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俗雨 第7节
  迎灯默然。
  梁净词没急着开车,他忽然倾身过来。她下意识往车窗一侧闪躲,但很快发现他只是往后侧探身,伸手去够在车门上的东西。
  她垂眸,贪婪地看他近在咫尺的下颌与锁骨,刚刚因为惊吓而避掉的那一点距离,又被她神不知鬼不觉靠近的动作,而一点一点填满。
  直到,肩膀轻轻与他擦了一下。
  梁净词翻了半天:“只有山楂,要不要?”
  她点头:“好。”
  很快,零食落在她的手心。姜迎灯缓缓撕开包装。
  秋天,没有那么炎热,车里没有开冷气,梁净词把车窗降下,扶着方向盘的腕松松搭在上面。
  她偷看他骨节分明的指:“你今天也请一天假吗?你用什么理由啊?”
  他说:“陪陪家属。”
  梁净词看过来,她就急急地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脸色奇怪,迎灯嚼着山楂,沉默低头。
  梁净词忽然问:“班上有人追你吗?”
  很突兀的一个问题,让她惊了惊:“什么?”
  他横瞧她一眼,重复一遍:“有没有人追你?”
  她沉吟半晌:“不知道算不算追。”
  有几个男生会发来问候,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给每个女孩子都发,所以表现高冷,她对男孩子总是多留心眼,戒备很足。
  她讲完,冷场一两秒。
  手机收到消息,梁净词打开看了眼,并说:“可以和男同学交往试试。”
  姜迎灯滞了滞,顿觉口中山楂变酸,她轻声说:“没有喜欢的。”
  他一边开车,一边回复消息,还要腾出嘴巴来漫不经心回她一句,“物色物色。”
  被准假的快乐也被他这两句话一扫而空,迎灯视线微微失焦,她放下山楂片,揪着迷彩裤边沿的线头,没有头绪和章法地搓来搓去,余光里是正把手机塞回储物格的梁净词,他事不关己,甚至心思并不在这个话题上。
  她声音更为低弱:“不想物色。”
  物不物色也不重要,不过是平平寒暄。梁净词换了话题,又问她:“待学校无不无聊?”
  “还好。”
  姜迎灯淡淡地应了一声,心情就像荡秋千。
  没有话讲是正常的,其实不用这样生硬地聊。
  她稍显沮丧,低头玩手机。
  许曦文的回复姗姗来迟:哇哇哇那是你哥哥?
  姜迎灯:嗯。
  许曦文:哈哈哈哈哈不能怪我们,师大阴盛阳衰,僧多粥少,看到极品帅哥当然少见多怪啦。[星星眼]
  姜迎灯:好吧[尴尬]
  许曦文:有没有嫂子??[斜眼笑]
  姜迎灯手指空悬在屏幕上面,不知道输入什么。
  她不知道答案。
  也不是没有斟酌过。
  比如他的车内没有丝毫女性停留过的蛛丝马迹。
  比如在各个平台翻遍兵长的情侣头像,没有找到和他匹配的。
  比如,他一句“一个人住”可以被她来回咀嚼,甚至自恋地觉得会不会是丢给她的某种信号?
  事实证明还是她想多,人家还关怀备至地叫她物色男友呢。她的推敲登时变得有道理又无意义。
  姜迎灯在屏幕打字:没有吧。
  到了商业区,腰带买到手,姜迎灯提着小袋,走在步行街上。金九银十,秋冬装上市,她瞥一眼琳琅满目的服装店,又瞧一眼对面排长龙的奶茶店。嘴巴也馋。
  身旁的救星察言观色,看懂她的为难:“想喝什么?我给你排。”
  姜迎灯腼腆一笑:“牛油果巴旦木酸奶,可以么。”
  梁净词为这长长前缀哂笑一下,又纵容说:“稍等。”
  “谢谢哥哥。”她礼貌地道谢,然后钻进花裙子中间。
  今天,梁净词承诺给她买条裙子。
  姜迎灯在里面挑花眼,她不喜欢店员跟着,把人支开,还是隐隐约约察觉到有视线缠在她的身上。她拨开一件一件衣架,没多久,余光里有人从外面走进。
  梁净词一只手拎着她要的酸奶,一只手握着手机在通话。
  店员旋即迎上去。
  他稍稍抬了抬下巴,冲着迎灯的方向。意思是,跟她来的。
  店员退到一旁。
  梁净词没往里面走,他在门口的长凳落座,准备等候一会儿,稍微抬起眼,从四面八方的镜子里都能看到迎灯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镜子里的小姑娘好像在背过身,掀起吊牌迅速看了一眼什么,然后放下。
  短暂的小动作被他捕捉。
  梁净词有微微疑惑,偏头看她时,那条本来握在迎灯手中的裙子又被完好地挂回衣架,她还妥当地为人家整理到位。
  姜迎灯继续在衣架之间穿梭。【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她耳边传来男人沉厚的声音:“我跟迎灯在一块儿呢。”
  她捏着一件开衫的手稍稍一顿。
  他对着电话嗯了一声:“给她买些东西。”
  说着,继而起身,随她走过来。
  姜迎灯将手探进开衫里面,用手指挑开叠在一起的吊牌,企图看向人民币符号后面的数字。
  下一秒,一只手挡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的手和吊牌一同压了下去。
  梁净词注视着她,低低地说:“挑喜欢的。”
  他替她挡住价格。
  她心头一酸,点一点头,“好。”
  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很快撤开,那一瞬间的温热从手指牵到心底。
  姜迎灯问他:“你刚刚和谁打电话?”
  他说:“我妈。”
  “你妈妈知道我啊?”
  “知道。”梁净词回到一旁、闲适坐下,平静地恭候。
  迎灯嘴角扬起一个还算愉悦的弧。
  “这件好不好看?”很快她又出现,手抬高,提着一只衣架,裙子是温柔的紫色,衣摆翩跹,像摇曳的风铃草。
  他抬起久阖的双目,扫一眼说:“你得穿上,我才知道好不好看。”
  姜迎灯提着裙子过来,有些为难,跟他窃窃私语:“我不太想试了,这个军训的衣服有点脏,感觉很不方jsg便。”她很尽心周到,要替人家考虑。
  她声音轻细,像羽毛在耳边画圈。梁净词会了意,看着她这一身迷彩服,笑了一笑,没强求,接着起身往柜台走。
  “直接拿吧。”
  他勾一勾手,裙子落在他的指尖。
  很快,衣服被装好,她欢喜地拎走,“谢谢。”
  又端起酸奶,把吸管捅进去,咕噜咕噜喝一大口。
  恰好同款裙子的试衣顾客从更衣室走出来,梁净词无意扫到对方,便用视线浅显地丈量了一番裙子的长度,再挪到迎灯的身上,虚虚比拟,他揣测,那流光的紫纱应该恰好荡在她膝盖上方十公分处。
  这裙子不长。
  梁净词望向她被宽松的裤子束着的小腿,忽然意识到,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给女人买裙子。
  任何事情被冠以第一次,就会显得庄严许多。
  送人裙子也不例外。
  -
  姜迎灯回到军训基地,天已入暮。他送她裙子,给她买奶茶,又请她吃饭。跟梁净词待在一起的时间,要拆成三秋过。姜迎灯很充实。
  最终,他送到基地门口,说就不进去了。
  她合了门,跟他说拜拜,随后快速地跃向宿舍楼。
  姜迎灯是径直往宿舍跑,却在路上发生一件小插曲。
  她听见操场传来歌声,并不足为奇的拉歌环节,让她顿住脚步的是一阵似远又近的曲调。夜幕还没降临,彼时是暗沉的深海色的蓝,在这要黑不黑的冷光里,她听见有人在唱:“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
  这个曲子……
  姜迎灯步子登时停住,她往操场看去。人山人海里,一眼望不到舞台中央的人。
  应该是有人在弹吉他,拨弦的声音很清澈。
  姜迎灯往操场中间奔过去。
  “抱歉,让一让。”她一边挤进去,一边抬头找歌手。
  在最后一个旋律降下来之间,姜迎灯看到一个抱着吉他的男孩。
  斯文清秀,戴副眼镜。
  她艰难地在人群里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