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生
  夜晚的食堂安静得如窗外的雨,专心致志地做着安静这件事,所以当我和马潇潇都沉默着不说话时,瞬间的寂静让人耳畔犹如回音震荡,先前所说之话还在回响。
  哪怕今天这个时候不说,这件事肯定也会是我背上一个摸不到的地方永远的浓疮,有一天一定会随着某件事翻身爆发,到时候惹得满身腥臭和一身伤疤。早说好过折磨,长痛不如短痛。
  马潇潇放下手,把两根筷子整整齐齐地放到碗上,秋夜凉,油水凝固在上层,不复先前模样。她目不转睛望着我,沉默不语,修长睫毛下温润的双眼深沉得如茫茫的夜,哪怕我极力去望也望不透潜藏在她瞳仁底下的秘密。马潇潇抿着嘴唇,快语之后虽有悔意,可我仍旧想知道马潇潇到底是如何想,哪怕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可仍忍不住往坏处想。看来,我在骨子里就是一个极度的悲观主义者。
  马潇潇试探着问我:“其实……如果今天不说,你在心里一定会一直有一个心结吧?”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就算是一句苍白无力荒诞可笑的解释,就算是漏洞百出稀奇古怪的借口,我都可以接受。只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足够说服我自己的解释,理由只需要她给出,说服我这件事我自己来做。哪怕是自欺欺人,荒诞不经的可笑故事,就像是深夜谈剧本,打羽毛球,做头发之类的故事。我特别喜欢一首叫做《谁》的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歌手发布到网上的。我记得我在网易云上找到它的时候,评论寥寥,却字字诛心。
  爱的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现在的唐默其实很难哭出来,那种抱着枕头泣不成声极力压制的大哭,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很感谢夏丹当初教会我的一切,所以我今天可以不像小孩子那样哭哭啼啼。小时候兰柔总说我像个女孩子,动不动就哭。可是啊,没有人保护的孩子,除了哭还会做什么?当马潇潇还是马跳跳的时候,我应该很坚强的。
  对我而言时间还不够,我还未成长。就像是《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小萝莉玛蒂达和里昂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对话。玛蒂达表达心扉,里昂不知所措,他告诉玛蒂达,我跟你不一样,我年纪足够大了,需要时间来成长。我是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成长和年龄无关。里昂遇到玛蒂达之后,只需要慢慢变老了,我想,在我们都还没有遇到对方之前,都是在成长,当我变成我想要的样子之后我才能为微笑着而又自信地去面对你。幸运的是,里昂在最后一刻表达了自己的爱。
  可我还没办法看开所有披着误会外衣的过错,无论结局是好是坏。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我相信马潇潇自己也明白。良久,马潇潇自顾摇头一笑,忽然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又抬起头,笑容满面,开心得不得了,月牙似的双眼和浅浅的酒窝,可爱的虎牙和我们初见时一样令人着迷。
  “其实,我和他一起是排练中秋晚会的节目,罗少荣指定我和他排一个节目,算作是我们年级的压轴节目,所以需要保密。对不起……我应该事先告诉你的,我……我本来也不想答应的,可是……可是……可是罗少荣他都发话了。”
  “所以……你能不能别生气了啊?”
  桌子下的柔软和温暖包裹着我的双手,摇摇晃晃,那双眼睛眨啊眨的,对于这种招数我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乖乖认怂,抚摸着姑娘的小脑袋,说:“乖,我不生你的气了。”
  “嘿嘿嘿……”
  “笑个屁!”
  “笑你!”
  秋高雨长,还是以往的惯例,两人撑着伞行走在这个对我并不友好的地方,其实有的人并没有犯多大的错,只是他的存在在某些人眼里就已经是无法容忍的,或许某一天我有幸站在那个位置去之后做的比某些人更加狠辣果决。当静下来不去看马潇潇的脸,我开始思考她先前说的那句话,罗少荣点名她和那个家伙去参加今年的中秋晚会,这个技俩在我看来极其拙劣,虽然起了一定的作用。不得不说罗少荣为达目的真是不择手段,吃相未免太过于难看。只是可惜夹在中间被利用的那个家伙竟然不自知,不由得替他感到悲哀。这要是换作在以往,或许我还不会以这样的恶意来揣度罗少荣的卑劣心思,只是几次交锋下来,这个人优秀的地方我还未见识,某些本领倒是已经领教一二。
  跑道上是一如既往的湿润,脚底摩擦着橡胶,像是走在玻璃上随时都会摔倒。由于天气转凉,大多数人都选择蜷缩在宿舍里不出来,刚搬进去新宿舍还没有来得及和室友们打招呼,但是和马潇潇在一起时如此愉快,又怎么舍得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时光?就像是小时候打柴行走在深山之中汗流浃背忽见清泉,一把水铺在脸上那种享受和满足,这种林深见鹿的惊喜让人流连忘返。
  其实有些时候我并不是很能够理解马潇潇在我心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位,很高但一定说不上不可替代。有时候看着她微笑着满脸如阳光般灿烂的时候心还是会猝然一疼,就好像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如果马潇潇也有和紫霞一样可以叩问本心的本领,会不会像蜘蛛精一样毫不犹豫地刺穿至尊宝的心脏那样刺穿我的心脏,其实我也想看看我的本心到底爱着谁。
  转过身看着身旁这个可爱的女孩,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会不会有以后,或者当某一天马潇潇攒够了失望,发现这个唐默并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然后猝然离场,最后留我一人独自伤悲。一把伞足够遮挡两个人的风雨,我们肩靠着肩,鼻尖都是她的味道,应然在伞布下狭小的空间内,就好像我的四周都是马潇潇,就好像这个姑娘充斥着我的世界,无论为我身处何方,她都能够在我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如神女降临人间。
  从前有人告诉我,所有坠入爱河的姑娘曾经都是身披羽衣的仙女,她们在人间注视着寻找着命中注定的那个少年,当他的灵魂在人世间孤苦无依的时候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褪去羽衣而降临人间。所以马潇潇曾经一定时最美的那个,所有的山,所有的水都比不上这个女子,至少现在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啊?”
  马潇潇转身嫣然一笑,如艳阳在她双眼间绽放。
  “嗯,有一点油渍,刚刚你吃粉条的时候没有擦干净。”
  听我说完,马潇潇下意识就侧过身躲开我的注视不让我看见,想要自己动手擦干净。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声说:“别动,我来。”
  姑娘下意识想要躲开,被我拉着手之后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娇羞地转过头来,睁着大眼睛注视着我,弄得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还好此时算是入夜,人迹稀少,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是俗话说的好,胆子都是练出来的。趁马潇潇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脸上嘬了一口,那酸爽,粉嫩的脸颊上留下一点点晶莹的唾液,这感觉就好像是自己这头猪拱了一颗上好的白菜。心头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就好像是做了一件颇为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马潇潇是何等聪明,如果这样她还不知道是我的阴谋诡计的话估计我都会一头撞死,回过神来的马潇潇气哼哼地捶打着我的肩膀,反正也不疼,就当是她给我揉肩了,何乐而不为呢。
  “哼,你……你流氓!”
  “我怎么流氓了?”
  马潇潇一时语塞。
  “哼,我不管,你就是流氓!”
  哼哼怪!
  马潇潇啊,你知道吗,我宁愿你一直叫我流氓。
  兰城的夜色里,九月飘雨时节,我牵着马潇潇的手,从灯光下走入黑暗,就好像是经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