”秦王再问了句。
  李夏摇头,“这中间牵连太广,我说不好,你和金拙言商量吧,金拙言在书房呢?那我先走了,你们商量大事。”
  李夏边说边站起来,秦王跟着站起来,“虽说是急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你的茶还没喝。”
  郭胜已经退到亭子口,拱手笑道:”我先过去,先跟世子爷说一说这事,和世子爷一起等着王爷。”郭胜说完,长揖到底,垂头弯腰退了几步,转个身,赶紧走了。
  李夏看着郭胜走远了,回头斜着秦王,笑起来,“那茶早就凉了,不喝了,我去找太外婆喝今年的新茶,你这里的贡茶,可不如太外婆家的茶好。”
  “那我送你。”秦王跟在李夏后面,“既然太外婆家的茶好,你下次带点儿过来,我也尝尝。”
  “好啊,不用下次,一会儿我就让人给你送一饼过来,你慢慢喝。“李夏抿着笑答道。
  秦王呃了一声,”还是你带过来吧,喝茶是件讲究事,下人把茶饼送过来,只怕也说不清怎么沏怎么喝,我又不急,还是等你带过来吧。“
  ”好吧,那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最近忙的很呢。“李夏瞄了眼秦王,笑眯眯道。
  第451章 突兀而来
  秦王送走李夏,刚进书房院子,郭胜就从迎上来,将一份脏破,一份干净整洁的两叠纸递上去,“这是董老三带过来的,那个张成的供状,这是王富年的履历,刚刚抄出来的。”
  “这个供状,姑娘看过了?”秦王接过,先看供状。
  “没看,大约,”郭胜一脸恶心状,“姑娘嫌太埋汰了。”
  秦王正翻看供状的手一顿,斜看了郭胜一眼,“那你呢?看了没有?”
  “翻了翻,王爷不知道,董老三从杭州到京城,只用了八夜七天,他本来就不是个干净人儿,这东西,因为胡磐石下过死令,不许离身,就是死了,也得先吞了这东西再死,一直在董老三怀里,刚拿出来的时候……”
  郭胜一脸恶心的不能再恶心状,“我这么不爱干净的人,也差点吐了,这会儿已经吹干净了。”
  秦王光听郭胜说话了,看着供状竟没看进去,听郭胜一句他那么不爱干净的人,失笑出声,“阿凤说你杀人从来不让血溅身上,难道不是因为爱干净?”
  “当然不是,是怕被人知道,身上沾了血,那就是罪证。”
  秦王嗯了一声,眼睛微眯又舒开,“这话大有道理,冯福海这事,你怎么看?”
  “王爷先看这供状,磐石审人的手段,倒是长进了,这个张成,大约但凡知道的,全说出来了。”
  郭胜示意秦王,秦王放慢脚步,低头看起了供状。
  进了垂花门,看完供状,秦王脸色有些阴沉了,利家这一条已死,一条差点死的人命,可这纸上张成交待的江阴军的猖狂不法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这才是张成知道的,张成不知道的呢?还有多少?多猖狂?
  金拙言和陆仪迎出来,秦王正要说话,金拙言和陆仪身后,古玉衍古六少爷跟了出来,秦王一个怔神,古六已经长揖下去,金拙言笑道:“这厮在宣德门外堵到我,非得跟我一起过来,说不得了了,出大事了,非得见您不可,狗皮膏药一样,实在甩不脱。”
  “出什么大事了?文会上被人抢了风头了?”秦王片刻就神态自若,拿着供状和王富年履历的手背到身后,郭胜一脸笑容冲古玉衍几个长揖直身,顺手从秦王手里接过了那两叠东西,放到了袖袋里。
  “文会上哪还有我的风头?连苏烨那厮,也常常被李六那小子压在手下,月底他成亲,你们去不去?肯定都得去,一想想真是,这一转眼,当年那个动不动就哭的小屁孩,中了探花,还要成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我最近特别想念咱们在杭州城的时候,那时候多快活,我觉得那是我活到现在,最快活的时候。”
  古玉衍一边跟在秦王身边往上房进,一边絮絮叨叨。
  郭胜听的眉梢似抬非抬,多打量了古玉衍几眼,这位古家六少爷,看似憨厚过了全无心计,其实精明着呢,这一大段忆旧,要干什么?真遇到难题了?
  “我也常常想起在杭州的时候,那时候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秦王有几分感慨,他没觉得一晃,这几年,他觉得漫长极了。
  “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别扯这么多废话,说正事。你是个闲人,王爷跟我,还有陆将军可不是,连郭先生都忙极了,有话快说。”金拙言折扇捅在古玉衍肩上,又用力敲了两下,直敲的古玉衍唉哟了好几声。
  “你是练过功夫的人,手劲儿那么大,这多疼!真正是不得了的事,很不得了!”古玉衍一脸愁苦,这回倒没再啰嗦,干脆的直入正题,“我是来讨个主意的,算是替阿爹讨个主意吧,这事儿,唉!”
  古玉衍看着秦王,脸上的愁苦简直噼里啪啦往下滴,“王爷也知道,我们古家一向是领虚职的……”
  “你曾祖做了十几年首相。”金拙言不客气的接了一句。
  “好吧好吧,说错了。重新说,王爷也知道,我们……我翁翁和我阿爹,领的都是虚衔儿,我阿爹的脾气,王爷最清楚,就会做做名士,可前儿,不是前儿,就是昨天,江大公子来寻阿爹,说太子想推阿爹执掌户部,把阿爹吓了一跳,您说说这事,是吓人吧?”
  满屋的人,除了古六,从秦王到郭胜,或多或少,都露出丝丝没能掩饰住的惊讶。
  不是因为太子想推古翰生执掌户部,而是因为古六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而且,他是来替他阿爹讨主意的!
  “户部尚书你阿爹足以胜任。”秦王的愕然不过一瞬,立刻就泰然自若,对着连声叹气的古六的笑道。
  “王爷,您都明知道,这不是胜不胜任的事儿,这是,唉,这是太子的推举,您说,太子怎么想起来要推阿爹做这个户部尚书?一心为国?为国也不该推阿爹啊,您说是不是?我和阿爹想来想去,这事,得听听王爷的意思。”
  古六看着秦王,坦然而诚恳。
  第452章 推手们
  “古先生肯出来担这份重任,这是好事。”秦王瞄了眼金拙言,金拙言踱过来,弯腰仔细看着古六,“这到底是你自作主张,还是真是你阿爹让你走这一趟的?”
  “这事我哪敢自作主张?我要是能自作主张,还不早……是吧王爷,阿爹愁的,昨天一夜都没睡着,今天一大早,红了两只眼,把我叫过去,唉声叹气,让我过来一趟,无论如何也得找王爷讨个主意,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古六一脸苦相。
  “这事先得看你阿爹想不想出山吧?”郭胜看起来十分随意的笑了句,“古先生可是出了名的名士风流,不喜俗事,他要是对实领差使深恶痛绝,王爷可从来不强人所难。”
  秦王点头,“是这话,头一条,得先看你爹自己的意思。”
  “两三年前吧,阿爹就有了闲极思动的意思,可他这个人,王爷也是知道的,有人推一把,动也就动了,没人动,他也就是想想,这一回,他也觉得是个机会,可是,王爷也都知道对不对?这事要是皇上直接点了,公中议的,也就算了,可这个这个……”
  古六摊着手,看着秦王,一脸的我没法明说但你肯定明白。
  “这是嫌弃太子呢?”金拙言的话比刚才直接多了。
  “你这话说的,嫌弃?那是太子,谁敢?难道你敢嫌弃啊?”古六撇嘴看着金拙言,金拙言毫不客气的点头道:“有什么不敢的?我还嫌弃皇上呢。”
  “呃!”古六被金拙言这一句话噎着了,“我是不敢,我瞧我爹那意思,嫌弃大约算不上,就是……这事总得听听王爷的意思,不是嫌弃谁。”
  “既然你阿爹有静极思动的心,他能接任户部,确实是国之大福,求之不得。”秦王已经拿定了主意,看着古六笑道:“你阿爹是风雅时风雅到极致,却不是那种不通实务的,这户部真要能由你阿爹执掌,至少不比严相掌管时差,这是好事。”
  “王爷既然这么说,那我放心了。”古六长长吐了口气,站起来,活动了几下肩膀,“哎!阿爹愁了一夜,我陪着愁了一夜,总算轻松了。那我回去了。月底李六成亲,王爷去不去?”古六看着秦王,认真问了句。
  秦王有几分踌躇,去不去得问问阿夏,他还没问,这会儿不好答。
  “还早呢,得看王爷那时候有空没空。”郭胜接了句。
  “也是。那我先走了。”古六拱手和众人别过,脚步轻松的出门走了。
  “这事儿,大家都是什么意思?”秦王看着古六出了垂花门,调转目光,看着金拙言,陆仪和郭胜三人道。
  “这两三年,古家的态度确实有所变动。”陆仪先接话道:“古家替大长公主打理的产业,也让咱们查过几回帐。”
  “嗯。”秦王应了一声,这事他知道,头一次是两三年前了,陆仪要查府里一个下人的来历,牵到大长公主,和古六说了一声,照以往,肯定是委婉拒绝,再诉一通苦,他当时还犹豫了下,谁知道古六应的干脆,事情做的更干脆,直接调了几十年前的旧帐底出来,把那个人最初的来历调了出来。
  “想不通。”金拙言看着秦王,眉头紧拧。
  “是有点反常为妖。好象从本朝定鼎以来,古家就从来不往这种事里掺和吧?听说这是他们的族训?”郭胜一根眉梢飞起,他对这件事的兴致在于,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古家这样的人家一反常例,一脚掺进了眼前的乱局,还这么主动的过来示好。
  “嗯。”陆仪看着郭胜那一脸的兴致勃勃,“是有这个说法,郑家,古家,金家,和皇家都是渊源深厚,当初太祖谋夺天下时,这三家都是倾尽全族之力相助。定鼎之后,郑家,金家和皇家联姻频繁,几乎每一代太子废立,都有这两家参与其中,只有古家,古氏女不嫁皇室,也从不参与太子废立这样的事,这一次,是破例了。”
  “不能算破例。”秦王出神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个位置,我是没法争的,最多进而做个实权有握的亲王,退而只求富贵一生,要是躲不过,咱们就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我也是这么想。”金拙言嘴角往下扯。
  “至少不是坏事。”陆仪笑道。
  “哪有什么两害相较取其轻的事儿。”郭胜干笑了几声,“自欺欺人罢了,王爷是不能当太子,可……”郭胜拖着长音,在金拙言的眯眼斜睨中,干笑连连,“可以择一而立嘛,那不还是一样?再说了,不管什么事,想在河边走,又不想湿鞋的,最后都淹死了。”
  陆仪失笑,“老郭最后一句话实在。”
  “这个先放一放。”秦王也失笑,“先议一议江阴军的事吧。老郭你先说说。”
  郭胜点头,从利安跪到胡磐石大门口说起,简洁明了又不漏细节的将江阴军冯福海和利家这件事说了一遍,再摸出那两叠子纸,递给秦王。
  秦王接过,随手分开递给金拙言和陆仪,两人飞快看完,又交换看了,金拙言抬头看向秦王,目光灼灼,“这个王富年,我印象很深,那面八面玲珑实在少见。至少兆头不错。”金拙言忍不住笑意满脸。
  “这江阴军跟当初高邮军比怎么样?”陆仪看完张成那叠子供状,看向金拙言问道。
  “略好些。”金拙言笑意褪去,叹了口气,“人命在这些人手里不算什么。大约是现在好些了,在柏枢密肃清匪患之前,他们一年里总要报上三五次捷报,剿了多少匪窝,杀了多少匪徒。”
  金拙言脸色沉下来,声音也落下去,“我和柏乔说过一两回这事,柏乔说,真正的海匪,都是悍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象高邮军,江阴军这样的现状,对上真正的海匪,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儿,能让他们一剿一窝的……”
  “哪是什么匪,都是民。”郭胜不客气的接了句,“这事我见过的最多。”
  “不说这个了,”秦王眼皮微垂,“只说江阴军的事吧。”
  “照我从前的脾气,杀无赦!”金拙言从牙缝着挤出的几个字,杀气腾腾。
  “冯福海是太子的人,江家姻亲。”陆仪看着秦王道。
  “你的意思呢?”秦王看向郭胜,郭胜摊开手,“王爷先定下大略,我这个人,只会小手段。”
  “王富年八面玲珑的厉害,这会儿接了这案子,只怕,”秦王顿了顿,想着李夏的话,“就事论事才是谁都不得罪的做法,只审张成杀利安未遂案,实在按不住,再审利平之死案,利平之死,不深究的话,也就到打死他的那个千夫长。要是这样,这就是一桩小案子。”
  “那太可惜了。”金拙言皱眉道。
  “嗯,太子推古翰生掌管户部,应该很顺当,王富年既然最能长袖善舞,调入如今的户部,最合适不过。”
  秦王看向金拙言,金拙言忙答道:“王富年履历极佳,只是,户部除了尚书,侍郎等,一个不缺。不过,两浙路谢余城等人,都是今年任满,应该能腾挪个侍郎的位置出来。”
  “嗯,调他进京入六部的事,你递个话给王富年。”秦王吩咐郭胜,郭胜忙欠身点头。
  “让胡磐石找几桩冯福海的大罪,要有实证,人证物证俱全,要能满门抄斩的,放给谢余城,最好你亲自安排。”秦王接着道。
  郭胜笑起来,“王爷放心。”
  “江阴军?”陆仪看着秦王问了句。
  “这不用咱们管,有柏枢密呢。”秦王笑道。
  第453章 两城间
  董老三昏天暗地的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抖擞精神,重新上马,和来时一样,奔平江府回去。
  也就晚了半天,富贵带着银贵上马出城,日夜兼程,南下江阴。
  董老三回去平江府一点也不比进京路上慢,直冲到平江府总舵门口,喊了一声,正蹲在大门口闲扯的小伍唉哟一声,一窜而起,“唉哟是我们三爷!快快!唉哟三爷!”
  总舵门口当值的都是机灵人,早窜过去几个,上前拦马的拦马,接董老三的接董老三,还有几个,飞奔进去禀报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