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有喜事 第34节
  周珏很快就赶到了坤宁宫,才进了门,就见得自己母后靠在榻上,眉头微蹙着,似是一脸的愁容。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人,一身明黄衫子,面容昳丽秀美,正是他的父亲,大晏皇帝陛下。皇帝正侧过身子对着皇后,好似正在劝慰着什么。
  周珏没想到自己父皇也在,心中微惊了片刻之后,忙走上前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珏儿来了正好,我正打算叫人找你过来。”卫皇后见了周珏,忙抬手示意他起身。
  “你个臭小子,成天都在做些什么?让你母后成日为你操心!”皇帝转过脸见了儿子,顿时有些生气地道。
  周珏听得心中吃惊,心想看母后这模样,定是为了谢妙执意离宫的事情心情不好了。他忙走上前,在卫皇后的膝下跪了下来,然后懊悔地道:“母后,都是儿臣的错,让母后烦恼了。”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有什么错?这都要怪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卫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忙伸手拉周珏起了身,又让他坐到了自己的另一侧。
  不知好歹的丫头?周珏听得这一句不由得愣住了,母后她骂的人是谢妙吗?可是母后不是一向很是喜欢她,这会儿怎么骂上了她了?
  “母后,您说的是谁?”周珏不由得问了一声。
  “还能有谁?不就是妙儿那丫头吗?我原以为她是你琰表舅的女儿,又一副机灵模样,定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于是我特地将她送到东宫,就想着能和你好好相处,日后也能亲上加亲,好让皇家与云城谢家再结一门好亲事。可没料到,那丫头是个恃宠而娇的,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今日一大早就来我这闹着要回家,我不过略劝了两句,她竟就闹起脾气,跪在地上就不起来,逼着我答应她出了宫。你说,哪有这么不懂事的丫头,我真是错看她了!”
  卫皇后说得一脸的气愤之色,周珏听到这里更加吃惊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谢妙竟是这样执意要走,居然将自己一向冷静睿智的母后都气成这样。可是那丫头虽说外表嘻嘻哈哈,可是大事上一向有分寸,不像是个会这般任性胡闹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她不惜得罪自己母后都要出宫呢?
  周珏心中疑惑不解,又从未见过自己母后这般气恼的模样,一时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了。皇帝见状忙坐过来一点,拍着卫皇后的手劝她道:“姐姐,你别生气,为那个野丫头生这么大的气不值当。一会儿我就下一道旨意,叫人星夜送往云城,我要让谢琰好好管教管教他那宝贝女儿!”
  周珏一听皇帝这话,不由得脸色一变。心道父皇若真的下这道旨意去云城,那就相当饬责谢小侯爷教女无方,届时不仅谢小侯爷面上无光,整个谢家都会声誉有损,谢妙也必定成为令整个家族蒙羞的罪人了。
  不,不能让父皇下这道旨意,不管她是什么原因要离开,自己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家遭殃,更不能容忍她背负骂名。
  “父皇,万不能下旨去云城!”周珏忙自榻上起了身,又至皇帝膝下跪着道。
  “为何不能?他谢家的姑娘对皇后不敬,还不能叫他爹管教一二?”皇帝斜了一眼周珏道。
  “儿臣实话都给父皇和母后说了吧,是儿臣赶谢妙走的,是儿臣让她今日必须出宫回家的!”周珏低着头,说出的话却是令人大感意外。
  “什么?你赶她走的,为什么?”卫皇后抬高了声音很是惊讶地问,皇帝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是,我赶她走的,因为儿臣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实在是太顽劣了,成日里聒噪得我头疼。儿臣不过是看在是亲戚,母后又喜欢她的份上,才忍了她这些日子。昨日儿臣宴请波斯王子,可她竟扮成小内侍在宴上胡闹,儿臣实在是生气,于是将她大骂了一顿,勒令她今日必须离宫回家去。”周珏硬着头皮说了一通谎话,可他自小到大从来没说过谎话,这会儿面上虽是强持着镇定,一双手还是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着。
  “珏儿,真的是你赶人家走的?”卫皇后听得一脸的惊愕之色。
  第60章
  听了皇后的问话,周珏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旁的皇帝的面色这时就转怒为晴了。
  “你说那丫头干什么了?扮成小内侍在宴上闹腾?啧啧啧,这谢琰的闺女果然出息大得很啊!”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竟是笑了起来,他这会儿提起谢琰,分明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皇帝与谢琰自小一块长大,两兄弟感情深厚,可也是常常互相看不顺家的冤家,想想谢琰有这般顽皮头疼的女儿,他能不在心里偷着乐吗?
  “行了,那丫头不就顽皮些,太子你也也较真了,这将人都赶走了,自己还气的发抖,没的叫人笑话你度量小,还不快些起来?”皇帝笑完之后,又看着周珏轻斥了一声。他那里知道,周珏是因为在他跟前说谎而慌得手指有些发抖。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周珏忙起身道。
  “唉,我就说嘛,那丫头虽说顽皮些,可也不至于那般不懂规矩,原来是珏儿将她给骂走的。这下怎么办?那丫头受了委屈回了家,岂不是要叫谢小侯爷夫妇心疼,这样一来还伤了两家的亲戚和气。珏儿你一向是个稳重的,这回怎么就一时糊涂沉不住气了?”卫皇后看着周珏嗔怪道。
  “没事没事,姐姐你别担心,谢琰可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定是会猜这是他们小儿女之间怄气的缘故。”皇帝忙宽慰皇后道。
  “也罢,也是我一时想得不周乱点鸳鸯谱了。既是珏儿不喜欢那丫头,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勉强。要不我们叫人送一些礼物去云城,一来是护送那丫头回去,二来也叫人委婉的表达一下,从前和谢家老祖宗说过的结亲一事就此不作数了,承玉,你觉得如何?”卫皇后转脸对着皇帝道。
  结亲一事就此不作数?周珏听了这句,突然脸色一白,顿时就觉得胸口处似是被什么东西剐了下,硬生生的一阵痛。他第一个念头是想要出声阻止,可刚才急于为了替谢妙脱罪,已是明明白白地告诉父皇和母后,他不喜欢谢妙,是他赶走了她。这会儿想要反悔已是来不及了。
  原本周珏想着,依自己母后的性子,若是得知是他让谢妙受了委屈,赶走了谢妙,肯定会责怪自己做得太过,然后定是会让他出宫去将谢妙给请回来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母后今日一反常态,竟主动说起亲事不作数的话来。
  周珏越想越是后悔,他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只好将眼光看向了自己的父皇,他指望着皇帝会出言否认自己母后的提议。
  “姐姐言之有理,这儿女的亲事,还是得你情我愿的好,就依姐姐说的办。”皇帝看着皇后微笑着道。
  周珏听得这话着了急,心想自己也是糊涂,自己父皇从来对母后都是百依百顺的,哪里能指望他会说出反对母后的话来。
  “珏儿,你在想什么?是觉得这样不好吗?”皇帝突然看向周珏问道。
  “哦,不,这样好,好的……”周珏慌得回道。
  “不过,儿臣以为,叫人带着礼物护送她回去是应当的,只是……只是此外的话就不必叫人说了,儿臣是担心,担心会伤及琰表舅的面子.”周珏费了好一番力气,终于将话给说周全了。
  “珏儿,你既说不喜欢那丫头,这会儿怎么还要替她说话?”卫皇后盯着周珏,面上露出很是疑惑的神情。
  周珏听得几乎就要矢口否认刚才说的不喜欢谢妙的话,可理智告诉他,此时若是改口,岂不是承认自己刚才说了谎?父皇还坐在这呢,哪能想改口就改口?
  “儿臣只是为两家的和气着想。”周珏忙低着声音解释道,卫皇后听得脸上浮现一阵失落之色。
  “行了,不说就不说,谢琰那猴精一样的人,闺女灰溜溜的回家了,他哪里还猜不出其中的缘故?”皇帝摆摆手道。
  周珏听得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帝瞥他一眼,突然又摆摆手道:“你回去吧,我和你母后再说会儿话。”
  “是,儿臣告退。”周珏忙恭敬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周珏前脚才出了门,屋内的卫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就叹了口气。
  “这孩子,怎的性子就那般别扭?明明心里是喜欢的,非不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都说出要退亲的话了,原以为他要着急的,可他只是那般遮遮掩掩的护着那丫头,就是不肯明明白白的坦白自己的心意。你说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古板?怎么就没有一点你当年的赖皮劲儿?”卫皇后看着皇帝有点没好气地道。
  “姐姐这是什么话,你数落儿子怎么还稍带上我了?当年我若不是脸皮厚,你哪里肯死心跟着我,我容易吗我?”皇帝一脸委屈地嗔怪着道。
  “你该将这厚脸皮的招数好好教教你那呆儿子!瞧瞧他,明明对那丫头喜欢得紧,可就是这般好面子,磨磨蹭蹭的一点也利索,竟叫那丫头跑回家去了!”卫皇后伸手在皇帝脸上捏了一把道。
  “哼,这我儿子也真是笨,麻利点将生米成煮成熟饭不就成了吗?都是书读多了害的,对了,就是韩书呆子那教出来的好学生,我一会儿非得骂韩书呆子一顿不可!”皇帝让捉着卫皇后的手,口中气呼呼地道。
  “你胡说什么?自己家儿子不开窍,倒怪上韩太傅了。”卫皇后白了皇帝一眼。
  “你就别操心了,咱儿子不是真傻,等着吧,他总有耐不住的一天!”皇帝一边语气很是笃定地说着,一边抬双手搂了卫皇后入怀,此后又是好一通软语宽慰。
  ……
  皇城之外的玄武大街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正行驶着,谢妙正坐在前面那辆大车之内。适才她在卫皇后宫中软磨硬泡了好一阵子,最后不惜下跪相求,好不容易才叫卫皇后同意她出宫了。卫皇后那么好涵养的一个人,竟是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叫人安排车驾送她出宫来了。
  “唉,我这回惹恼了皇后娘娘,自然也得得罪了皇帝陛下,还有那人肯定也气恼我了。指不定还要连累爹爹会皇帝下旨骂一通,回去之后爹爹肯定要骂死我……”谢妙趴在车内的小案几上,一脸的懊恼之色。
  “姑娘别担心,我方才见着皇后娘娘的模样,不像是真的生气了。还有,我觉得太子殿下也不会生姑娘的气,指不定一会儿还要来追姑娘。”凌燕坐在对面劝慰着道。
  “他不会追来了,我都留书给他说我不喜欢皇宫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明白我的心意的。”谢妙笑笑道。
  “姑娘,你真的就得这样回家去,从此都不理太子殿下了吗?”凌燕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嗯,不理不理了,凌燕你真啰嗦!”谢妙突然有些烦躁起来,口中喝了凌燕一声,然后身后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一副再不想说话的模样。
  凌燕吓得脸一白,再不敢说话了,只静静地坐在一旁。
  谢妙闭着一会眼睛,心里仍是觉得有些烦,于是睁开眼又扯开的窗边的车帘,朝着外面看了看。
  “这是到哪儿?”谢妙问了一声。
  “回姑娘的话,快出玄武街,前面就是青阳街了。”赶车的内侍忙回道。
  “青阳街?我地方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谢妙一边思索着一边道。
  ”姑娘,我听你说过,说萧世子的行馆就在青阳街,你还说过什么时候定要去他的行馆内看看呢?”凌燕忙提醒道。
  “啊,我真是昏了头了!这两天都没见着长慕,竟没想起该是要和他道个别才走的。幸好凌燕你提醒!”谢妙拍着自己的脑门大叫了一声。
  “姑娘该不会是想着去行馆和萧世子道别吗?萧世子说不定这个时候陪在太子殿下身边,根本就不在行馆呢。”凌燕又提醒道。
  “无防,即使他不在,我去见下他的侍从,再留一封书信也好。”谢妙道。
  谢妙主意已定,然后便掀起车帘对着正骑马跟在车旁护送她的内侍道:“这位公公,劳烦让马车绕到前面萧世子的行馆可以吗?”
  那护送的内侍已得了卫皇后的吩咐,要小心伺候谢家姑娘去谢家别院,这会儿听得谢妙提要求怎么会不答应,他一口答应下来,然后交待赶车的小内侍去萧世子行馆一趟。
  马车一路向前,很快就驶出玄武大街拐进了青阳街,又到了世子行馆的门口。谢妙跳下了马车,她已是换上了一身利索的男装,浅蓝的窄袖衫子,一头乌发挽得高高的,和初来京城时一样,乍一看,颇有些翩翩如玉小公子的模样,只是再仔细看时,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这小公子肌肤太过粉嫩白净,一双眼睛也过灵动清澈。
  凌燕也扮成了一个小厮模样,她快着脚步走到行馆的台阶上,正待上前叩门,这时行馆的大门却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有人正从里面走了出来。
  “萧世子!”凌燕见了那一身宝蓝衫子,眉眼俊朗干净的人,忍不住惊喜出声。
  “咦,哪里来的小哥儿?我好似没见过。”萧长慕刚抬步出了大门,一抬头就见得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一脸惊喜的喊他,不由诧异得问道。
  “那小哥儿你不认识,那我呢,你认识不?”就在萧长慕看着凌燕一脸疑惑时,门外不远处就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这熟悉的声音听得萧长慕一阵狂喜,忙抬眼看过去,就见得一身男装的谢妙正站在他家门外的空地上,她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笑脸盈盈看着萧长慕,活脱脱一个顽皮又有灵气十足的小少年。
  “天啊,白霜,我不是眼睛花了吧,我怎么会看见团子了?”萧长慕手指着谢妙,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世子,你眼睛好着呢,那可不是就是谢小公子!”一身劲服,高挑英气的白霜笑着道。
  “团子,真的是团子!”萧长慕又仔细看一眼,随机眉开眼笑,大叫一声就朝谢妙跑了过去。
  “长慕,怎么这么巧?居然在你家门口遇上你,你今日怎么没去宫里?”谢妙看着跑到自己眼前的萧长慕问。
  “你不知道吗?这两天殿下要陪波斯王子,所以早课停了两天了,我正准备出门去溜达一圈,没想到团子你竟出宫找我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萧长慕满心欢喜地道。
  看着萧长慕笑得一脸的灿烂,谢妙面上顿时一黯,这道别的话倒一时不忍说出口来了。
  萧长慕见着谢妙的脸色好似有些不对劲,再抬眼看看,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不仅凌燕在,那一脸古板严肃的郑妈妈居然也站在马车跟前。萧长慕顿时就觉有事情有些不一样来。
  “团子,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大的阵仗像是要出远门啊?”萧长慕一脸惊讶地问。
  “长慕,我要回云城了,我是来向你道别的。”谢妙终于将话说出了口了。
  第61章
  萧长慕听了谢妙突然间说出道别的话,一时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他惊愕万分的同时,心里也隐隐感觉谢妙与周珏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她定是不会这般急匆匆地要赶回家的。
  “团子,既是道别,怎么能不喝顿饯行酒?你叫他们暂歇一歇,待我和你饮上两盅,话了别再走成不成?”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的萧长慕对着谢妙道。
  谢妙心想自己既是出了宫了,要回云城自是不急在这一时,再说她心里还真的有些舍不得萧长慕,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萧长慕将谢妙迎进了门。谢妙见得他的院内的小花园很是清爽阴凉,就说在池塘边的石桌旁坐一坐,萧长慕欣然答应,待谢妙坐下之后,他进屋寻了白霜吩咐道:“白霜,你火速去东宫一趟,告诉年公公,就说谢姑娘这会儿在我这里。”
  白霜见得自家主子脸色有些凝重,心知此事耽搁不得,忙一口答应又匆匆出门去了。
  一会儿功夫之后,萧长慕就和谢妙一块坐在了池塘边的石桌前。桌前已是摆了一壶酒,几碟子菜。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盅就那样对饮了起来。
  “团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要走吗?是不是和殿下之间有什么误会?”几盅酒下肚,萧长慕终于忍不住开口相问了。
  “误会,没有啊!我早就想走的,只是生了一场病耽搁了几天而已。长慕,今日我们只饮酒话别,这题外话就不要说了好吗?”谢妙一口否认道。
  萧长慕能感觉到谢妙不肯说实话,无奈之下,只好与她说些闲话,心里却在暗间指望着白霜能早点赶到东宫让周珏得了消息。他心想这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使谢妙负气出了宫。他想先留一留谢妙,好让周珏有机会赶来阻止她出城。
  “团子,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见了?”萧长慕看着谢妙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抬手又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别这么伤感好不好?云城离京城也不过十来天的路程,你若是想我,就去云城找我啊!”谢妙笑着道。
  萧长慕听了谢妙这话却是半晌没吭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叹息一声,面上的神色也有些黯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