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根本不是贵宾
  君清冽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出来:“父皇一直都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我有点难以相信,他会派人暗杀你。当然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我的意思是,这会不会不是父皇本人的意思,他是被人蒙骗利用甚至是被人威胁了?”
  闵红泪总算抓住了要点,居然不自觉地点头:“仔细想想,这的确不像是皇上会做出来的事,莫非我们猜错了,那个黑衣人不是皇上派来的?本来我们也没有真凭实据……”
  “所以你仔细想想!”君清冽眼睛一亮,又催促了一遍,“你回忆一下他当时的样子,言谈举止,表情眼神或其他任何方面,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闵红泪咬了咬唇,有些兴致缺缺。反正快死了,就算证明不是君曦文要杀她,那又怎么样?
  君清冽居然看懂了她的眼神,立刻急切地解释:“我不是急着为父皇开脱,你想,如果不是父皇要杀你,他手里又有这种宫廷古方剧毒的解药的话,或许你就有救了!”
  闵红泪瞬间一喜,却又实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皇上会有解药?”
  “万一呢?反正现在我们也已经走投无路了,试试总没坏处!”君清冽不肯轻易放弃这唯一的指望,“所以你快想想,我们必须尽快确定是不是父皇要杀你,如果不是,我马上给他写信!”
  闵红泪费力地点了点头:“好,你不要催我,我想一想,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想起来……”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这时侍女前来禀报,说已经按照苏妩月给的药方把药抓回来了,问是否现在熬制。君清冽便命她立刻照方煎药,煎好了立刻端过来。侍女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闵红泪的内功修为虽然不是特别高,却是公认的才女,尤其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事,现在一闭上眼睛,当时的情形就渐渐浮现在了脑海中。但是很可惜,在皇上面前都是低着头回话的,就算表情眼神有什么不对劲,也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不过……
  她突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我想起来了!没有皇上的允许,我不能直视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眼神,但是这么一回想,我觉得他说话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
  君清冽赶紧追问:“怎么个不一样法?声音、语速还是其他?”
  “都不是。”闵红泪摇了摇头,“他在说到‘另嫁他人’这个‘人’字的时候好像……怎么说呢?好像舌尖往上卷的有点多,发出来的声音就有一点像‘仍’。”
  “人,仍……”君清冽慢慢地重复了一遍,目光不停地闪烁,在记忆中搜索着与此相关的信息,好一会之后,他突然脸色一变,“什么?难道……”
  闵红泪有些不解:“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君清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住了一样,手脚都变得冰冷,有一种置身冰窖的感觉:“不会的,不可能,难道父皇已经、已经……”
  “已经”了好几次,后面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闵红泪更加不解:“已经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君清冽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曾经跟后宫的嫔妃有过几次交集,有没有发现谁说‘人’的时候,带有‘仍’的音?”
  闵红泪愣了一下,三个字脱口而出:“姜贵妃?”
  姜贵妃来自边疆异族,说话虽然已经很接近北寰国京城人士的口音,但在某些字的发音上却仍然带有一些地域特征,比如说这个“人”字,就总是说成“仍”,怎么改都改不过来,练得舌头咬破了都没用!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姜贵妃就是老六君清凇的母妃。而按照原定计划,君清凇本应该在两年之后来东幽国做客,君清冽就可以回国了!
  闵红泪也有了一种浑身冒冷汗的感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结论:“天哪,难道皇上已经……”
  君曦文并不是来自异域的,也从来不会把“人”说成“仍”,难道那两次召见她的已经不是真正的皇上?也就是说就算那个黑衣人是皇上派来的,也不是皇上要杀她?
  可更令他们绝望的是,如果这个推测是事实,君清凇已经害死了君曦文,把控了一切,就算他们写信回去要解药,他也不可能给!何况他都未必知道解药在哪里!
  完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甚至连父皇都可能已经被人害死,君清冽此刻的感觉已经不是绝望两个字能够形容,有一种即将死过去的感觉……
  他不在的这八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该死,都该死……”他一边捶着床铺,一边绝望地喃喃着,“都去死,都去死吧……”
  “清哥哥,你别这样。”闵红泪更难受,坐起身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既然我的命就是这样的,我接受就是,你也不用太难过……噗!”
  话未说完,她又开始吐血,显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君清冽哪里顾得上自己难受,赶紧蹦起来安抚着她,幸好侍女很快把熬好的药送了进来。这药有一定的镇静助眠的作用,不多时,闵红泪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君清冽了无睡意,坐在床前呆呆地看着闵红泪毫无人色的脸,悲愤,痛苦,绝望,恨意,各种情绪在他的心中交织着,最后融合成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烧得他浑身难受,几欲疯狂,想毁灭这天地间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跳起来,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齐家兄弟大吃一惊,齐源立刻吩咐:“你守在这里,我去跟着殿下!”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大街上早就热闹起来,各种店铺也陆续开始营业。
  君清冽刚才的样子虽然有些吓人,但暂时并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只是随便找了一家酒馆冲了进去,一叠声地叫着拿酒来。京城之中不认识他的人不是特别多,老板自然不敢怠慢,立刻拿了好酒上来。
  随后跟进来的齐源本来想阻止的,可是转念一想,就让他大醉一场吧,至少可以暂时逃避一下眼前的痛苦。大不了寸步不离,不让他喝多了之后惹出乱子,或者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但是可惜,齐源还是太低估了酒精对一个人能产生的刺激作用,尤其这个人还满怀悲痛与愤恨。一开始君清冽只是一杯一杯地往自己嘴里灌酒,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一边喝一边自言自语,又哭又笑:“骗子,骗子,都是一些骗子,哈哈!你们都被骗了,你们全都被骗了!我不是贵客,我们都不是贵客,你们全都被骗了,哈哈哈……”
  这件事原本是绝顶机密,就连齐源都不知道真相。听到君清冽的话,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妙,上前想把他扶起来:“殿下不能再喝了,咱们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君清冽用力将他甩到了一旁,又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你以为回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骗子、骗子,都是骗子,我要把你们的罪行公之于众,哈哈!公之于众!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你们都是些骗人害人的混蛋!”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而且已经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齐源更着急,上前用力拖着他:“殿下,不要再说了,我们快回去!”
  “滚!说了我不回去,回去更难受!”君清冽再度推开了他,突然起身爬到了凳子上,瞪着赤红的眼睛,挥舞着胳膊大喊大叫,“过来都过来!我告诉你们,你们全都被骗了!我根本不是贵客,我是人质,三国皇子都是人质!因为云族根本不是被妖族人封印的,是如今的四大国害了云族!他们怕彼此出卖,才规定都得选皇子送往其他三国做人质,好彼此牵制!你们都被骗了,哈哈哈!云族早晚会回来的,马上就回来了,把你们都杀光,报仇,报仇,哈哈哈!”
  齐源不是不想阻止君清冽,而是已经傻掉了。如果这是胡说八道,君清冽是如何做到酩酊大醉之下还如此口齿清晰、条理清楚的?但如果他没醉,又怎么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震惊之下,齐源居然忘了应该把他拖下来,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任他在那儿尽情发挥。
  君清冽说的这些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或者说是威力十足的炸弹,一颗一颗地在众人的头顶上炸开。虽然现在还不至于完全相信,但也各自惊疑不定,议论纷纷。
  “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他不是贵宾,是人质!”
  “他还说云族不是妖族害的,是四大国害的!”
  “是啊是啊,还说云族马上就会回来,把我们杀光!天哪,不会是真的吧?我可不想死啊。”
  “我看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已经醉得站都站不稳,说出来的话谁会相信,别听他胡说!”
  “不是啊,告诉你们,其实我早就听到有人偷偷议论,说四国已经在一起研究了那么多年了,根本就没有办法解救云族,干嘛还要一直送皇子来?肯定另有缘由,依我看,这就是缘由:他们不是贵客,是人质!”
  君清冽还在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越喊声音越高,后来已经喊得声嘶力竭。被惊动的人越来越多,把酒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幸亏这个时候,苏妩月恰巧从此处经过。
  她一大早出来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事,算是晨练,顺便采购一些新鲜的肉菜回去。潇云欢说今晚就把一切都告诉她,那必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故事,光是干巴巴的说多没意思。做几道佳肴,边吃边喝边聊。
  走着走着,很快就发现了酒馆门前的异常。最外圈的人距离门口已经很远了,就算跳起来也根本看不到什么,却依然不断有人往那边聚拢着。苏妩月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发生命案了吧?”
  夜寒嗖经消失,隔了没多会儿就嗖的窜了回来,神情有些凝重:“姑娘,是君清冽在里面大喊大叫,说他不是贵客,是人质,还说云族不是妖族害的,是四大国害的什么的。”
  苏妩月目光一凝,立刻吩咐:“你们俩把面具戴上,假装是君清冽的侍卫,进去把他带走,快!”
  两人很快便把面具戴好,脚尖点地嗖嗖从众人头顶飞了进去,瞬间落在了君清冽面前,一左一右把他从凳子上拽了下来:“殿下,您喝多了,快回去!”
  君清冽还想挣扎,夜寒用力一捏他的手腕,将他反抗的力气全部化解,一矮身将他背起来,嗖的飞了出去。夜辰冲着众人客客气气地抱了抱拳:“让各位见笑了,我们殿下喝多了,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的。”然后他一把握住齐源的手低声说道:“是琰王妃让我们过来帮忙的,快走!”
  齐源这才如梦方醒,跟着他飞了起来,追着夜寒而去。围观的众人良久才渐渐散去,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话就会传遍整个京城,甚至整个东幽国吧?谣言从来都不长翅膀,但从来都比世上任何一种会飞的生物传播的速度都更快、更远、更广。
  回到北寰园,安顿好君清冽,苏妩月等人立刻便离开了。齐源先是命人煮了醒酒汤,又打了水来,把君清冽的手脸都擦干净。醒酒汤煮好,给君清冽灌了下去。可他实在醉得太厉害,紧闭着双眼不停地喃喃,重复着刚才那几句话。一会儿又破口大骂,到底骂的是谁也不知道。一会儿又痛哭,让闵红泪不要离开他,总之折腾了大半天才终于安静下去,沉沉地睡着了。
  齐源总算松了口气,新的担忧立刻升了起来,刚才君清冽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如果是事实,那显然是一个不能为人知的秘密,潇天龙怎么会放过他?恐怕四大国都不会放过他吧?现在该怎么办?
  “君清冽要麻烦了。”苏妩月推开房门,语气很肯定,“这些话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中,如果他刚才说的都是事实,皇上不会放过他。”
  夜辰摸着下巴猜测:“他说的会是事实吗?”
  “十有八九。”苏妩月挑了挑唇角,“这种事情要编瞎话不容易,何况还那么有理有据,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我突然想到,琰王今晚要告诉我的,会不会就是这个?”
  两人对视一眼,隔了一会儿夜寒才开口:“君清冽如果真的是人质,的确危险了!他是因为闵红泪的事悲愤难抑无处发泄,本想借酒浇愁,却不慎酒醉之下吐了真言。”
  苏妩月琢磨片刻,做出了决定:“寒,你去一趟琰王府,把这件事跟琰王说一声。如果跟他说的云族大业有关,也好早点做个准备。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为防万一,你就辛苦一趟吧。”
  夜寒点了点头:“不辛苦,我马上就去。”
  琰王府对苏妩月和苏妩月的人是无条件地敞开的,夜寒很快就来到了潇云欢面前:“见过琰王。刚才在酒馆发生的事您已经知道了吧?姑娘说,怕你所说的云族大业跟君清冽所说的事情有关,而您万一还不知道的话啊,可能会有些被动,派我来禀告一声。”
  潇云欢微笑,笑容明朗而动人:“嗯,我已经知道了,告诉兔牙,一切有我,让她放心。辛苦你了。”
  见他的微笑里带着成竹在胸的意思,夜寒当然没什么不放心的,施礼之后转身而去。
  他前脚刚刚离开,潇天羽就从窗口飘了进来:“我也是怕你还没收到消息,过来跟你说一声,想不到有人比我还抢先了一步。”
  潇云欢笑了笑,笑容里透着几分冷意:“潇天龙他们死也想不到,苦心隐瞒了一千年的秘密,居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揭穿了。先不说其余三国,潇天龙肯定气得鼻子都歪了。”
  潇天羽的冷笑里同样冷意凛然:“霸占着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东西,还得整天提心吊胆,这种滋味绝对不好受,可他活该。反正我们的事情也到了最后的时刻,即便君清冽说了出来,害怕的也不是我们。不过有一点,君清冽说云族回来之后就会把他们全部杀光,恐怕会激起百姓对云族人的仇恨,我们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
  “暂时不需要。”潇云欢表示不赞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看到,君清冽是在烂醉如泥的状态下说出来的,他们可能会觉得不能当真,如果我们急于站出来澄清,反而不妥。”
  潇天羽沉吟着点了点头:“有道理。”
  潇云欢接着说道:“另外,潇天龙不会就此承认三国皇子是人质,更不会承认是四国联手害了云族,他必定会尽快证明君清冽是在胡说八道,所谓云族回来就会把百姓们杀光报仇,当然也就站不住脚了。所以沉住气,先交给潇天龙,看他如何表演。”
  潇天羽连连点头:“还是你考虑得比较周到,那就先把舞台交给潇天龙,请他尽情发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