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叶孤鸿听她说话,心中猛然一动,连忙拾一支火炬,飞步跑了过去。
  第33章 磨指刻崖,神功无名
  火把照去,入目之处,共有三具骸骨。
  这三具骸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尘埃化土,已掩埋了几乎一半。
  引起灭劫惊讶的那两具骨头,底下一具粗壮无比,尤其臂骨、腿骨,直如虎骨、牛骨一般,上面一具却纤细秀气的多。
  说是底下、上面,其实那具细骨出了头颅,其余大都散碎,纷纷从粗骨的缝隙间落下,难怪灭劫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叶孤鸿叹一口气,凑近火把细细观瞧,那粗壮骸骨的肋骨缝隙中,果然落有金属箭簇,只是此刻都化成了黑色,若非他瞧得仔细,实难认出。
  灭劫道:“看此人骨骼,如此结实,想必生前定是一名威风凛凛的雄壮大汉,却不知如何死在这里。”
  叶孤鸿道:“师父,我们上面,只怕便是雁门关外的万丈悬崖了。”
  他骗哈总管时,灭劫也自在场,闻言立刻省悟:“你是说,这位便是……”
  叶孤鸿点了点头。
  灭劫肃然起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问:“另外两具骸骨,却不知何人所留。”
  叶孤鸿苦笑一声,脑海中闪过两道人影:一个是巧笑嫣然、偏又心肠歹毒的邪门少女,一个是浑浑噩噩,带着一副古怪面具的铁头人。
  摇摇头道:“版权所限,我亦不知。”
  灭劫叹道:“若是那位大侠时,相隔两百余年,彼时情景如何,世上想必已无人知晓。”
  说罢,别用火把去照另具骸骨,奇道:“咦,徒弟,这人脑袋好生奇怪。”
  叶孤鸿看去,另一具骸骨离这两具怀古一两丈远,上身竖着,靠着悬崖,脑袋上黑糊糊一片,方才所见鬼火,正是他的骨头发出。
  叶孤鸿打着火把看了片刻,解释道:“师父,此人头上,似是带了个铁头套,前脸、后脑,共是两片,想必是生生烙在了脸上,至死无法取下。”
  灭劫惊道:“这般残忍刑法,不知是何人方才想出!啊哟,这铁头人大约是那边两人的忠仆,你看,他是随后才掉下悬崖的,莫非是见主人坠崖,便也随之赴死?”
  叶孤鸿奇道:“师父如何得知?”
  灭劫道:“你看这人姿势,他半身靠在崖壁上,分明是坠崖后一时不死,爬到了这里才死,你再看他的腿。”
  叶孤鸿低头看去,果然铁头人两条腿骨断成几截。
  灭劫道:“方才两具骸骨,粗的那具胸腔肋骨尽折,细的那具脊骨折断,显然是那两人落崖后,这个铁头人跟着跳下,偏偏砸在那两人身上,砸断了那两人的脊骨、肋骨,自己也断了腿骨,却是一时不曾断气。”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了半晌,缓缓道:“这般高的悬崖,纵有两具躯体垫在下面,也万难活命,想必这铁头人,定有极高深的内功,因此才多支持了一段时间,方才死去。”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铁头骸骨,忽然惊奇道:“咦,这人手指好生奇怪。”
  叶孤鸿连忙看去,却见铁头骸骨的右手骨头摊在断腿上,其余几根手指都是正常模样,唯有食指指骨的末节骨梢,只有寻常一半长短,倒似是刻意磨短了一般。
  叶孤鸿看着他食指发呆片刻,心中猛闪过一个念头,向骸骨所依靠的崖壁看去,只见一片干黄枯苔,顾不得肮脏,身手便抹。
  灭劫惊道:“伱做什么?咦!”
  却是见叶孤鸿抹去青苔的位置,露出一副画风粗朴的人像,如刀刻斧凿一般,铭刻在崖壁上。
  那人像姿势奇特无比,似乎伏在地上,一颗脑袋从胯下穿过,探得笔直,两只手抓着两只脚,身上又画着一串小小的箭头。
  叶孤鸿心知肚明,这便是铁头人当年无意获得的武功,只是不好明说,扭头看向灭劫。
  灭劫看得几乎入了神,双眼直勾勾望着崖壁,好长时间,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断言道:“这似乎是一门极为玄奇高深的佛门内功!只是不全。”
  她双手齐出,哗哗几下,擦去老大一片枯苔,顿时把壁上画像尽数展露,共计三十二个人像,皆做不同形状,每个人像身上,均画着细小箭头。
  人像之旁,又有几行文字,灭劫凑近火把看去,一摇头道:“这人写字真丑!还有许多别字……”
  随即照着念道:“举目无亲,又无双目,欲随姑娘而死,偏又不死,老天待我何薄?”
  摇了摇头,望下看去,又念道:“三日三夜,雨打风吹,断腿痛不欲生,竟还不死。”
  再往下看,又念道:“是了是了,我从那经书学了功夫,却不小心毁坏经书,定是老天要我留下功夫,方才准死。”
  最后一行字迹,笔迹愈发潦草,又刻得极浅,显然此时刻字之人已没了气力,写的话也让人越发不着头脑。
  灭劫疑疑惑惑念道:“你拿了我的眼睛,为何不肯看我一眼?”
  叶孤鸿凑着看去,拢共百十个字,倒有十来个写错了,可见其人文化很是一般。
  灭劫判断道:“这个铁头前辈,似乎有些蠢气,不知哪里学了一套厉害功夫,却被他毁了原本,他说的姑娘,也许就是和萧大侠死在一处的那具骸骨,他有心跟着人家一起死,却偏偏一时死不去,稀里糊涂之下,便以为是自己没有留下功夫,因此生生磨损指骨,刻在了这崖壁上,方才精疲力竭而死,唉,也是一个痴人。”
  说罢叹息一回,又看那套功夫,越看越是惊叹,一直换了七八根树枝点火,方才看罢。
  对叶孤鸿道:“这门功夫,看着着实了不得,只是来历不明,而且其中有好些关节,全然不合道理,我一时想不通透,这铁头前辈似乎又有些疯傻,也不知有没有刻错之处。你记性好,且和为师一起把它强记下来,回头找纸笔录了,留着慢慢研究。”
  叶孤鸿点头应下,当即师徒二人盯着那些图形,强行记下三十二个姿势,以及每个人形箭头的位置、走向。
  二人生怕记错,看了又看,记了又记,直到一闭眼,便似刻在眼前般清晰,方才作罢,这时山谷之中,晨光已现,那火堆也不知于何时熄了。
  灭劫得了一门神功,虽然暂时不敢练,也觉心满意足,微微伸个懒腰,笑道:“没想到你这孩子说话这般灵验,雁门关果然藏着机缘!嗯,这门神功的原本,被这铁头前辈毁了,当今世上,只怕无人再知这门功法叫做什么,我便给它起个名儿,叫做雁门神机功!纪念这一番神奇机缘。”
  叶孤鸿一听大点其头,心想神鸡功这名字起的霸气,神鸡一唱天下白啊!
  灭劫又道:“这位大侠,乃是了不得的好汉子,这个铁头前辈,咱们师徒得了人家机缘馈赠,我峨嵋派行得端立得正,得人恩惠,必有所报,你我师徒且不急走,好生把他们的尸骨安葬了,也算我们后辈一番心意。”
  叶孤鸿自然同意:“若要掘土,却须寻个趁手家伙方好。”
  可是四下一看,除了萧大侠粗壮的大腿,似乎别无什么趁手之物。
  灭劫也有些犯愁,便道:“我们往深处再看一看,或者有可用之物。”
  师徒二人当下往峡谷身处又走,走不到数十丈,两人齐齐一声低呼,却见面前满地都是嶙峋白骨!
  第34章 无名小鼎,清扬驼铃
  灭劫惊道:“怎地这般多骸骨!”
  上前仔细一看,不由松了口气:原来尽数是些牲口骨头。
  从残余颅骨上分辨,共有牛、羊、猪三种,数量不下数十头,只是时间久了,骨骼泰半风化,显得残缺不全。
  不过这崖底深邃阴冷,终年难见阳光,角落处森森积雪,至六七月不化,因此骨头腐朽速度,也远比外界为缓。
  若似那等身怀高深内功的,练得骨坚如玉,保存时间还要更长。
  灭劫叹道:“不愧一代名侠,虽然葬身崖下,终是为人铭记,似这猪牛羊三牲,当是有人在崖上凭吊祭祀,然后抛下。”
  叶孤鸿笑道:“这人倒帮了我们的大忙,这牛腿骨这般粗实,断裂处又锐利,岂不正好掘地?”
  当下自衣襟上割一副布,包住了手,去取那些断骨。
  他挑挑拣拣,找了几根粗壮尖锐的骨头取出,忽然看见白骨堆中,竟有一个小小包裹,鼓鼓囊囊,心中一动,用根骨头小心翼翼,便挑那包裹出来。
  然而那包裹材质,也不知是棉是锦,年深日久,早已朽坏,不碰它时尚好,一挑顿时糟烂一片,里面滚出一件圆滚滚的物事。
  师徒二人连忙细看,却是一件五六寸高的小小木鼎,色泽明黄如玉,木理中隐隐泛出红丝。
  这个小鼎,同那许多牲口堆在一处,牲口腐烂之时,骨肉化为尸水肉泥,不知侵染了多少年,却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精致模样,显然乃是一桩奇物。
  灭劫沉吟道:“这个小鼎,多半是那三位前辈中某位所有,又或者别有什么意义,因此后来祭祀他们的人,将之一并丢下崖来。”
  叶孤鸿心中有数:当初群豪毕集来救萧大侠,在此鼎中点燃特质香料,引来无数毒蛇,分散了守军视线,这鼎却就此失落在南院大王府中。
  以此推论,多半是辽皇耶律洪基,后来想起同这位义弟的交情,悄然潜来雁门关前,宰杀三牲祭祀,连同这鼎也丢下来物归原主。
  叶孤鸿道:“师父,这鼎历久弥新,定是宝物无疑,据徒儿看来,它和我峨眉有缘,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灭劫笑道:“不错,为师也觉得它有缘,寻块料子包了,回去慢慢研究。”
  师徒二人收起此鼎,各操一根牛骨,花了两三个时辰,挖了两个坑,将那两具碎成一堆的合葬在一处,铁头骸骨葬在旁边坑里。
  好容易忙完,师徒二人都是一身泥土,灭劫让叶孤鸿撮土为香,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自己也上前祷告道:“今日我师徒得了前辈们所留机缘,无以为报,权且施以薄力,助前辈们入土为安,望前辈们都能往生极乐,阿弥陀佛。”
  祷罢,闭目合十,磕磕巴巴念了一段经文。
  经文念罢,灭劫长舒一口气,算是放下了一番心事,拉起叶孤鸿来,师徒二人沿着来处返回,寻找路径出山。
  如此又过两三日,果然被师徒二人找到一条废弃已久的山路,似有如无,顺着一片孤峰蜿蜒向上。
  此路险峻无比,走了一程,那瘦马恢恢惊叫,任灭劫如何扯它,再不肯往上多行一步。
  好在这时马背物资已耗大半,灭劫抖出一条僧袍,把余下诸般物事打了个包裹,扎在自己腰间,然后将马儿的鞍鞯、笼头尽数摘下。
  思量片刻,她自袖中取出小半支用剩的紫芝,喂到了马儿口边。
  那马儿鼻孔一嗅了嗅,眼睛蓦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望向灭劫。
  灭劫认认真真道:“你随我师徒奔波一路,着实辛苦,这半支灵芝,便算酬劳,放心吃了无妨。”
  那马儿似乎听懂,小心翼翼张嘴,衔去了灵芝,随即脑袋一扬,把灵芝抛起,一口吞进嘴里,放肆大嚼,乐得摇头摆尾。
  待它吃罢,灭劫在马儿鼻梁上一拍,喝道:“去吧,你既上不得山,大家也只好各走各路,愿你以后莫再被人捉去当了坐骑。”
  说着转身,牵起叶孤鸿小手,一步一步往山上登去,
  那马儿在下面,歪着大脑袋看了一回,眼见灭劫二人越上越高,终于知道这两人不要它了,希律律一声长嘶,扭头跑进山坳中去了。
  灭劫拉着叶孤鸿上山,先是还只需牵着,到了后来走得越发高了,那道路近乎绝壁,干脆一手抱在了怀里,一手辅助攀登,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及登顶。
  师徒二人喘匀了气,四下看去,但见脚下群山自西及东,横陈如龙,将大地分为了南北两块,东边半山腰处,雁门关扼守要道,气势巍峨,一时间,慷慨之气油然而生。
  灭劫一声清啸,高声道:“徒儿,你瞧这河山大好,如今却沉沦腥膻,身为男儿活在当代,你岂能无所作为?这次随为师回山后,好好用心学艺,待得艺成,我峨眉索性也起一支义军,便由你做大元帅,把那些鞑子还有天下间的害民恶贼、无耻狗官,都杀个一干二净,还这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叶孤鸿见师父豪情勃发,笑道:“师父,打仗却和江湖厮杀不同,我把武艺学的再好,不会兵法,只怕也难胜真正名将。”
  灭劫傲然道:“伱怕什么?若论用兵本事,莫过于当年岳武穆!为师这些年亦不会白等,定要找着那口宝刀……届时你学成学武穆本事,用兵如神,必然攻无不克!”
  叶孤鸿奇道:“什么宝刀?如何又能让我学会武穆的用兵本事?”
  灭决摇头道:“非是为师要隐瞒你,只是本派祖训,这桩秘密,只有掌门可以知晓,你亦不必急,早晚都会让你知道。走吧!”
  她不肯多说,带着叶孤鸿自南面小心翼翼攀下绝岭,及至下得平地,已在雁门关之南。
  师徒二人顺着关南道路前行,走了五六里,只见许多房舍沿山建在两侧,馆驿、客栈、商行、酒楼,竟是应有尽有,地方虽然不大,倒是热闹的紧。
  灭劫看看天色将暮,低声道:“徒儿,便在此处打尖,为师瞧这里有卖牲口的,明日咱们再买两头干净骡子,骑着回家。”
  正说话间,忽听身后叮铃铃、叮铃铃,传来悠扬驼铃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