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碎衣,下雨了。
  碎衣没有反应,林乱以为是他声音太小,碎衣没听到,他大声喊又没力气,懒得喊。
  就又伸出手,拉着碎衣的腰带。
  下雨了,你进来吧,我们雨停了再走。
  不必,就现在走。
  碎衣他决定的很果断,撤的很及时,正好是那群黑甲卫有动作但是又什么都没有查清楚的时候。
  等他们查出个什么来的时候,想走都走不了,那时候别说带林乱,恐怕连这城门都走不出去。
  这回也是他莽撞了,高估了自己,单枪匹马去暗杀苏凌然,他这几年来顺风顺水,免不了自傲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让他狠狠的得了个教训。
  受了伤不说,还走的这般狼狈,碎衣说那些穷追不舍的黑甲卫是家犬,但其实他自己倒是更像丧家之犬。
  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火急火燎去暗杀的,是林乱的父亲,他到底在急什么呢?
  他从小到大,学的最拿手的就是忍耐。
  这么激进冲动又愚蠢的行为竟然是他做出来的?
  其实他心里是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冲动,因为他在害怕,他害怕失去林乱,碎衣从来没有这样的担忧,因为林乱除了他这里就没别的地方可以去,林乱实际上是依附着他而活的。
  这让碎衣感到安心。
  但是苏凌然是林乱的父亲,比他更加合理的拥有着林乱 ,即便他们现在还不够亲密,但是早晚,林乱会成为苏家的公子。
  然后彻底离开他。
  这绝对不可以。
  *
  林乱劝过一次就作罢了,老老实实进了马车。
  他知道碎衣要做什么的时候谁也叫不回来,他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发疯,还非要拉着他。
  林乱在马车里渐渐有了些困意,刚刚要抱着自己的衣服睡着了,就被一声响声震醒了,头磕在了车厢里,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以为碎衣驾车撞树上了,撩开帘子往外看。
  只看见几个黑衣侍卫和几个穿着不同劲装的人骑着马,挡住了马车去路。
  看见林乱出来,有人往空放了信号。
  接着有一个人上前道。
  不想死的话,
  放下小公子。
  刚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捅了一下。
  那个人压低了声音教训道。
  你特么的给我放软和点,小公子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那人不情不愿的改口,干干巴巴的说了句。
  放下小公子。
  碎衣也不避着林乱,林乱就在他旁边,触手可及,是以那些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跟你们说,你们将军在哪里?我只跟他说话。
  那人有些恼怒。
  就凭你还要指名我们将军
  又是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人狠狠捅了肚子。
  他旁边的人接口道。
  我们将军马上就来。
  接着就是一阵寂静,林乱突然抓住碎衣的腰带。
  林乱自从出现,一举一动都受关注,他一动作,在场的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看过去。
  林乱不管那么多,他本就是没心肝的人,看着任性什么都不懂,随便说两句就能糊弄,其实除了周烟等人,其余的人都不在意,冷心冷肺的很。
  这时候他脸色有些苍白,额上冒着些冷汗。
  我肚子疼的很。
  第71章 林家幼子
  这话, 林乱是贴在碎衣耳边说的,虽说天上还飘着雨,打在叶子上噼里啪啦的, 但在场的几人就没几个是吃素的,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话一说完, 就有人坐不住了,明面上没人说话,但是那些马都敏感, 主人焦躁它们也焦躁, 许多马就有些烦躁不安的踏着蹄子, 鼻子里喷着热气。
  那些人一乱,碎衣就有了动作,他微微起了身,身体微弓, 全身肌肉紧绷, 林乱正在他身后,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碎衣野心勃勃,他立刻割断了两匹马的缰绳,在一匹马身上划了不深不浅的一道伤口,手下牢牢控住另一匹。
  被放开的那匹马受了惊, 嘶鸣一声就冲了出去, 其他人不得不让开。
  碎衣看准时机, 一手揽住林乱的腰, 将他放到马上, 自己也纵身上马,紧跟着前一匹马冲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人都掉头追上去,还有个常服青年拉开了手里的弓。
  被旁边的一个黑甲卫拦下了。
  慢着,苏慢,不要用弓,不要伤到了小公子。
  那青年啧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收了弓。
  他也是苏姓,这不是巧合,他原本是孤儿,无名无姓,从小在街上摸爬滚打起来的,后来误打误撞进了军营,熬练一身筋骨,靠着一股子狠劲挣军功,往上爬。
  当了苏凌然手下的战将后,旁人问他名字,他还是说没名字,叫他石头就好,其他的战将都惊讶,只有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旁人老问,也不是个事儿。
  后来有了战功,顺势向苏凌然讨了个姓名,苏凌然问他想姓什么,他说想跟将军一个姓,苏凌然只愣了两秒,笑着应了。
  虽然是他自己开口讨要的,但被赐了苏姓,在外人看来,这足以显示出苏凌然对他的赏识了。
  苏慢也确实比较年轻,苏凌然对他就比旁人多了些纵容。
  *
  前面碎衣跑远了,前面的几个人都追了上去,左右慢了一步,青年也不急着追,他虽然是苏凌然手下的战将,但是比较年轻,没经历过苏凌然丧妻的那段时期。
  苏慢碰见苏凌然的时候,苏凌然就已经升级完毕,如同一把内敛的刀,沉稳少言,说一不二 ,是军营里的神。
  即便他心高气傲,有着年轻人都有的锐气和勃勃野心,他也对苏凌然心服口服。
  苏凌然在他心里的形象太过深刻,即便是现在他也不觉得林乱对苏凌然有多重要,这次出来追人也没有尽全力,跟着后面悠哉悠哉,毕竟,他从心里觉得,一个会帮着外人的小公子,不要也罢。
  他在后头慢悠悠的划水,就听见前面一阵喧闹,一群人又都退了回来。
  先是那些黑甲卫和战将,苏慢驱马上前。
  怎么回来了?
  一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将军带人赶过来了。
  苏慢原先还在打哈欠,闻言一下子睁大眼睛,打起精神,驱马上前,一副很积极向上的样子。
  碎衣带着林乱被团团围住,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苏凌然示意他们停住,再往前就将人逼急了,他在最前面,深深的看了碎衣一眼,缓缓道。
  放下他,前面的事儿我都可以不追究,放你们走。
  苏凌然说的是碎衣刺杀他还企图嫁祸于人的事情。
  碎衣先是反问。
  你们?
  随后冷笑道。
  不愧是苏将军,周夫人他们竟也被拦下了。
  其实是苏凌然动用了手头上所有的精英势力日夜兼程,兵分两路才得以拦下他们。
  若是平日里,苏凌然不会这么冒险,毕竟对方势力不明,这样的做法太过冒险,回报也太小,只会打草惊蛇,并不值得。
  他会派人暗沿途封锁城门,细细调查,顺藤摸瓜,查出他们是什么底细。
  但林乱在他们手里,不管对方是不是故意将林乱送到他眼前迷惑他还是真的就是巧合,他都赌不起。
  苏凌然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碎衣前面的林乱脸色不太好,林乱有胃病,平日里细细调养着还时时都会犯病,更不用提今日几乎滴水未进,还淋了些雨,颠簸了一路。
  他起先没什么反应,他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有些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这时候听见了周夫人,就知道了是周烟。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他们说话,没有插嘴。
  周夫人在哪?
  就在前面不远,百米之外吧。
  苏凌然又补充道。
  至于行程你可以放心,我还可以给你们留下足够的马匹回去。
  碎衣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苏将军如此宽容,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碎衣说完突然扣住林乱的脖颈,苏凌然眼神凌厉。
  碎衣全然不管,手腕翻转,猛的往林乱嘴里塞了什么。
  林乱一下子就吞了下去,莫名觉得有些甜意,下意识舔了舔唇。
  碎衣笑道。
  苏将军的话我可不敢相信,自然要有些保障,放心,人可以给你,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东西,只是现在就要立刻回城找大夫了。
  他这一手是叫苏凌然立刻带林乱回去,顾不得他们。
  苏凌然周遭的杀气这才缓和了些,只眼神还是冷冷的。
  多此一举,我既然说过放你们走就不会食言。
  碎衣正捂住林乱的嘴,将他扣在胸前。
  将军是君子,我们只是小人,小人做事自然有小人的规矩。
  林乱饿了一天,又颠簸了许久,早就有些虚脱了,手脚没力气,弄不开碎衣的手。
  碎衣上前了一些,将他用了巧劲送到苏凌然怀里,苏凌然扶住他,低头查看,林乱这才得以说话,转头就朝着往外纵马的碎衣带着哭腔喊。
  等等,我也走,我要娘!
  第72章 林家幼子
  林乱话音刚落就上前倾身去伸手抓碎衣, 碎衣早就骑马走远了,那里还能抓的到。
  倒是林乱上前倾身有些重心不稳,苏凌然揽住他的腰, 牢牢固定住。
  他低头,看见林乱捂住自己的眼睛, 有眼泪从指缝里溢出,胸膛一起一伏,十分明显, 好像喘不过气来一样, 这样无声的哭了一会, 还开始干呕,这显然是着急的狠了。
  苏凌然明白骤喜骤悲都伤身的很,但也什么都没有对林乱承诺,周烟底细不明, 是万万不能放在林乱身边的。
  苏凌然无法哄他说周烟一直在, 只用手慢慢顺他的脊背, 希望他哭的轻松一些。
  苏凌然知道林乱十分依赖周烟,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这时候哭个痛快。
  虽说林乱这样子有些奇怪,明明是半大少年, 有许多这么大的少年不是已经建功立业就是娶妻生子, 也没有那个跟林乱一样, 还是哭的像个小孩子, 甚至哭到打嗝。
  但是苏凌然倒是没有多想, 在他眼里,林乱就是个小孩子,笑和哭都正常,根本就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林乱本来心智就与常人有些不同,爱笑爱玩,也爱哭。
  他高兴就笑,难过就哭,不开心就生气,一点都不委屈自己,他对别人的情绪敏感,对人与人之间那些东西看一眼就明白七八分,但是他嫌麻烦,懂归懂,做又是一回事儿。
  总之,林乱本质上任性至极,但这其实也是一种情感上的缺陷,是异常的 。
  林乱小时候更加不正常,他那时候沉默容易焦躁,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几乎不与外界交流,放到现代,这就是倾向于抑郁与自闭这一类的心理问题。
  是碎衣不容拒绝的打破了他沉默的外壳,坚决的制止了这种趋势。
  但林乱情绪上还是容易大起大落,偶尔还会陷入莫名的低落,比如都是要一个糕点,旁人被拒绝的那一点失落,到了他这里就被放大了十倍。
  再比如,林乱常常玩着玩着就不高兴了,心情低落,连说话都觉得累,就什么也不说,谁也不理,找个没人角落就能坐一天。
  但这种时候碎衣都能找着他,让他喝些热糖水,睡一觉基本就好了,醒了还是对人笑,逗一逗还会跟你急,认认真真跟你讲半天道理。
  周烟怜惜他小小年纪颠沛流离,对他多有纵容,更加让他变本加厉,碎衣觉得林乱既然已经开始说话开始笑,旁的小毛病也无伤大雅,也惯着他,不惯的话也没办法。
  林乱性子拗,说不认错,揍哭了也不认,而且他也不会多过分,说是霸道娇惯,也不会去欺负小丫鬟和小厮,就是要个这个,要个那个,像个不知满足的贪婪小鼠。
  这本也没有什么,除了被娇惯的任性一些,除了偶尔突如其来的低落,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大喜大悲的时候就会有突然的情绪失控。
  比如此时,而且他的情绪,是能持续很久的,并不是哭一场就可以算了,若是不顺着他,他能一直记着这事儿,吃饭记着,睡觉记着,做什么都记着。
  绝不是哭一场就能解决的问题。
  *
  苏凌然眼看着林乱越来越严重,他伏在马上,双手抓住马鬃,一直不停歇的哭,许是胃里没有东西,干呕又只有些胃里的酸水。
  苏凌然怕林乱难受,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拿衣袖给他擦了擦脸和脖子,林乱哭的太吓人,苏凌然有些手足无措。
  旁边的人都是苏凌然部下,战场上杀敌一等一的厉害,但这这种场面就没了招。
  还是苏慢挤了过来,道。
  将军让他睡会吧。
  他说的睡会儿自然不是正常的方法。
  苏凌然也才想到一样,轻轻在林乱脖颈处砍了一下,顺势将他揽进怀里,林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苏凌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凌然自己是一路腥风血雨走过来的,阎王爷那里都走过好几回,从来没有怕过,但是林乱只是哭,他就觉得害怕,兴许他的反应太强烈,苏凌然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停止呼吸一样的怕。
  苏凌然难得情绪有些外露的长出了一口气。
  苏慢没见过林乱,偷偷瞧了好几眼,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多少,他就一直瞧,直到苏凌然用自己的外衫将林乱包裹起来,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他才讪讪的收回视线。
  苏慢摸了摸鼻子。
  将军我们回吗?
  不回,找个客栈先休整一晚 ,明天找辆马车。
  苏慢慢吞吞的答应了一声,有些不太情愿,苏慢就住在苏府,他认床,只住的惯苏府跟军营,心里是很想回去的。
  这时候还是忍不住道。
  将军,快马就几个时辰
  苏凌然没想那么多,随口道。
  那你便回一趟,回去叫钟叔安排人派辆马车来,府里的东西总是用的安心一些。
  苏慢被噎了一下,虽然认床,他还是更想跟着将军的,可他不敢再多说,苏凌然带人走远了,才慢吞吞的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