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两难全
  陆双做了个梦……
  那个梦并不美好,她坐在一辆车子的后座上,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她看不分明,但那轮廓,像极了韩乾。
  那辆车子奔驰在一条四下无人的马路上,周围的建筑物很破旧,是她不认识的地方。
  阳光刺眼得很,那种过分的明亮甚至无法让她将眼睛睁大。
  陆双坐的那辆车车速很快,远处的两辆大货车也慢慢越过地平线,用一种近乎于骇人的速度向着他们开了过来。
  像是要对撞那般,他们的车子无路可躲,无处可逃。
  距离在一刹那缩短,强烈的撞击让陆双的脑袋发麻,车子翻了几个来回,车顶倒扣在了地上。
  除了眩晕,她没有任何的痛感,只是眩晕。
  这个梦并不长,但却足够的不美好。
  陆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平躺在床上。
  这个房间的光线很暗,床头的灯被调成了昏黄的护眼模式,周遭的装修摆设陆双很熟悉,正是她日夜工作着的地方。
  此刻的她在第一医院的病房中躺着,躺在一个医生不会轻易躺的病床上。
  陆栖迟很大方,帮她开了vip病房。
  也或许是她被送来的时候,急诊的医生认出了她的脸。
  陆双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只是脑袋昏昏沉沉,眼睛很痛,脸颊也很痛。一个医生的自我判断,让她轻而易举就能弄懂自己的痛意是从何而来,眼睛痛大抵是因为哭了很久,脸颊痛大概是眼泪流过的地方被风狠狠吹过,皲了。
  她抬起手背,想要调整一下上面的输液针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舒服,这依旧是一个医生的自我修养。
  房门正好在此时被人打开,陆栖迟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模样。
  那个男人看到陆双醒了过来,便连忙收起自己颓废的神色,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边,态度渐渐变得严肃又刻板。
  “怀孕的事情,你应该心里有数吧?毕竟你是个医生,这方面总是会比寻常人敏感。”
  陆双一挑眉,完全没有想到不过一个夜晚的急诊检查,会让陆栖迟知道这么多有关于自己的秘密。
  没错,她是怀孕了,所以呢?因为她怀孕了,就去哭着求韩乾不要和她离婚吗?
  她是不想离婚,她不想离开那个家伙,但她从来没打算用这个孩子去求,这是她自尊心的底线。
  “陆双,你是一个医生,还是一个受过高等学府培养的优秀医生。”
  陆栖迟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铿锵有力,还带着点点愤怒。
  或许别人不一定能了解陆栖迟的愤怒从何而来,但陆双明白,陆栖迟口中的这番嗔怪到底因为什么。
  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那么其他的事情自然也是瞒不过陆教授。
  “我没事,不用小题大做。”
  陆双讷讷的叹了口气,将眼眸垂了下来。
  她受不了陆栖迟此刻这种满是指责的情绪,毕竟她也是个医务工作者,他能侃侃而谈的大道理,她也能说个头头是道。
  其实陆双在知道自己身体情况的时候,也考虑过很久,只不过以往的那些考虑……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没有必要了。
  陆栖迟缓慢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思虑深重,苦大仇深。
  他长舒了一口气,才定下神来对陆双说道,“先不要去管韩乾了,明天就办理正式的住院手续,抓紧时间做手术,这个孩子你不能要。”
  一句话,直接判了孩子的死刑。
  陆双的态度自然坚决,“不做,我要这个孩子。”
  她的回答很果断,睫毛低垂着,似乎想要掩去眸子中那些幽暗的情绪。
  “我了解我自己的情况,那个瘤子的位置还好,可以保守治疗,只要我在怀孕的过程中能够控制好孩子的大小,控制好体重,不会有任何风险。”
  没错,陆双在查出自己怀孕的同时,也查出了自己的子宫肌瘤,暂时只有红枣一般的大小。
  子宫肌瘤是良性的,并不致命,但它却会随着时间、体重以及她身体的各种情况而增长。
  陆双虽然不是妇产科的医生,但她也咨询过第一医院妇产科的权威。
  她的这种情况,虽然不常见,但也绝对不是个例。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孩子拿掉,顺便切除掉肿瘤,在子宫重新恢复弹性后,再受孕。
  可是这个办法,陆双并不能接受,她不想拿掉这个孩子。
  那是她和韩乾结婚后唯一一次没有使用任何措施的夫妻生活,在韩盛集团出事的转一天。
  那时候他们两个的身体状态都不是很好,韩乾因为韩盛集团员工猝死的事情两夜未眠,她也因为陆淼的事情而忙碌得通宵达旦。
  陆双总觉得这个孩子来的时机很凑巧,就好像他已经等了很久,迫不及待的等着一个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而她只是不着痕迹的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就确实来了。
  这个孩子和她有缘分,她不能不要。
  在最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陆双便是这样想,即使现在韩乾扔了份离婚协议书过来,她的这个想法也完全没有变。
  只不过陆双的决定,陆栖迟完全不赞同,确切的说,抛开一切恩恩怨怨,只是从一个医务工作者的角度来看,这个病患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赌博。
  “陆双,你不想活了是吗?!”
  陆栖迟的声音近乎于咆哮,如果不是因为陆双现在低血糖,身体情况不好,他非常有可能直接签了字让陆双去做手术。
  毕竟他们也曾经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在居民信息登记系统里,他就是她的亲弟弟,那种可以作为家属签字的直系亲属。
  “我已经决定了。”陆双执拗的说道,俨然一副不接受任何反驳的模样。
  但若是不继续反驳,那就不是正直的陆教授了。
  他长叹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语气、神色通通恢复到一种格外平静的模式后,才开始对陆双的说教。
  “就算今天韩乾没有和你提及离婚,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你用自己的身体去冒险!作为一个医生,你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这个孩子没了,你养好身体,还可以再有其他的孩子。如果你妊娠过程中有什么意外,导致子宫破裂,你这辈子都不能再当妈妈了,孰轻孰重,你应该懂的。”
  陆栖迟这番分析结束后,空气中的氛围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栖迟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恍然大悟一般的得出了某个结论,“陆双,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孩子……留住韩乾吧?”
  “这件事情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你也不要告诉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我累了,想要睡觉了。”
  说完此番话,陆双便略有些烦闷的转过身去,将被子拉高遮住了自己的头。
  陆栖迟说的道理她都懂,可是这个世界上也不止有道理的。
  仔细推算的话,她和陆淼怀孕的时间相差不过十天。
  在陆双尚且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每日看着陆淼母性般的光辉都会觉得很羡慕,当然,也会觉得很惭愧。
  淼淼的孩子,尚且不是在众人的祝福之下诞生的,可她依旧很宝贝,把那个小生命当成自己全部的希冀。
  当妈妈是一个幸福的过程,这种舐犊情深的感觉只有在她确实拥有了一个小生命之后,才会被激发。好像陆淼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喜爱,无条件的喜爱,她也能理解了。
  陆双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有缘分,那个小生命似乎也在期待着成为她的孩子,铁定了心,必须要。
  陆双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床被子以外的那个男人在叹气。
  陆栖迟在担心她,她自然懂。
  陆双并不想不知好歹的去曲解陆栖迟的好意,但她也绝对不会按照他预想那般的去做。
  “你睡吧,我出门一趟。”
  被子外面的男人轻声开口说道,声音就像在拨弄大提琴,平稳悠扬。
  “我约了叶秋,和他再好好聊聊。韩乾那家伙不是一个不负责的人,他肯定有什么原因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至少也要再试试,哪怕能知道那个家伙在哪里也好,我觉得你们应该面对面的聊一下,给彼此一个机会。”
  陆双紧紧的咬着唇瓣,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佯装出一副自己已经睡了的模样来。
  心尖上又酸又涩,从未觉得陆栖迟有这般的了解她。
  他所要帮她做的努力,也全部是她需要的,他没有等到她开口,便帮她做了。
  那个男人慢条斯理的站起身,陆双能够听到他拿起外套穿起来的 声,他重新走回床边,伸手将蒙在她脑袋上的被子拉了下来。
  “别闷着自己了,好好睡,等你睡醒了,我帮你把韩乾找回来。”
  陆栖迟的大手轻轻放在陆双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的发丝,然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直到门关好,陆栖迟走远了,陆双那紧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才无法抑制的滚落,晕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