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逢
  共工走后,百无聊赖的苏烟推开了窗户,夜里的风还是冷的,竖起黑色的衣领,刀刃切割的痛感顿时从素白的小脸上逝去。
  天气还算晴朗,漫天的繁星和明亮的圆月好不清晰,低头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潮,苏烟索性用力一跃,轻松地坐在了牢固的窗棂上,两条修长的腿在红灯笼的照耀下拉出了隔断街道的影子,随着小腿的来回晃动,卖糖葫芦的小贩已经有了些脾气。
  由于环境太过嘈杂,苏烟听不出楼下一脸横肉的大叔具体骂的什么,但他收起了腿,侧过身子,靠着一侧窗棱半躺着仰望起美丽的夜空。
  “嗖~嗖~嗖~”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声响将土藏城里火热的氛围托向了顶点,此时苏烟舍不得眨眼睛,他从小就喜欢爆竹礼花这种东西,但在苍平镇,就算是族长的小儿子成亲的时候,也只是放了一束礼花庆祝了一下。
  所以像此刻如绚烂花海一样的天空,是他在美梦里都没能看到的。
  苏烟笑了,嘴角咧得很开,这时候的他才像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驱散夜幕的流光溢彩并没有像梦一样在最美的时候退回到现实的深渊,一道道闪亮的光团争先恐后直窜天际,似含苞待放的花,在最遥不可及的地方盛放出一片祥和的姹紫嫣红。
  烟火就这样持续了很久,久到苏烟的黑大衣上落满了灰烬,街上的人们一边咳嗽着一边不知疲倦的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苏烟不知道这个叫做“伏麟”的人是谁,虽然他把想要见见这个人的强烈欲望归结为好奇心的驱使,但他忽略了一种东西,每个人都知道但都会忽略的东西。
  这种东西,叫“宿命”。
  店小二再次上楼敲响苏烟的房门想要为其换几根蜡烛的时候,屋内已经没了动静,此时桌子上除了快要燃尽的蜡,还多了一封带有字迹的破布。
  苏烟的字很清秀,但你要是当面夸他,他一定不会谦虚,反而会贱兮兮朝你卖弄。虽然他没读过私塾,也不会像怀揣着鸿鹄之志的孩童那样白日里去偷听先生授课晚上凿壁借光,但春心苑的花魁除了能歌善舞,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过去了很多年了,那是苏烟认识的第一个花魁,她愿意不收任何费用手把手教苏烟写字,可是她没过多久,选择离开了镇子。
  懵懂无知的年纪,有些东西如过眼云烟或是南柯一梦,苏烟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但,还记得她的笔迹......
  ——
  土国皇城,护城河外正在举行加冕典礼。
  伏麟身披紫金龙袍,一步一步向台顶的皇位走去。
  脚下的石阶磨损的厉害,一看就是历经千朝百代,所以伏麟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厚重肃穆。
  台顶之上,当今土国的皇帝伏胤用瘦骨如柴的身体苦苦支撑着龙椅的扶手,他想要提前站起来,不过脸上看不出是喜悦还是悲哀。
  伏麟毕恭毕敬地压着身子,嘴上挂着正义凛然的笑,盯着父皇身下的龙椅,金光闪耀的细密花纹呈现出的是真龙的样子,那是他七岁时开始觊觎的东西。
  离歌作为神秘而又尊贵的客人,她有幸站在台阶一侧目睹新皇加冕的盛景。
  “借过~不好意思~借过~”
  苏烟仿佛用生命争取着前排观看的位置,直到他被最前面的官兵用银枪封住了喉咙。
  伏麟气宇不凡,绕是苏烟不了解事情的详情,他也一眼看出了刚刚接过皇冠的那个人就是伏麟了。
  加上周围的百姓一声大过一声的尖叫,苏烟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原来是个皇子,子承父业,承的江山社稷罢了!”
  苏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看见高台上那张正气磅礴的脸时,心里是极其反感的,伏麟朝着纷纷叩拜的百姓微笑的嘴脸,在苏烟看来是丑恶的,明明初见,但莫名的怨恨就像是前世留下的血海深仇一样死死地顶撞着狂跳的心脏。
  苏烟还不知道,陷入躁乱而疯狂跳动的是那颗黑色的心脏......
  加冕典礼并没有像说书人的故事里那样充满了波折,夜还未深的时候,典礼圆满告一段落。
  原本将皇城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都已散去,维持秩序的官兵也都跟随伏氏父子回了皇宫。
  只要天再亮起,上早朝的皇帝,就是伏麟了。
  离歌趁着伏麟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悄悄逃了出来,此时,她独自一人走在最繁华的小巷里。
  南罗小巷,这里有土藏城最好的一切,甚至角落里不起眼的面点店,笼屉上冒着热气的馒头也是方圆千里最好吃的馒头。
  离歌还是一身黑色的长裙,与她擦肩而过的行人大都会朝她投去怜惜的目光,因为即便冬天的土藏城不算寒冷,但女孩的衣着实在单薄。
  离歌的姿色和美的衔接没有任何间隙,所以家境殷实的布匹店老板总会傻笑着想要送女孩一身华贵的衣裳。
  离歌只是笑笑,默不作声是最委婉的拒绝。
  迷离的眼神扫过每一间门庭若市的店铺,离歌的意识开始懈怠下来,神尊和句芒上神的消息自己无权得知,担心也是毫无意义,所以一旦静下来,她发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之前最让自己上心的灵兽方面,在伏麟的帮助下已经收获了二阶灵兽——月蝎。
  神拔开始前该准备的,自己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好闲~”离歌双手抱着后脑自言自语,胸前立体的春色让过路的男女老少一览无遗。
  淫秽和嫉妒的眼神,离歌早在几年前就习惯了,在自己出落成标致的大姑娘后,她明白了好多道理,红颜祸水可不单单是祸害别人,也包括自己。
  不过成为了神裔,一切,又都变了。
  但说到底,离歌还是一个处在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所以街边的胭脂摊,还是会吸引到她的眼光。
  虽然少了妙龄少女的天真活泼,但离歌依稀记得,三年前自己为了一盒中意的水粉在一家驿站打工了一个月,面对醉酒客人的调戏和老板娘的刁难,自己好不容易买下了那盒水粉,但因为那时候还不懂化妆,反而把自己弄得就像是花猫一样。
  离歌的脸上经常带着微笑,但像现在一边挑选着琳琅满目的胭脂盒一边贝齿微露的笑,近几年甚是少见。
  “对不起!”
  拥挤的人群里总会有撞掉别人东西的情形发生。
  撞了离歌的人好像是在赶时间的商人,匆忙的道歉后他并没有停下着急忙慌的脚步。
  圆圆的胭脂盒在地上渐渐滚远,离歌避开密密麻麻的鞋履追了上去。
  就在离歌将要蹲下捡起胭脂盒的时候,一只粗糙但也算干净的手抢先把它拾了起来。
  “谢~”离歌刚抬起头,便撞上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眸。
  “是你!”离歌和苏烟同时开口。
  先是一阵沉默,一男一女就这样站在茫茫人海中用着企图看穿对方眼里一切的眼神对视良久。
  苏烟抹了抹鼻子,他有必要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姑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说完,苏烟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在责怪自己讲话的水平真是差劲。
  离歌漂亮的眼睛闪亮过一个瞬间,复杂的心理活动最终在脸上以微笑的形式呈现出来:“你也活着,我很替你开心。”
  苏烟红着脸挠了挠衣领里的脖子,他看久了离歌的相貌,心头间就像是有一头小鹿在蹽着蹄子野蛮乱撞。
  “是不是遇见了贵人?”离歌按耐不住好奇,但故作随意地问。
  “奥~对了,我现在和你是一样的人了。”苏烟毫不掩饰激动的心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几日的经历。
  离歌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苏烟的这种说法。
  “现在我也是神裔了!”
  “你说什么!”
  离歌本能地释放出来连绵不绝的神力,原本柔和的眼神里骤然被阴煞之气充斥。
  一阵清晰的空气波浪掀翻了周围摩肩接踵的行人和简陋一些的摊位。
  离歌心中很是震撼,思绪在脑海中翻飞得奇快,但当气浪吹开苏烟的衣袖,露出了右手的手腕时,离歌瞬间收回了神力。
  她很清楚神印和圣痕的区别,苏烟手腕上的印记,是水神的专属图案。
  “原谅我,是我太大惊小怪了。”离歌接过沾着泥土的胭脂盒,脸上恢复了和善的笑。
  苏烟摆了摆手,说:“没什么,我这样来自外东方的小山村而且还不是神术师的庸人,的确让你们难以接受。”
  “既然是共工上神的神裔,你必定有非凡之处。”离歌的话相当得体,苏烟这样单纯的孩子更是听不出言外之意。
  “对了~还给你~”苏烟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了离歌的面前。
  看到苏烟手中的慧心果,离歌的美颊阴暗了几度,正如她心中所想,苏烟既然得到了传承之星和共工上神的认可,那么那个夜晚的计量一定被识破了。
  当苏烟给共工描绘了那个向着东方的崖壁逃去的女孩的名字和模样后,共工就说出了女孩的身份。
  他前几日就知道了,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女孩,是神裔离歌。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提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