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66节
  砂轮现在制作起来极为方便,因为有了水玻璃,用石英粉或者刚玉粉,也就是琢玉沙,加一定润滑剂比如石墨,铜粉,用水玻璃调和起来,经过压制焙烧,可以制得想要的任意形状的砂轮。
  焙烧的主要目的是让水玻璃和二氧化碳起反应,同时产生部分瓷化。
  除了砂轮,还可以以金属片为基质,通过喷枪喷涂,得到金属和石材的切割片。
  水玻璃反应制品能耐酸耐高温,打磨切割产生的温度不会导致融化脱砂,这法子直到后世都还在使用。
  砂轮机上挂着一把大壶,大壶出口上套着一个三层丝绸的套子,套子一半垂着,可以通过套子绕在壶嘴上的圈数控制出水量。
  精度更高的车床,石家父子俩还在改造,黄铜球阀没有出来之前,只能用这法子凑合。
  石家父子开始磨刀,娃子们则去帮忙造木头刀柄和刀匣去了。
  到了傍晚,几套刀具打造了出来。
  按照苏油的要求,一套刀具,包括了斩骨刀,剔刀,鱼刀,切片刀,瓜果刀五把。
  每套刀具,都有一副木盒盛放,跟后世厨房套装差不多。
  苏油抽出切片刀来观瞧,只见刀刃部位钢和铁的分界处,形成了一道规整的波浪分割线,不由得啧啧连声:“跟烧刃线完全不一样,这嵌钢的手艺真是太绝了!简直可以用精美来形容!”
  石富笑得不行:“还真当你什么都懂,原来竟然不知道这个?”
  石通笑着解释:“师父这是文人转行做铁匠,不懂传统的手艺也不稀奇。师父,这叫马齿嵌,大宋稍微有点门道的铁匠都会这个,毕竟钢还是比较精贵的,一般铁坊都会省着用。”
  石父这时候才想到另一个问题:“油娃啊,你做一顿饭竟然要用到五把刀?怕是宫里的厨子都没你这么多讲究,你这才是满大宋独一份吧?”
  苏油舞着大片刀:“今晚就让你们品尝正宗苏氏回锅肉的厉害!”
  所谓的苏氏回锅肉,是苏油瞎取的名字,其实就是后世的连山回锅肉。
  做法和普通回锅肉其实是一样的,区别只在刀法,普通回锅肉是切出来的,连山回锅肉,是大片刀片出来的。
  肉还是石通从城里带来的,知道师父喜欢在嘴上抓挠,别的都好说,鲜肉每次来肯定是要带上好几斤。
  说是孝敬,其实他一个人吃得比两个苏油都多。
  臀肉煮到刚熟,晾凉,侧摆,两边修平,然后用大片刀从上边开始片。
  片出的肉片子又薄又大,差不多和成人的手掌大小相当。
  然后将这肉片子下油锅爆卷,泌去多余的肥油,下豆瓣酱,豆豉,泡姜炒香,再烹入一些酱油,辣米油,下青蒜苗翻炒,加盐便可以出锅了。
  今天有客人,除了小组烹制的普通菜式,苏油便加了这个作为款待。
  八公回来陪客,一见这盘回锅肉:“这肉片子也实在够大的,不整瓶好酒,都对不起这道菜。亨之,我们是喝柑橘酒还是喝桂花酒?”
  石富开心的见眉不见眼:“八公你家的酒都这么多说道了?”
  八公正打开柜子选酒,里边十几个各色瓷坛,闻言转头对着苏油一指:“问他!这日子过得……折福哦……”
  第九十九章 温度计
  苏油笑道:“这都是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和花钱买的不一样,怎么都说不到铺张浪费上去。”
  石富点头:“也是,八公你安心受着,这都是小油亲手弄出来的,该他尽这份孝心。”
  八公还是选中了桂花酒,用小竹提子和小瓷漏斗提了一玉瓷瓶放桌上:“这酒器也讲究起来了,呵呵呵,别看小瓶儿小盅儿的,一不留神就喝高。”
  石薇看着可爱的小瓷杯:“苏伯伯,我也想喝。”
  八公说道:“小孩子喝不了这个,小油去熬点醪糟水,你们俩喝吧。”
  石富却接过酒瓶,给石薇倒上:“将门女儿,一杯烈酒不算啥。”
  苏油厚着脸皮:“那我也陪薇儿一杯。”
  八公骂道:“怕薇儿也是你撺掇的吧?”
  石富给苏油也添上一杯:“酒都是他搞出来的,你还能防得住?只怕试酒的时候这小子就没少喝过!”
  苏油不服气:“我那是叫喝吗?菜都没有,我那叫品质监测!”
  石富和石通不由得哈哈大笑,八公也给气笑了:“管不了你了,说好只能一杯啊。”
  大家一起走了一个,薇儿呡了一口:“桂花好香啊……”
  石富很开心:“看,我说薇儿厉害吧?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苏油说道:“酒的确是好东西啊,用酒精给阉过的小公鸡伤口消毒,小公鸡愣是一只都没死。”
  石通这才想起来:“史大让我带来一样东西,说是你让他做的,听说和这酒有关,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
  苏油说道:“这几天一直太忙,连我自己都忘记了,这是酒精浓度计,以后好酒次酒,就会有标准了。永春露卖那么贵,我们得让大家知道那是有原因的才行。”
  石通说道:“对,就好像千分尺里所谓的棘轮,实际是依靠两个铜片上的滚花和一根细弹簧实现的。跟师父你之前画过的机械棘轮有些不一样。”
  苏油说道:“那叫测力机构,虽然用处和样子不同,但是其实也是控制单向转动,原理是一样的,因此将它成为棘轮是正确的。”
  “比如折刀用的滚珠轴承,和水车用的滚珠轴承,就是两个样子,一个是减少内外环之间的摩擦,一个是减少上下片之间的摩擦,可减小摩擦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因此它们都叫滚珠轴承。”
  石通夹了一大块回锅肉放嘴里:“明白了师父,有了手工冲压机和千分尺,我相信这次能搞出合格的小滚珠来,下次指定将成品带来给你品鉴!”
  苏油笑道:“你说得简单,造出小滚珠容易,造出口径完全一致的小滚珠就难了,就现在这种几百颗里挑几颗配对的方式,那就还是小作坊!早着呢!”
  “等以后你明白了各种力学原理,几何运动轨迹,就能够自己设计机械了,你要争取让合格率早日提上去。”
  说完又想了想:“轴承,滑轨,于我大宋实在有大用,它们的关键就在滚珠。要精磨滚珠,便需要用到滚珠精磨设备,提高成品率。而滚珠精磨机又牵涉到一个有趣的数学现象,这样,明天我们继续开课,讲一讲这个东西。”
  石薇说道:“发条也有大用!石通你给我带发条没?小油哥哥把我金蟾的发条拿去做温度表了。”
  石通拍着胸脯打包票:“带了带了,小姑奶奶放心,吃完饭我就给你搞好,包管你的金蟾又能活蹦乱跳!”
  吃过饭,石通便给石薇重新装金蟾,然后开始挂温度计。
  苏油的设计加上石家铁坊的手艺,新款温度计那就漂亮多了。
  一个钟表一样的表盘,所有机构都在表盘下方,盘面上只有薄薄一片铜盘。
  铜盘下方是冲压出的花纹,一个老夫子弯着腰和两个小孩子在说话,其中一个小孩指着天上的太阳。
  这是孔夫子和两小儿辩日的典故,取文中“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的文意。
  有了这个东西装点,一个普通的寒暑表,立马变得异常高大上起来。
  圆盘上方有一个扇刻度,以及细细的指针。
  寒暑表挂在堂屋外边的墙上,八公背着手看了老半天:“漂亮啊,上边那个度数是十三吧?十三是啥意思咧?”
  苏油对这个寒暑表也非常满意,笑道:“这是寒暑表,大致就是水开的温度一百度,水结冰的温度零度,眉山的气温,一般就在几度到四十来度,现在十三度,算是初冬的正常温度了。”
  说完招手招呼石通过来:“你这表以后要卖到契丹的话,零下的温度可得标识出来,听说那边冷的时候能到零下几十度去。”
  石通气呼呼地说道:“老子们的好东西,砸了都不给契丹狗!”
  苏油气得飞起脚踹石通:“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要是这玩意儿一个能换几匹好马,我们干不干?干不干?!我踢死你个憨包徒弟……”
  石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咧着大嘴直笑:“师傅师傅,你终于开口管我叫徒弟了……”
  苏油手扶脑门:“跟你这大石头聊不到一处去,薇儿我们走,搞我们的浓度计去!”
  浓度计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密封尖底小瓷瓶上面接着一根细瓷管,瓷管中空与瓷瓶相通。
  将极小的瓷珠通过管子灌入瓷瓶中,调整到瓷瓶全部没入水下,瓷管绝大部分还能悬浮于水面上即可。
  然后这时候的水面位置就是零度,再将管子放入纯酒精中,管子会沉下去很多,这时候得到的刻度就是一百度。
  然后问题就来了,用什么东西标识出刻度来?
  酒精可是大部分有机色素的有效溶剂!生漆都扛不住啊。
  想来想去,苏油只好找来一根细丝线缠上几段,丝线上端和瓷管的分界处,表示度数。
  有了一到一百,中间就只需要等分了。
  这个度数不用太精确,每隔五度绑一段丝线就成。
  管子有点长,苏油又取过两根短管的,分别做成了零到五十度,和五十度到一百度的两支酒精浓度剂。
  其实要解决刻度问题非常简单,后世的浓度计,直接用的玻璃管,里边塞入一张带刻度的纸条,液体怎么也浸不到。
  玻璃……嗯,其实真不难。
  不过事情多,不是急迫需要的东西就慢慢来,反正凑合也能用,苏油拍了拍手对石薇说道:“没办法,现在只能这样了。”
  石薇还沉浸在神奇的浮力世界里:“小油哥哥好厉害……”
  苏油笑了,脑残粉就是你这个样子的,不由得摸了摸石薇的脑袋:“你都明白什么了就厉害?改天再给你将其中的道理说一说,现在我们先玩音乐盒去,史大又带了几首歌来。”
  音乐盒里的滚筒是可以替换的,滚筒上的小牙拨动钢片,会发出叮叮当当的音乐,一个滚筒负责一首。
  第一个盒子是后世音乐《送别》,长亭外古道边那个,不过现在这几首古里古怪,苏油听不明白了。
  石通洋洋得意:“我发现了!师父你对音乐,画画,下棋……都是外行!上次你那盒子,音律不正!”
  中国传统古典音乐和后世西洋音乐有些不同,五个正音,两个变音,其中变徵和变宫是后世西洋音乐中的发和西,古人少用。
  苏油鄙夷地看着石通:“用了变徵和变宫就不正了?这个世界是复杂的,只会用正音那是你自己水平太差!”
  第一百章 等距螺旋
  说罢苏油便把《沧海一声笑》的曲子哼了出来:“还敢小瞧我不会只用正音?”
  石通傻了:“这什么曲子?怎么一波一波循环往复?”
  苏油笑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可不就是一波一波循环往复吗?”
  石通急道:“你肯定有全词对不对?快告诉我呀……”
  苏油不干了:“敢看不起师父,偏不告诉你!薇儿走,我们调音乐盒去。”
  石通说道:“别呀师父,换,我们换!你告诉我曲子全部,我也告诉你这几个筒子的曲子也告诉你。”
  苏油都乐了:“徒弟啊,就你的水平,我会相信你能创作曲子?指不定就是成曲!成曲我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子瞻子由,八娘嫂嫂,谁不是行家?我跟你换得着吗我?”
  石薇骄傲得像一只打架获胜的小公鸡:“哼!敢说小油哥哥坏话,活该!”
  看着两小离开的背影,石通喊道:“别走啊师父,那曲子弄到音乐盒上,循环往复不间断,比什么都好啊……师父我错了,我错了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