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
  萧府大门打开, 大皇子穿一身玄色铁甲, 脸色阴沉,神情憔悴, 高踞于马上。身后的亲兵披甲执锐,围拱四周, 却大多数满面尘土,有的身上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血污。
  瑟瑟上一次见大皇子还是在屏山苑,当时她受长安公主邀请去屏山苑骑马, 萧思睿以和大皇子相见为借口, 也赶了过去。
  印象中, 大皇子正当盛年,眉目俊秀, 神情骄矜, 颇有皇族的傲气与贵气。
  此刻,见到眼前这个面上添了一道伤, 神情暴躁, 灰头土脸的青年,以及他身后比他更显狼狈的亲兵, 瑟瑟藏于袖下的手下意识地攥紧片刻。
  这是一支仓皇出逃的疲兵, 也是一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哀兵。逼到极处, 什么事都可能做出。而萧思睿和他的幕僚,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瑟瑟深吸一口气,扶着抱月的手, 向大皇子行了一个福礼:“臣妇见过大殿下。”
  大皇子焦躁不安的目光落到她面上,皮笑肉不笑地道:“萧夫人好大的架子。”他好歹是堂堂皇子,登臣子之门,竟然被关在门外许久。大皇子的心中满是怒气与郁气,若不是担心打草惊蛇,他早就下令砸门了。
  瑟瑟从容道:“臣妇身体不适,仪容不整,不敢径直来见殿下,梳妆打扮耽搁了些时间,还请殿下见谅。”
  大皇子见她两侧太阳穴果然各贴着一贴膏药,一把如檀的青丝下,巴掌大的雪白小脸不见血色,偏偏杏眼清澈,神情真挚,原本的一腔怒气倒发不出了。
  屏山苑时,他就知瑟瑟是个美人,就是稚嫩了些。没想到半年不到,美人儿嫁给了萧思睿,倒越发动人了。
  他神色稍霁:“夫人身体不适,倒是我莽撞,错怪了夫人。”他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丢给身后的亲卫,向宅中走来,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萧大人不在家,怎么几位先生也都不见?”
  男主人不在,女主人即使出来待客,一般稳妥起见,也会请人作陪。萧思睿孤身在宁国府养伤,萧家其他男丁都不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请出他的门客作为陪客。
  瑟瑟微笑:“殿下来得不巧,大人有事不在,几位先生难得得了闲,相约去敬亭山看红枫了。”
  大皇子一怔。狐疑的目光落到瑟瑟面上,这么巧?
  瑟瑟神色自若,伸手示意,客气有礼:“大殿下,请入内奉茶。”
  大皇子从她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心念转了几转,脚步一顿:“既然萧大人与众位先生都不在,吾与夫人单独相见,多有不便。暂且告辞,待萧大人回来,再来拜访。”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重新翻身上马。
  马队绝尘而去,瑟瑟下令关上府门,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吩咐护卫道:“通知卓先生他们,立刻从密道转移,大人回来前都休要再回。”
  护卫首领梁有功不解:“大殿下不是已经走了吗?”
  瑟瑟道:“他们此刻应该是去了敬亭山找人,找不到人就会知道上当了,还会再回来。就算现在,他说不定也留了眼线。”
  梁有功怔了怔,亲自带着几个护卫绕着围墙巡视一圈,变了脸色,回来向她禀告道:“夫人所料不差,前后门都有人盯着。”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时候,这位殿下倒不犯蠢了。
  梁有功请示道:“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瑟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还能怎么办?“掩护好先生们转移,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个时候就算将大皇子留下的眼线抓起来,也没什么用了,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大皇子再不济,跟着他的也是军中精锐,人数也占优势,要对付萧府剩下的这些人,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瑟瑟心里叹口气,前所未有地思念萧思睿:他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皇子回来的比她想象中更快。刚用过午膳,府门又震天响起来。好在,几位先生都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萧思睿秘密置在七条巷的宅子,暂时安全了。
  瑟瑟很快从内院出来,面沉如水地看着大门方向,抱月和陶姑两人紧紧跟着她,露出担心之色。
  梁有功也赶了过来,垂手立在瑟瑟面前,恭敬地问:“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今日一系列事下来,他不知不觉就心生信服,把瑟瑟当成了主心骨。
  瑟瑟道:“派人回绝大殿下,就说家中无男子,我身体又有恙,不便招待。”
  梁有功道:“大殿下只怕会硬闯。”他们人少,对上大皇子着实没有胜算。若夫人有什么损失,他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瑟瑟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他硬闯。”众目睽睽之下,大皇子趁着男主人不在强闯萧府,上门欺压妇孺,先就输了理,这官司就是打到天成帝面前她也不怕。
  梁有功不明白。
  瑟瑟没有解释,只道:“待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几句话的工夫,饱受摧残的大门终于受不住不住的冲击,轰然倒下。大皇子面如锅底,在亲兵的簇拥下,踏着门板走了进来。这回,他身后还多了一个三角眼,倒挂脸的肥胖男子。
  梁有功看到新出现的肥胖男子就露出了厌恶之色,低声告诉瑟瑟道:“那位就是上回来追捕孟将军,被大人赶走的黄义成。”这位上次向丧家犬一样跑了,这回大概是知道大人不在家,胆子又大了起来。
  瑟瑟目光掠过黄义成,落到倒下的门板上,蹙眉看向大皇子:“殿下这是何意?”
  大皇子神情阴沉,目中如有火烧:“萧夫人骗得我好苦,叫我扑空一场。”
  瑟瑟不动声色:“殿下这话何意,我怎么不懂?”
  大皇子见她装傻,勃然大怒:“敬亭山中,根本没有几位先生的踪迹,你敢骗我!”
  瑟瑟面不改色:“许是几位先生游玩过后离开了?”他这点怒气,比起萧思睿生气的模样委实是小巫见大巫,连萧思睿她都不怕,怎么可能在这位面前露怯?
  大皇子越发恼怒:“你还想骗我?”
  瑟瑟叹息:“殿下不信我,我也没法子。”
  大皇子见她始终未露怯意,倒疑惑起来:难道她当真没有骗他?一时脸色阴晴不定起来。黄义成见状,上前一步,在他旁边小声道:“殿下,人肯定藏在这里,属下刚刚派人向周围的人打听过,今日无人见到几位先生离开萧府。”
  大皇子看向瑟瑟:“萧夫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瑟瑟还是那句话:“殿下不信我,我也没法子。”
  黄义成道:“萧夫人,殿下看在萧大人的面上敬你几分,你却在殿下面前屡次虚言,还有没有把殿下放在眼里?”
  大皇子的怒气一下子上来了:“萧夫人,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下令道:“她不肯说,便给我搜!”等他把人搜出,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梁有功大怒,手按到佩刀上,就要拔出。瑟瑟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梁有功一愣: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竟要任人欺负吗?
  瑟瑟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大皇子道:“殿下如此不依不饶,气势汹汹,可是几位先生犯了什么事?”
  大皇子一愣:“那倒没有。”
  瑟瑟道:“既然几位先生没有犯事,我夫君好歹是堂堂一品国公,殿下无故搜查我们府邸,是何道理?就不怕御史台参上一本?”
  大皇子又是一愣,面露犹豫之色。
  黄义成见状忙道:“殿下,搜查之罪再大,也不会大过战事失机之罪,殿下只要能反败为胜,这些细枝末节,陛下岂会在意?可若不能……”
  他没有说下去,大皇子心下一凛,再不迟疑,下令道:“给我搜!”
  瑟瑟望向黄义成,眼中闪过冷光,这位处处挑唆,可真行啊,他这是伺机报复先前萧思睿折辱、驱赶他的事吧?
  梁有功带人阻拦。到底敌不过大皇子的人多,一拥而上,把他们几个护卫裹在其中,动弹不得。
  瑟瑟眼见局势失控,高声道:“且慢!”
  黄义成笑得得意:“萧夫人识相的话,还是请诸位先生自己出来吧。”
  瑟瑟正眼也不看他,沉声对大皇子道:“殿下若不信我的话,不妨派人去几位先生居住的南院看一眼,人在不在,一看便知。何必非要搞得彼此难看?”
  这话有理。不到万不得已,大皇子也不想搞得太难看。他想了想,指了身后的两个亲兵道:“你俩过去看看。”
  两个亲兵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自然是一无所获。
  大皇子眉头皱起,征询地看向黄义成。黄义成道:“殿下,南院虽是先生们的居处,先生们可不一定藏在南院。”
  大皇子瞿然一省,吩咐道:“其它地方也去看看。”
  瑟瑟藏在袖下的手捏紧,吩咐梁有功道:“把外院各处门都打开,让大殿下好好看看。”
  她的心中怒到了极点,却也清楚:敌众我寡,硬碰硬于事无补。与其让对方乱撞乱闯,闹得不可收拾,不如忍一时之气,主动退让一步,把事态控制在可控范围。
  大皇子见她识相,露出笑来,刚要答应。黄义成开口道:“等一等。”得意洋洋地看向瑟瑟,“夫人是不是还忘了一处地方?”
  瑟瑟压根儿不理会他。
  黄义成脸上挂不住,对大皇子道:“殿下,萧夫人若真有诚意,该把内院也放开给我们看。”
  瑟瑟的脸色沉了下去。梁有功气得浑身发抖:“内院乃女眷居所,岂容尔等随意进出窥伺?何况,几位先生都是守礼之人,岂会擅入女眷居所?”
  黄义成道:“那可不一定。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藏人岂不是越容易?”
  大皇子看向瑟瑟:“夫人可愿将内院打开给我们查看?”
  瑟瑟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冷冷地看向大皇子:“殿下所求逾矩了。”
  大皇子道:“若我偏要看呢?”
  瑟瑟淡淡道:“殿下三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女眷名声攸关,被抄检内院,搁谁家都是奇耻大辱。这种事,她就算想让,也让不得。
  大皇子微微迟疑。
  黄义成道:“殿下,事情做都做下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大皇子下了决心,挥手道:“搜!”
  瑟瑟神情一沉,眉目间皆是冷意:“我看谁敢?”随着她的话声,“铮”一声,梁有功再忍不得,带头钢刀出鞘,护在瑟瑟面前。
  大皇子带来的亲兵见状,也齐齐拔刀。一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起来。
  然而两边人数悬殊,任谁都知道,梁有功几人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黄义成看向瑟瑟,目中皆是快意:“萧夫人,下官劝你还是识相些,否则,你这花容月貌的,万一有个磕着碰着,岂不叫人心疼?”
  瑟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敌众我寡,外无援兵,难道今日终究难逃屈辱?
  正当无计可施,一道冷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萧某人的妻子,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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