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48节
  物理归李拴住和刘嗣,一个铁沙组组长,一个基建组组长,杠杆原理没等教都已经用得烂熟,现在就是个从实践中提取理论的过程,比空想所得好出了一万倍。
  中间有一个妖孽就是苏小妹,各科优异不说,《千字文》进展得实在太快,逼得苏轼还得给她单独开小灶。
  集体劳动,最容易培养无私,合作,服从和大局观,还容易培养同伴之间的友谊。
  至于小冲突小矛盾,有苏油这后世政府办出来的人在,调解起来很轻松。
  除了朝堂上那帮人精子,现在的百姓终归还是淳朴,瓷公鸡史洞修,就是典型的例子。
  至于小孩,那就更好哄了。
  用苏油的俏皮话来说,现在的主要矛盾,就是小伙伴们急需改善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和集团发展基础薄弱之间的矛盾,其它的,没有。
  第一批酒曲已经制得,苏油又新加了一种药粉小曲,接下来的黄酒和更下一步的料酒,便要从这款小曲中得来。
  大曲所用的曲砖,也开始了大规模制造。
  土地庙几十口酱缸,也派上了用场,苏油终于还是使用了终极杀器——盐酸。
  盐酸是通过绿矾油加雪盐蒸馏所得,在豆类的酿造过程中,可以起到极大的作用。
  传统酿造法主要利用霉菌、细菌及酵母菌分泌的各种酵素分解豆粕、麦麸,并经发酵熟成而制得,制造时间长达三年。
  而酸水解法是利用盐酸先将原料进行水解,然后调节酸碱度,再拌入曲药发酵,如此只须花费两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制得酱油!
  当然这样得到的酱油,其香型比传统酿造法所得酱油中大量小分子胺基酸、醛、酮或有机酸的构成的气味相比,那是远远不如,不过有了很好的曲药,苏油便再等不下去了。
  理工的原则,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说好不好的问题。
  况且以现在的大宋来说,有,便已经是好上天。
  同样的道理,豆瓣酱和麦酱也提上了日程,因此现在的娃子们,除了酿造泡菜,酸菜,还多了一个翻酱缸的工作。
  苏油已经基本脱产,能将目前的东西做好,便已经够妖孽了,剩下的,慢慢来。
  除了照顾土地庙,苏油自己,还要抽时间指导几家的瓷坊,纸坊,书坊,铁器坊,还有程夫人的印染坊。
  第七十二章 轴承与来信
  劳动人民的智慧又让苏油大吃一惊,滚珠轴承的研发虽然尚未成功,但是程石两家工坊的人一合计,竟然将滚珠换成了短圆柱。
  滚珠轴承,变成了滚子轴承!大大降低了技术难度不说,还增加了轴承的抗压强度!
  滚子轴承折刀虽然用不上,但是已经完全满足了球磨机的要求!
  接下来的事情,苏油亲自作图,让程石两家立刻将轴承投入使用当中。
  程家向大型装备进军,开通水渠,开发出了可以利用水能的球磨机,日出观音土泥浆五百斤!
  石家则还是人力驱动,设备较小,但是精度极高,轴承加上螺纹夹具,旁边加上一把刀片夹具,加上精准到厘级的量尺,一台原始的车床,出现在了石家铁坊的一间屋子里!
  这可是加工柱形件和螺纹的神器。
  看过复杂而精细的刀具手工打磨程序,苏油又给自己喜欢的徒弟设计了两件设备,砂轮机和砂带机。
  砂轮机好理解,就是轴承带着一个圆形的砂轮旋转,用于打磨工件。
  这玩意儿其实玉工早就在用了,叫飞陀。
  但是有一个问题,砂轮的钢性会带动打磨的铁件跳动,只能用于粗磨。
  而砂带机则是利用两个轮子,带动一条环形的皮带转动,带子是用喷枪喷上胶液,然后均匀洒上各种粗细程度的沙子制成。
  一个轮子是可调的,可以在上好砂带后调节两个轮子之间的距离,将砂带绷紧。
  转动轮子,轮子之间的砂带成水平运动,并且由于砂带本身的弹性,可以抵消使用砂轮时的那种跳动,贴合性更好,可以满足打磨平面的需要。
  于是在打造好五柄羽纹花钢的剑胚之后,再磨出精致的剑条,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石通对这小师父已经比对自己亲爹还孝顺了,这两件东西,直接关系到铁器的产量,这是量级跳跃式的增长,两台机器,足能抵上新开五个铁器坊!
  这天苏轼和苏油就在铁坊,苏油指导石通,而苏轼在一边看热闹。
  石通和苏轼也混熟了:“大郎这是怎么了,天天来看我们工坊的运作,读书考进士才是正理。”
  苏轼挥着手不以为意地说道:“嵇康是大文豪,还不是一样亲自打铁,这是雅趣。”
  石通不信:“大郎这话说得,欺哄我措大呢。”
  苏油笑道:“这事情还真是有记载的,嵇康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钟会往造,嵇康不为之礼,而锻不缀。钟会良久乃去,康谓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不用理会子瞻,我们继续聊四把火。”
  “所谓的四把火,是整体热处理的四种基本工艺,分别是退火、正火、淬火、回火。”
  “退火是将工件加热到适当温度,根据材料和工件尺寸采用不同的保温时间,然后进行缓慢冷却,目的是使金属内部组织达到或接近平衡状态,获得良好的工艺性能和使用性能。”
  “比如要增加铁片的韧性,延展性,弹性,便要用到这个工艺,其实你应该是熟悉的。”
  石通说道:“对,退火后的铁片会变得很软。”
  苏油点头:“第二种叫正火,是将工件加热到适宜的温度后在空气中冷却,少了退火的保温过程,得到的效果同退火也很相似,只是得到的铁中组织更细,还常用于改善材料的切削性能与弹性,这个对我们打造羽纹花钢很重要。”
  “羽纹花钢一旦成型,便不能再进行锻打,否则会改变花纹肌理的形状,因此只能打磨切削成型。”
  “而花钢如果太硬,打磨难度会大增,因此需要先将它变软,然后加工,这就要用到正火工艺。”
  石通点头:“那后边的两把火,便是让羽纹花钢重新变硬的过程,对吧师父?”
  苏油说道:“是的,不过我们只要求剑刃部分变硬,而剑茎部分还要保留一定的韧性,剑才不易折断,因此需要进行不同的处理方式进行淬火。”
  “办法你也已经用老了的,那就是……”
  石通福至心灵:“覆土烧刃!”
  苏油说道:“对,这样剑刃部分快速冷却,硬度加大,覆土部分冷却较慢,硬度不如剑刃,但韧性则过之。”
  石通咧嘴笑了:“这个我是熟手,就是不知道这名儿。”
  苏油说道:“这样得到的钢剑,脆性还是偏大,短刃比如折刀,那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作为二尺四寸的法剑,为了降低钢件的脆性,还需要将淬火后的钢剑在高于室温而低于蜂窝煤炉的某一适当温度进行长时间的保温,再进行冷却,这种工艺,便称为回火了。”
  石通赞叹道:“师父当真是欧冶再世,有了这四把火,五柄法剑,可谓天下神兵了吧?”
  苏油笑道:“别高兴太早,热处理有个毛病,就是反复高温,容易导致钢剑表面脱碳。我们之前就已经说过,铁中含碳量的多少,与硬度有直接关系。”
  石通一下子笑不出来了:“那怎么弄?”
  苏轼捡起一个小铁珠弹了他一下:“傻!以理推之,加工之前留点富余,弄好后再磨掉脱碳的那一层不就完了?明润我所言可对?”
  苏油笑道:“作把剑而已,又不是要求异常精准不可变化的物件!子瞻说得一点没错。”
  “理工的用处,便是在于指导生产。得到想要的东西,方法很多。但是通过最简单的办法,得到质量最好数量最多的产品,就是理工这门学问的追求——效率。”
  “你们要牢牢记住,这是一门致用之学。能想到将滚珠轴承改为滚子轴承,你们做得就非常好。这个思路务必保持,并且还要发扬光大!”
  这是门口跑来一个程家的小厮:“小少爷,小天师来信了!”
  苏油将信接过看了,又递给苏轼:“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苏轼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道:“贤契如面:江边一别,短越旬日,如隔三秋。”
  “元素周期之律,兄昼夜揣摩,兼杂实验,渐有愚拾。”
  “盖铁与氧合,当得三物:其一色若蓝黛,以量较之,为铁三氧四;一作赭赤,当为铁二氧三。然以价理推较,当别有一物,为铁二氧一,然实验无得,未知然否,望弟妥告。”
  “另因汉字过繁,兄乃效弟之法,取道家符文,另作一表。其文以阴阳物性为征,善书善忆。兄弟至诚,当表天日,必知兄非欲僭妄,而欲夺弟之功也。”
  “附表与后,望弟一哂,不吝回教为盼。”
  后边加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应该是张天师的独门签书。
  苏轼看着随信附上的那张表格,问道:“什么玩意儿?看不懂啊……嗯等等,这第一个符文,当是至清上浮之炁……还有这个,木性而土质,古怪,非常古怪……”
  苏油见苏轼所指,先是氢,后是碳,就跟见了鬼一样:“你……你看得明白?”
  第七十三章 看破说破
  苏轼抠着下巴:“略微知道一些,别忘了我的开蒙老师是道士。嗯……这一排应该都与金有关,至黄之金,至白之金,嗯,还有紫金,黑金,哈,还有软金,水金……”
  苏油手扶脑门:“看来我这兄长还真是智慧过人,我得马上回封信才行。”
  取来纸笔,苏油想了想,写道:“愚弟油颂兄万安:来函得悉。知兄睿察,识究天人;且借理释数,亦知兄之弘量,如滔海长空,可纳鲲鹏也。”
  “弟思三教之由,皆孜求明道,而教化人心者。其途殊迥,而欲至同归耳。”
  “兄论铁氧之合,断无一谬。唯第三物,当以过量之铁,以高温低氧致之,细推此理,则知冶炉之中,应多有矣。”
  “兄之元素符文,巧思精绝,必行于世。此亦油之所愿,故欣悦不胜,意当附兄骥尾,以致千里。”
  “敢揣疏昧,以兄之符文,与梵文数计,合理工加减法等,试记铁氧反应,其式如下者三。”
  “此法甚便,惟所书为横式,与汉文表法殊异,然当为至简者。”
  “横式所用纸笔,弟已妄为。今当奉致,以助兄展成大业,油之幸也。”
  “弟油顿首。”
  苏轼站在旁边看苏油写信,一点不顾及他人隐私,摇头说道:“妖孽,俩都是真妖孽!还假惺惺地客套,无耻之尤。”
  苏油经常在铁匠坊画图纸,石纸铅笔都有,叫石通取过一刀纸,一盒铅笔,一个黄铜制的卷笔刀,连回信一起交给小厮,笑道:“什么假惺惺,我们是真惺惺!”
  苏轼笑崩了,挥着手道:“少来,以为可以用玩笑蒙混过关!二人同是大奸!”
  苏油想通过道家,为化学在这个世界撕开一道口子,张象中也想利用化学,为道教张目,两人可谓一拍即合,各自都揣着明白,却被苏轼一眼识破。
  苏油不由得扯着嘴角干笑了两下:“子瞻,你这人啊,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不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以后会吃大亏的。”
  苏轼摇头:“就好像吃饭,见到盘子里有苍蝇,你还能闷声不响吞下去?”
  苏油也摇头:“算了,由得你吧。”
  你娃要不是因为这个苍蝇问题,将一手的好牌打得稀烂,大宋也不会多出一个文化吉祥物来。
  如果把时间线拉长一些,历史上真实的苏轼,其价值远比学会看破不说破的苏轼,高出了太多太多,因此苏油也懒得修改他的性格和人生轨迹。
  羽纹花钢的剑装已经做好,一样是黄铜鋄银,外加道家法油浸泡透的百年陈化桃木根,极尽精美,只需要将剑条做出来,便可以拼装了。
  又带着苏轼玩了一阵原始车床,车出了几个熟铁的螺钉和螺母,讲解了丝杠的工作原理和给进原理,然后将石通招呼过来:“如果需要改变给进速度和螺距,怎么搞?”
  石通目瞪口呆:“为什么要这样?统一标准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