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当欧邵峰的直升机飞往仙女峰之时,人民子弟兵正坐着冲锋舟横渡江水而来。
  雪椰作为妇孺和伤患被第一批接应到舟上,送往A市医院救治。
  按道理说凭着欧邵峰的地毯式搜索,早该查到医院里的收容名单才是。但雪椰去的那间医院收容系统刚好在地震中损毁了,很多救援名单都来无法及时录入。后来人工登记补充时,雪椰这种没有证件证明的,名字就填写的没那么规整。
  就算欧邵峰事无巨细,也无法在几万个名字里搜索到个不准确的姓名来。
  雪椰在那间医院连病房都没住上,因为医患资源极端不对等。身上伤口在经过简单包扎后雪椰就徒步走回H市。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徒步!
  雪椰的手机和证件都掉在了江面桥,A市震后交通瘫痪,除了空中飞行,所有的地面行驶工具都无法使用。
  雪椰一路顺着高速路牙往H市徒步走。H市就在A市隔壁,当然也有震感,部分豆腐渣的房子还塌了几座,有的路基还碎了,所以两市交连的高速上走了很多天都车辆全无。
  她也预料过这种情况,临出发时去救助站领了点吃喝。走了几天几夜才看到H市欢迎您的字样,她老实的在那路闸呆着,等了很久才等到个好心的顺风车愿意带着进了市内。
  这段时间,雪椰毫不夸张的整整走了十天。白天走路,晚上就在路边农田里歪一歪。索性现在天气是初秋,虽然有点冷,但还不到完全无法忍受的地步。
  也就是雪椰,换别的女孩早哭着喊着的瘫路边了。
  当欧邵峰第二次抵达A市时,大部分设施都在恢复中,信号基站则全面抢修结束。他还是没放弃拨打雪椰的手机,但雪椰的手机因为早就丢了,怎么拨打都是关机。
  雪椰在十天后徒步走到临江近景公寓时,楼下的保安差点报警,以为公寓门口来了个犀利姐。娟姨从猫眼里看的时候都差点没认出来。
  前面不是说了雪椰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就是犀利姐吗?所以雪椰一回公寓就回去泡了个热水澡,等到她洗白白出来时,娟姨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
  “快来吃!饿坏了吧!”娟姨帮她又盛了碗汤。
  “好香啊!”雪椰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从寝室走出,假装陶醉的嗅了嗅鼻子。
  娟姨脸上的皱纹笑开了朵花。“香就多吃点!”娟姨上下打量着她,不由叹气直说雪椰瘦了。“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了啊?怎么出去一趟瘦这么多?先生和我急疯了!”
  这是事实!雪椰本来就瘦,现在简直是瘦脱了形。原本弧度圆润的鹅蛋脸变成了网红相,下巴尖的能当锥子戳。那小脸上的五官,瘦到就剩对大眼睛在眨了。
  雪椰也没打算瞒娟姨,除了隐去欧邵峰的部分没说,其他全都交代了。
  “天啊!你居然去A市旅游了!”A市那么大的地震,当天她在公寓里都有震感呢!“那你有受伤吗?”娟姨焦急的问道。
  “我没事,你看!”雪椰转了个圈圈,她换了套粉红的长袖睡衣睡裤,脚上踩着小兔拖鞋。虽然身材纤瘦,但胜在气质典雅温柔,哪怕只是穿着卡通睡衣,模样都是那么可人。
  雪椰背上的伤经过这十天其实没有说全好,但也没有恶化了——仅止于此,毕竟她都没再换过药。
  她一回来,娟姨就立即给江岚打了电话。
  江岚这十天日子也非常不好过,他先是报警,但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不是H城本地人,甚至连给当地警方施压都做不到。最后不得已只有抬出老爹的名字,虽然警方态度立即就狗腿了,也将雪椰摆到了正视的位置,但没有消息就是没有消息。
  他一边在周边找人,一边联系自己家在S城的势力扩大范围寻找。可是雪椰就像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娟姨电话联系江岚的时候,江岚刚好开车从S城回来。这些日子,他连最引以为傲的画笔都没有拿过一次。恐怕雪椰再不回来,设计室就要先崩溃了。
  门锁在外面被‘喀拉’转动时,雪椰坐在餐桌前,嘴里正含着块糖醋排骨。然后一个颤抖温暖的怀抱就将她自背后拥住了。
  “江岚?”雪椰想要推开他,却被身后江岚的沙哑声音打断。“让我抱一会好吗?就一会儿!”江岚的嗓子干涸的厉害,这段时间往来于周边。他的那根弦绷到紧的不能再紧,再紧就要断了!
  他哪里知道只是一个寻常的周五,雪椰收拾了个简单的小行李就再也不见了。他以为她不告而别,因为她连班都没上了,甚至连电话都是打不通的。
  可是后来娟姨收拾房间,他发现她除了拿走一套换洗,其他所有的行李都还在。比起之前她可能不告而别,后面的发现更让他惊悚。如果说人不是自己走了,难道是绑架吗?
  一想到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消失,以前看的黑色新闻瞬间充盈脑内。
  他一路监控查下来,却发现雪椰走的路线完全规避了监控,她就这样突兀无比地失踪了!其实江岚这里也有疑惑,她一个普通女孩是怎么做到规避全部监控的?只有特殊的行业才会这样做,绑架的可能性占了十成十!
  江岚黑进了国内外的人贩网站,却没有查探到属于和她半点相似的身影,这点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放下了手头的全部事务,一心只寻找她。自小养尊处优的江岚就连上班都是将工作和喜好合二为一,说是人生赢家也一点不为过。这样的他从来没有过过这么难熬的日子,每天弦都绷得紧紧的,连家里太后和老江打数通电话来都不能增加多少安慰。
  直到今天,直到娟姨刚才一通电话打过来——雪椰回公寓了!江岚连闯三个红灯,油门踩到底的直往回赶,想见明天的罚金和分都要扣到手软,但江岚顾不得了!
  雪椰静静的给了江岚十秒整理情绪的时间,在她再次想要推开他时,他自己轻轻放开了。
  江岚转到了她的正面,情不自禁半跪了下来。“你吓死我了,知道吗。”他浅金的披肩发有几络漾了下来,挂在微青的脸颊边,仰望着她的神色无比担忧,没有半点掩饰。
  雪椰安静的侧坐着,白皙小手放在并排的双腿上,淡粉毛绒睡衣衬着一双淡然温和的深瞳,在黯淡的室内显得轻柔和令人安心。“给你带来麻烦了我很抱歉,但我没事。就是走的有点累而已。”
  A市和H市虽然是邻市,实际物理距离也没那么近,否则欧邵峰也不会需要开三个小时的高速路。听雪椰嘴巴里说的风淡云轻,但她其实耗了很大心神。脚走肿了暂且不提,又怕背上伤口裂开和遇到歹人,这一路走的真心心累。
  “我们之间还用说什么麻烦吗?真的没有哪里受伤吗?”他的视线打量着对方,毫不隐藏目光中的心焦。虽然已经在电话里听了娟姨的部分转述,但看到她消瘦的坐在饭桌前,他胸中就一片火灼般的疼痛。
  “没有。”雪椰微微摇了摇头,刚沐浴过的湿发随着光线偏移发出一层淡晕。她没有忽略他话里的不自持,白皙到耀人的纤细手指还搭在红木筷上,一动不动。暗哑的声线里是那一贯的沉寂,还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坚持。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陷入这种情况了!雪椰!”他维持着半跪在地,这是雄性求爱的标志。“答应我,让我照顾你好吗?”
  她刚沐浴过,奶香的洗浴精若有似无,冲击着江岚的鼻翼和感官。他闭着眸,浓睫颤抖着想要覆上去吻住她淡粉的唇畔。
  雪椰却突然站了起来,速度快到懒人椅发出‘吱’的一声位移。江岚扑了个空,他闭了闭眸,再睁开眼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有些僵硬的笑脸。
  “江岚。”雪椰抬起眉睫静静一笑,容色显得温煦。
  “雪椰!”江岚突然有些心慌,他直觉她会再拒绝他,而这次,他可能再也没办法挽留了!他又鸵鸟无比的尝试挤出个灿烂笑容。“我先去冲个凉……”
  雪椰轻声叫停了他。“江岚。”
  他直愣愣的站住,露出幽暗的神色来。“你就一点点希望都不能给我吗?你是不是还是忘记不了欧邵峰?”
  一声轻叹从雪椰泛白唇边逸出。她以为她已经够蠢了,没想到像她这样傻的人还不在少数。
  “雪椰,给我次机会!只要一次就好!”他卑微无比的停在她面前,双臂颤颤,想要拥住她,却又害怕她再度推开。
  他在感情上从来就是怯弱的,当年他明明是和欧邵峰一起看见她的。可是欧邵峰却那么不管不顾,上去就火烈的追求了。也许在当年看来欧邵峰简直是做尽傻事,为了她什么样的宝都耍过。可如果当年他也这样撕破脸皮的冲上去追求了,是不是现在结果完全相反?是不是只是差了那么一步,他就再也无法拥有她!
  他不甘心!怎么都要试试!所以在多年后再遇见她时,他简直高兴疯了!他润物细无声的陪伴着,想要从朋友做起,后来她终于住进了他的家,在他工作室上班。
  两人的关系终于如愿的近了很多,但她始终幽闭着心房。他恪守着自己,不想强迫她。
  江岚神色幽暗的看着她,可是感情这回事不是乞讨就能得来的。
  “对不起。”雪椰低下头来,低哑声音里不自主的带上歉意。可能欧邵峰当初也没有说错,她确实是个绿茶。一边拒绝别人一边又给别人缥缈的希望。
  “是我心急了。”江岚双肩垂了下来,他摇了摇手,神态疲倦。雪椰打量了他一眼,他确实憔悴了不少,大眼睛下的青影浓到覆粉都盖不住的地步。
  直到江岚上楼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娟姨才从房间里开门出来,原来娟姨自打江岚回来就一直躲在房中。
  她看见雪椰一人安静的坐在懒人椅上,身形消瘦,粉红的毛绒睡衣空荡荡的,里面揣只小动物都绰绰有余。那浅棕的短发正柔柔垂在莲瓣般的小脸两侧,逆光看不清神情,却给她的纤瘦身影罩上了层柔光。
  娟姨几次想要告诉她,先生这些日子有多难熬,但看到雪椰那沉寂落寞的身影,她就张不开口了。
  **
  明亮的整片玻璃,前面叠放了一百多台显示器组成的墙。这里隶属A市的全城监控系统公安办公室,欧邵峰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出现了。
  虽然震后大部分监控都归档了,但总比完全没有苗头要强——可是欧邵峰不知道,雪椰虽然一路顺着高速走回H市,但某种习惯早已深入骨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规避了所有监控的地方,哪怕她现在根本就不需要躲避了。
  所以,依照这个来查雪椰行踪,实在是徒劳无功。
  办公室里,小郭忽然走到一边接了个电话,随即脸色惊喜状的看向了欧邵峰。
  欧邵峰身直如松,正锐利的凝视着屏幕墙前的每一帧,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小郭连连点头,随即捂住了听筒小跑向欧邵峰。“BOSS!秦小姐刚回了江宅!安然无恙!”江岚身边欧邵峰是一直有放人在看的,所以他们的消息来得极快。
  欧邵峰微微侧过脸,眉峰一动。那颗提在胸口的心此时还在不安的跳动着,他似乎没听清楚,脸上有什么表情一闪而过,迅捷到小郭根本捕捉不到。
  小郭赶紧又复述了一遍,随即将电话交给了欧邵峰。
  半分钟后欧邵峰挂掉了电话,低沉男声从他浅薄的唇边逸出。“现在回H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