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阿涅丝·阿布列斯。”
  阿涅丝顺从的回答道。
  然后房间里再度变得沉默了起来。就在阿涅丝对此感到疑惑不解,并试图再次敲门的时候。她却感觉到有人一下按住自己的肩膀,把她一下拖进了侧门。
  “我很抱歉,阿涅丝小姐。”
  在阿涅丝感到惊慌失措的时候,一个温柔的男性声音说道:“我们必须保证没有人跟着你过来。你是最后一个……这样就全部到齐了。”
  阿涅丝认识他。
  那是安波爵士,一位曾因诈骗和杀人的罪过而入狱的死刑犯,现任大掌酒官。
  他也在这里吗?
  阿涅丝有些意外的向屋内看去,一边在安波爵士的指引下前往自己的位置,一边喃喃地向周围人问好。
  这里的人意外的多,起码也有三四十人。
  她认出了财政大臣的大儿子,她前不久才在舞会上和他见过一面;她也认出了阿纳修伯爵的次女,他的长女在六年前已经出嫁到了法兰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大臣和贵族,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人是出乎预料的多。看来应该有许多人都“突然不见了”。
  那些人究竟到哪里去了?自己的父亲去哪了?
  阿涅丝困惑着,想要发问。
  但就在这时,她却注意到邀请大家来到这里的阿格拉曼侯爵却没有在场。
  “侯爵大人呢?”
  有人先她一步发问道。
  “侯爵大人说过,他可能会晚一些到,”安波爵士说道,“毕竟和各位相比,他甩开陛下的眼线要更困难一些。”
  “所以你是主持人?”
  一个不友好的声音说道:“你的身份太低了,爵士。换你的主子来。”
  “我的主人他不在这里。”
  安波爵士从容的答道。
  “但对于各位的议程来说,由我这个泥腿子来见证,反而会更好一些吧。毕竟我不会分薄你们任何人的利益,我的地位将全靠我的主人赐予。”
  “没错。”
  有人接话道:“在接下来的议程中,没有人会比安波爵士更适合当主持人的了。其他任何人都有着个人倾向,难以服众。”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阿涅丝感到了越发的困惑。
  “各位,我们都知道,这个国家已然摇摇欲坠。”
  安波爵士朗声道:“我们都知道,我们没有犯任何罪,但我们的王——背叛了我们。”
  一些人纷纷赞同的点头。
  “索多玛学士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认为他没有错。或许他曾经真的想要谋反,但他毕竟没有做出实际行动,难道在心中想着要杀某个人,他就犯了杀人罪吗?他就要和杀人的罪犯一并处罚吗?他只是想要杀人,就甚至比动手伤人、使人残疾的罪犯受的刑罚更重——他要丢掉性命!”
  “再没有什么是比这更残酷的了!我们的陛下甚至不让我们有那么一点不满的意思!”
  安波爵士站在匣间正中,神情激怒,扬声说道:“正如大家所见的。我再次重复一遍——”
  “我们的王背叛了我们。”
  “我们必须做出行动!”
  他说完,周围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有一个少年开口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要做什么?怎么做?你有什么计划?我们要担当什么角色?风险是什么,利处有多少?”
  一位老年的伯爵补充道,他严厉的看着安波爵士,开口道:“我想这些你应该告诉我们,爵士。我们有权得知。”
  “石王身边的近侍已经是我主人的人了,他完全听从我主人的一切命令。自然,他可以在石王的酒里下毒,”安波爵士说道,“各位要做的,便是支持我的主人当王。如果你们这样做了,你们便会拥有更高的爵位,更高的官职,以及大量的财富。”
  “——我希望各位能免去不该有的念头。或许你们不知道,但事实上,哥特并没有任何一个比我的主人更加强大的贵族,如果各位手中监测谎言的炼金物品,就能知道我没有说谎。”
  说到这里,安波爵士顿了一下,看到几位贵族点了头,才继续说道:“我需要知道,这里有谁愿意支持我的主人?不愿意的话就抱歉了。不过,我需要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把你们都留在这里。防止走漏风声。”
  “所有愿意支持我的主人统治新哥特的,请举手。”
  随着安波爵士的声音落下,很快三四只手举了起来。随后是七八只手,最后一共有接近三十人都举起了手。
  阿涅丝被吓到不敢呼吸。
  他们这是要反叛?!
  什么情况,他们不是被冤枉的吗?!
  那么,自己是要举手,还是不举手?背叛是不道德的,但是不背叛会不会死……
  “我不会背叛陛下。”
  另外一位从进门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年迈伯爵站起身来,铿锵有力的说道:“我看着陛下长大,他绝不可能成为一个暴君。他所做的事一定有意义,背叛者是你们!如果你的主人不满意我的话,就让他把我囚禁在这里吧。但我要求,我的饮食应有伯爵的体面。”
  “您将会有侯爵的体面。”
  安波爵士无声的笑了笑:“从明天开始,您就是侯爵了。”
  老伯爵眉头一竖,厉声喝道:“我说的是,我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你是正确的,克洛伯爵。这是你应得的,这是忠诚的价值。”
  一个矜持而优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很多人立刻认出了那声音的来源——正是把他们召集过来的黑鹿侯爵。
  侯爵从外面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门。他的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士兵。贵族们全傻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所有准备背叛陛下的,全部抓起来,处以斩首刑。家中成年男性流放到西班牙,女性和幼子贬为奴隶。”
  侯爵冷静的命令道:“安波,你指证。所有举手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侯爵大人。”
  “你背叛了我们!”
  有人惨呼道。
  安波却只是笑眯眯的回过头去:“我没有说谎,一句都没有。只是你们不知道,我的主人并非是侯爵大人……而是陛下。”
  “你们不该信任一个骗子的话,从开始就不。你们或许之前只是想想,但你们现在有了实际的行动——这已经足以定罪。”
  安波嗤笑着,对着阿涅丝露出微笑:“阿涅丝小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你和你的父亲都是正直之人……请不要多想,伯爵大人很快就会回家。各位大人暂时留在宫中,只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幕而已。”
  阿涅丝感到后心发凉。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讪讪的干笑着。
  第31章 心怀敬畏
  “……以上,就是昨日在哥特发生的事。”
  佛劳洛斯沉声说道:“经过贝尼托陛下这么一收一放,哥特内部的确得以肃清。剩余的贵族们对他的服从力也更高了,我们需要对此做什么吗。”
  在他身前,则是正在吃早餐的查尔斯。
  他面前摆着半份糖渍苹果,一份烤鳟鱼排,以及每天都有的一份拌了蜂蜜的小麦乳酪浓汤。查尔斯不喜欢浪费,也不喜欢过度饮食,因此他每天要的食物,都是刚好够他吃饱而不至于吃撑或是剩下的量。
  “什么都不需要。”
  查尔斯一边用刀叉割下烤的松脆焦黄的鳟鱼鱼皮,一边平静的说道:“因为这对贝尼托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而是一个错误。一次非常危险的失误。”
  “一个错误?”
  “没错。他以为他什么都懂,但事实正好相反。正如我所说过的一样,人心应须敬畏,不可试探。任何发生交互的试探或测试,都有可能改变他人已有的看法……换言之,人心是无法试探的。”
  查尔斯将鱼皮完整割下而没有触及鱼肉,将鱼皮在叉子上卷了卷送入口中,随口说道:“贝尼托一世的确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国王。他至少意识到了,一个君主被人惧怕比起被人爱,会更为安全些。”
  “君主如果被人认为变幻无常、软弱怯懦、优柔寡断、无知狂妄,就会受到臣子的轻视。他应该支持人们对他抱有这样一种见解:谁都不要指望欺骗他或者瞒过他,唯有这样,人们才会服从于他的命令。国家才能运转下去。”
  “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就必须得到人们的爱……或者是人们的恐惧。”
  “人们的爱时时会变,但恐惧不会。恐惧会在人心中生根,并因为君主的残酷而不断深化。直到它变成一个囚笼,把人反抗的本能圈禁其中。”
  查尔斯平缓的说道:“法律就是这样的原理,佛劳洛斯。”
  “但这样说来,”佛劳洛斯说道,“我认为贝尼托一世做的或许没错。”
  “这里要说到一点。就是君主究竟怕的是什么。”
  查尔斯说到这里,强调般的用叉子敲了敲他眼前的碟子:“很多君主都提防,并试图防止他们臣子搞一些阴谋……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除非有你或者拜蒙,或者是圣长子会和兄弟会的帮助,我才能以很低或者近乎没有的代价取得一些情报。一般的君主做不到这一点,他们试图磨灭一切阴谋的想法都是政策上的浪费。”
  “这倒也是。”
  佛劳洛斯赞同的点了点头。
  “正确的做法,并非是提防少数人的背叛,而是得到多数人的拥戴。若是要能够对抗一切阴谋,最有效的办法之一,就是不要承受太多的憎恨——因为搞阴谋的人,总是指望把君主置于死地来取悦那些有力量的人。比如民众、教廷或者有权势的大贵族。他们是可以被借取的力量,可以被我借取,当然也可以被我的敌人借取。”
  “而如果一个君主自身的实力强大。他得到教廷的支持,人民的爱戴,勇士们的守护,受到贵族的尊敬和认同,也是商人利益保护者,那么任何阴谋者都寻不到同谋。他们寻找他们的伙伴,就必须让他们心动,让他们满足。让他们的同伙能从他们的计划中得到各种好处……而这时,戏肉就来了。”
  说着,查尔斯将一块最嫩的鱼肉叉起,举起向佛劳洛斯示意:“如果,他们的同伙意识到,将这阴谋向君主告发的人可以获得重赏,他们会怎么做呢?”
  “一边可以得到确定的利益,同时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另外一边的好处则是不确定的、不道德的、并且充满着危险和阻碍。”
  “那么,这些被鼓动者又会选择哪一方?”
  他平和的说道。
  佛劳洛斯心悦诚服的点点头:“您说的是。”
  “贝尼托一世所犯下的,就是这样的错误。他作为君主,在阴谋者面前本身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因为他有着传统和法律的保护,有着军队和警察的力量,有着教廷和神秘力量持有者的支持。他不需要做任何事,他忠诚的手下自会为他解决一切。”
  “但很显然,索多玛学士的事让他杯弓蛇影。我们的石王陛下不再信任任何人。他不打算把这事交给任何人去做,而是打算亲自完成……就如同他当年不信任军队首领,就自己率兵出征一样。”
  查尔斯嗤笑着,叉起最后一块糖渍苹果:“但很显然。和贵族之间的交谈,不能当做战场。他们不应该是敌人,而是可利用者……石王陛下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他让人恐惧自己,但又让人厌恶自己。这样的恐惧毫无意义,甚至比不得爱,只会绞死他自己。”
  “因为雕琢人心的艺术,显然比雕琢石像的要困难,我的陛下。”
  佛劳洛斯恭敬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