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草木摇落露为霜
  从接过陈登递过来的信封到木然的走回营帐,封望已经保持坐在桌案前盯着暗黄色的信封发呆的姿势很久了。
  信封上面是封珩礼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珺王亲启”像带着炽热的温度一般吸引他,却又在灼烧着他的视线。
  忍不住一次次细细端详许久不见的字样,又一次次慌乱的移开目光。封望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过是封珩礼的一封信罢了,又不是他真人在这里,你慌什么?
  咬咬牙,活动活动周身有些僵硬的四肢,才探身向前轻轻捏起信封,依着封珩礼的习惯从边角撕开,拿出信纸小心翼翼的铺在桌案上,深呼吸一口气后才鼓足勇气坐直来面对这封千里之外的飞鸽传书。
  其实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皇兄相信你。
  原以为会是滔天怒火充斥其间,以为会是他字字珠玑斥责自己任性胡闹的言语,万万没想到封珩礼千里飞鸽传书只为了送上这样力透纸背的两句话。
  封望握着纸张边缘怔怔的盯着墨迹发呆,任由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皇兄......
  这两日在军营,有人赞扬他年纪小魄力却不小,也有人质疑他不过是一句戏言,就连封珩新都在强调自己应该信守承诺担起责任。
  言语纷繁,但封望都当作是他的耳旁风而已。
  只有封珩礼明明知道的都不太真切,却选择千里传书只为一句我相信你。
  心里高兴得犹如吃到了最喜欢的桂花糕,眼泪却愈发汹涌。
  都说赶早不如赶巧。原本安静的营帐外脚步声突然嘈杂起来,有将士在封望的营帐前低声道:“珺王,主帅得到消息称蛮夷命今夜进行攻城,命我等前去布阵!”
  封望郑重的叠好纸张放进贴身的衣服中,胡乱抹了把脸应着,猛地站起身却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瘫坐在太师椅上,等缓过来以后冲着营帐顶傻笑,还幼稚的拍了拍衣服中的信纸,皇兄,机会来了,我一定会赢给你看!
  夜深了,凉城内一片寂静,灯火通明像往常一般却并没有人烟气息,封望负手站在围墙上,看着标识风向的三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蛮夷王,不知道这一场瓮中捉鳖你可会满意?
  果不其然,子时的鼓声刚停,便听到策马而来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赶来,来了!封望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处的信,怎地今日右眼皮跳得如此厉害,觉得心里慌慌的。
  难道是瓮中捉鳖的计策会失败?
  一旁的陈登看着纹丝不动的城门,眼前亮亮的,隐隐能看到跳动着兴奋的火苗,随即挥挥手示意周围的士兵警戒,成败在此一举!
  伴随着蛮夷军嚣张的怒吼声,城门被轰的撞击至摇摇欲坠,封望前世和蛮夷打过交道,听得出那气壮山河的吼声里是怎样轻蔑的用语。
  在城门被撞开的那一刹那,封望转身背对城内,一步一步从石阶上往下走。
  吼声掩过了踏在石阶上的声音,围墙上的主帅们紧张的盯着城内的局势,谁也没注意到身披长衫的封望悄悄离开。
  墨色浓重,城内已经能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封望心中一紧,血腥......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军营的营帐中,迷迷糊糊的撑起身,见到换上了白袍的封珩新背对着自己搞古着什么,一股浓郁的药味弥散在整个帐内。
  想叫封珩新,张了张嘴却没有声响传出,尝试着拼尽全力青筋直暴都没有办法出声,惊慌失措的推掉了自己的枕头,才成功引起封珩新的注意了。
  封珩新急忙冲过来,拍着他的后背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封望排掉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却只能见到封珩新目光躲闪,眉眼中透露出异样的神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愣愣的坐在床榻上,看着封珩新起身端来一碗药,白瓷碗里盛着味道刺鼻的苦涩,想接过却没有端稳,眼睁睁看着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裂开来,棕色的药汁溅了封珩新的白袍一身。
  神色木然的抬头看看封珩新,却看见往常一点灰尘在衣服上都受不了的老狐狸安静的看着自己,嘴唇动了动,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小九,皇兄在来的路上了。”
  直直的往后一仰,封望倒在床榻上拿被褥遮住自己的脸,封珩新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一般。
  这种避而不答的情况意味着要么是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么就是他不愿告诉自己,如果是后者还好,至少说明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导致的不能说话。
  虽然心里在不断的安慰自己,却还是难以掩盖汹涌而来的恐惧和无助,皇兄,你快来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封珩新沉默的站在床边,看着被子下蜷成一团的小小身躯在轻微的抖动着,仿佛是在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哭,但是依旧能够听见细微的呜咽声。
  突然好心疼好心疼,他才疏学浅,诊断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导致的,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九痛苦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
  刚刚来了几拨人想告诉封望计策成功剿灭了蛮夷五千精兵,给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都被他挡回去了。
  封珩新俯身收拾地上的白瓷片,看了眼遗留在地面和自己衣摆处的棕色痕迹,长叹一声起身出门。
  这副药只是他的一种猜测,并不敢肯定是不是做到了对症下药。蛮夷大军说不定还会二次攻城或者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自己对军事一窍不通,其他几个主帅也没有小九这么强的军事敏锐度…
  如今只能等皇兄赶紧来了。
  仰头看了眼营地上空寥寥无几的几颗明星,信已经寄出去了,师父,您可千万要知道这是什么病症啊......
  封珩新才回自己的营帐不久,陈登和白垭就前脚赶后脚进来了,直接省略了寒暄,行礼后单刀直入:“殿下,小珺王现在情况如何了?”
  封珩新放下自己手中的药材看着二者,那急匆匆的神色里夹杂着浓烈的担忧。
  “劳烦二位对九弟的挂心了。”重新低头看像自己手中的药材,别过目光,语气沉沉的避重就轻道,陈登好些却也是强撑着笑意,一旁的白垭闻言直接一个踉跄往后倒退了一大步,靠在营帐的柱子上才堪堪站稳,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是声音:“您是说......”
  “这场战事二位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清凉的嗓音打断了白垭的话,封珩新烦躁的放下手中的药材:“战场清扫和流民安置尽早完成吧,太子不日将抵达凉城,这段时间要辛苦几位主帅了。”
  陈登急忙回礼:“殿下折煞臣了,若有什么吩咐,我等必全力以赴绝无二话。”
  沉默的注视着二人退出营帐,眼中精光一闪,小九的事还不能具体说,如果自己的直觉推测的不错,这军营中必定有内鬼。
  唉,希望自己能够推断正确吧,这样也就不负小九叫了一路的狐狸称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