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好看的吧。贺昭随口说,我也颜控。
  易时缓缓看了他一眼,看了好几秒,忽然问:你喝酒了?
  贺昭:我就喝了一点儿果酒,度数超低可以忽略不计,这你都看得出来?
  下棋下到一半,易萧乔怕贺昭渴,特地跑去给他拿了一瓶饮料,易拉罐上全是看不懂的文字,目测是意大利文。贺昭看不出所以然,喝了一口才发现是果酒,不过度数很低,甜甜的还挺好喝的。
  闻出来了。易时说。
  贺昭拉开自己t恤的前襟,闻了一下,根本没有酒味:你是狗吗?
  被易时这么一打岔,贺昭忘记了自己正兴师问罪,反而想起了和易萧乔的聊天,感叹道:你们家怎么回事啊,我问小乔最喜欢上什么课,她说奥数课,还说你舅舅以前是数学专业的。
  易时:他本科是数学专业。
  贺昭:这真是遗传了,按理说我爸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很好特别是理科成绩,怎么我没遗传到呢?你呢,你爸妈成绩好不好?
  易时:我父母毕业于斯坦福。
  卧草?贺昭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盯着易时想从他脸上辨别出是不是在开玩笑,发现他确实没有开玩笑的端倪,原来你不是富二代,而是学霸二代?
  嗯,保密。易时说。
  贺昭原本还在震惊,听着他慢条斯理蹦出这句话又有些乐了:我又不是大锤,不过你们这确实太牛了,易谦舅舅不会也是个名校大学霸吧?
  易时点点头,随口报了个知名的校名。
  贺昭咂舌:我还是第一次真的见到世界前十的大学的真真真学霸呢,你怎么不早说我应该和他握握手沾沾智慧之气,或者让他直接从我天灵盖灌入智慧。
  易时不屑一顾地轻嗤了声。
  贺昭学着他哼了声,学霸当然不会理解学渣遭遇学业难题,不止一次想像武侠小说里面那样被高人注入功力,从此打通任督二脉称霸校园走上人生巅峰的迫切心情。
  说起来,易谦舅舅就是活生生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啊,你知道霸道总裁的必备技能是什么吗?贺昭问。
  易时:不知道。
  不只是强势霸道的臭脸,还要有宠溺的微笑和无奈的语气,就是易谦舅舅对他女儿那样,就是要对外冷漠,对内温柔,一种反差,击中人心。林佩玲喜欢看偶像剧,贺昭没少跟着她看,分析得头头是道。
  易时:你还研究这个?
  就随便研究研究,贺昭问,那你呢,霸道总裁的外甥,你打算考什么学校?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吃惊了。
  易时:还没确定,我以前凭小提琴比赛金奖进的高中,原本想顺水推舟考音乐类的大学,现在没机会了。
  语气很平,非常易时的语气。
  贺昭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儿不同,下午说起小提琴的时候易时也很平静但那是一种沉默接受结果的平静,现在却似乎更轻松透着一股不明显的坦然。
  就好像确定了什么,一直漂浮着的东西尘埃落定了。
  贺昭有点儿意外。
  其实今天晚上他有听易萧乔说起一些事。
  易萧乔说她最喜欢奥数课,最讨厌小提琴课,贺昭顺口问你们兄妹怎么都拉小提琴啊,家族必修课程吗?
  易萧乔悄悄嘘了声:你不要跟哥哥提小提琴,他会很伤心的。哥哥本来小提琴超厉害,拿了很多奖,但去年在去参加小提琴比赛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手受伤了,爸爸他们请了好多医生给他治疗都没有用。今年婆婆过世后,我偷偷听见爸爸跟妈妈在说哥哥那个高中应该也读不下去了,正好姑妈也想申请工作调动回国,哥哥愿意的话就让哥哥先跟我们回国,也方便照应。后来哥哥还是没有跟我们走,不过突然他自己又回来了。妈妈让我不要打扰哥哥不要提小提琴不要提婆婆,因为哥哥会自己在心里偷偷伤心,我们看不出来,可那不代表他不伤心。
  那一瞬间,贺昭心里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一点儿密密匝匝的疼又有点儿泛酸,他捏着棋子才忍住抬头看一眼易时的冲动。
  原来是去年吗?他下午听易时说起车祸的时候还以为这件事和他小时候的事一样已经过去很久了。
  原来都发生在这一年。
  这一年易时是怎么过来的呢?手受伤了不能再继续走小提琴这条路,相依为命的外婆过世了,孤身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就好像没有预留喘息的时间,所有的容身之所一一被打碎。
  易时说他是想来这座城市看看。
  看什么呢?
  或许也想换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散散心吧。
  贺昭仿佛看见易时背着摔坏的小提琴站在墓碑前无声告别,只身一人跨越太平洋来到彼岸,身影孤零零的又很倔强。
  相遇那一天傍晚,易时沉默地站在那一栋破旧的房子前看得很认真,似乎要把那栋房子记在脑海中,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易时说过他在两个家庭都像局外人,自小跟着外婆长大,外婆应该是他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了吧。
  贺昭触碰死亡是他小时候养着的一只博美病死了,他当时有点儿懵但没有哭。几天后放学路上路过一家宠物店,透过玻璃看见一只博美,其实和他养的那只不像,但好像一瞬间被击中,忽然意识到再也不可能见到他的小伙伴了,死亡就是永远失去。他顿时难过得不能自抑,蹲在店门口失声痛哭。
  之后一段时间,贺昭特别害怕林佩玲会永远离开他,其实他以前对心脏病没有什么概念,从那时候开始他才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宝贵。
  生死将人分离,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贺昭根本不敢去想象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一种什么滋味,没有人等自己回家应该去哪都一样,在哪都像在人间流浪。
  或许那种无力痛苦的情绪不会时时刻刻出现,却会不断被一些小事小东西触发。
  贺昭觉得很难过,很为易时难过。
  易时不过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却经历了太多冷暖炎凉。贺昭不认同苦难可以磨砺人这样的说法,苦难就是苦难,它带来的就是苦痛,坚强勇敢的人本身就坚强勇敢,所以才能熬过层层痛苦孤独。
  但易时此刻坦然的语气像一根银针,将贺昭强压在心底的难过气球戳了一个细小的孔,好像所有情绪都得以安定缓慢地释放。
  贺昭捏着矿泉水瓶说:我也没想过,我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临时抱佛脚垂死挣扎。
  我一般会考虑得比较远,按照制定的计划一步一步走。易时说。
  哇哦,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贺昭说。
  制定了计划也没什么用,我的运气一向不好。不过,遇见意外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易时这句话说得很快很轻,听着很自然冷淡,仔细分辨却又似乎带着点少有的温度。
  贺昭扭头看向易时,易时没有看他,放松地背靠着座位正视前方,车窗不断透过光影,像细碎浮动的流星点缀着易时的侧脸剪影,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依然锋利冷漠,可在斑驳夜色暗影勾勒下显出几分柔和。
  第33章 晚安
  轿车拐过弯眼看马上就要回到小区,贺昭摸出手机才看到张江洋发来的消息。
  你今晚不回来了吧?
  奶奶想留下来住一晚。
  你放心,我睡你房间,让奶奶睡我房间。
  贺昭一时间思绪凌乱了。
  倒不是对老太太留下来住有意见,张江洋住他房间,老太太住张江洋房间,那他呢?
  他深刻地体会到,人真的不能说谎,一个谎言必定要用更多谎言去圆。
  车平稳停下,在易时准备开车门那一瞬,贺昭迅速拉住了他,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易哥大善人活菩萨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晚收留我一晚吧。
  易时顿了一下:好。
  干干脆脆,甚至没有问原因。
  如果易时问了贺昭不一定会诚实回答,但是易时不问他又忍不住想说。
  两人走到侧面等电梯,贺昭说:我才看到消息,张江洋的奶奶想住一晚。其实我和张江洋一起睡也行,但是我不是说了我在我奶奶家嘛,又特地回来和张江洋挤就很奇怪啊。
  易时毫无感情:嗯。
  贺昭噎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质疑,奇怪,为什么他总是愿意跟毫无共情能力冷冰冰的易时说这么多?
  明明善解人意的胖子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想起胖子,也不知道胖子今天在干嘛。
  国庆长假才过了一天,贺昭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贺昭立即给罗浩发去消息:你爸妈去旅游了吗?
  胖子回得极速:去了,正想跟你说,我明天去找你?
  贺昭:来7楼找我,贫僧在易时施主那借宿呢。
  胖子:为什么?
  看吧,这才是关心朋友的正常人的正常表现。
  注意到贺昭挑衅地对着他扬了扬下巴,易时扫了一眼过去,没来得及问怎么,贺昭已经轻哼一声,低下头继续对着屏幕打字。
  易时:
  贺昭:一句话,张江洋奶奶来了
  胖子:老太太怎么了?老太太不都挺和蔼可亲的?还能赶你出去啊。
  贺昭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跟罗浩说过张江洋家的事。
  罗浩一直活在他妈妈呵护之下,罗桂兰会主动过滤所有她认为不利于罗浩成长不积极向上的事情,什么事都不需要管只有学习最重要。简单纯粹的生活使罗浩即便将近成年,在某些方面仍像个稚童,有些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他没见过尖酸刻薄的老太太老头子,理所应当觉得所有老人经过岁月的洗礼都是和善慈祥的。
  贺昭含糊其辞:一言难尽,老太太要住一晚上,反正我假装回爷爷奶奶家,躲到易时这来了。
  ,通气成功,绝不会说漏嘴。
  贺昭:可靠(大拇指
  胖子:我明天给你们带我妈亲手烤的饼干,超好吃。
  贺昭:你妈妈居然会做这种不健康的食品?
  胖子:她说我吃买的垃圾食品还不如吃她做的健康饼干
  贺昭:健康饼干?不管什么食物加上健康两个字顿时美味减半,说到底健康的食物为什么不能长得好吃点呢?
  胖子:怕被吃绝种吧
  贺昭:有道理,达尔文听了都给你点赞
  胖子:在家一天好无聊,上学还好玩一点
  贺昭:啧你被学校荼毒太久,竟然连美妙的假期都不想要了
  胖子:就突然没学上觉得心里空空的。
  贺昭:少年你也太善变了吧?你可还记得上个月装病害得我千里迢迢给你送作业的这件沉重往事?
  胖子:嘿嘿我这不阴差阳错让你提前和易哥相遇了嘛,你想想恰巧和自己新同桌先遇见是多么恰巧
  贺昭有些乐了:哟敢情我还得谢谢您千里一线牵?
  换鞋。易时站在门口下命令。
  知道知道,我又没不换,我哪次没换。贺昭捧着手机没抬头。
  怕你聊得开心忘了。易时说。
  贺昭从鞋柜拿出他穿过多次的拖鞋:不会忘的,爱整洁讲卫生就刻在我的骨子里我的基因里。对了,胖子说明天来找我们,还给我们带饼干,叫上大锤一起吧。
  你在跟罗浩聊?易时问。
  对呀,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放假好无聊,还不如上学,明明那时候还装病不上学呢,我在他家那边遇到你的时候,就是为了给他送作业。贺昭说着还有些乐了,他当时可是我们班最好的苗子,老师们一听他请假了,怕他落下课程纷纷热情主动地给他准备课件作业,把他吓得直接跟他妈说他病好了。他妈妈是何等明察秋毫的人啊,一通盘问发现他竟然是装得病很严重,差点发生家庭暴力惨案。
  易时打开冰箱:他应该不是想上学,只是想跟同学玩。只有矿泉水,喝吗?
  不喝,我想喝肥仔快乐水!贺昭说。
  易时问:什么?
  肥仔快乐水,贺昭一本正经科普,可乐的艺名。
  没有。易时冷漠地关上了冰箱。
  没有就没有。
  也没想过会有。
  贺昭瘫坐在沙发上:明天我们去干什么好呢,毕竟旅游局都发短信来了,你收到没有啊?说市里各旅游景点游客太多,建议市民减少出行。我这样的热心市民肯定要给游客朋友们让路的,但是整天待在家里也不是那么回事。
  易时:收到了。
  贺昭看了易时一眼,这段话的重点是在收到了吗?易时有没有在听他说话?怎么总是答得这么短促?
  易时问:怎么?
  没事。贺昭说。
  刚刚那一点奇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易时性格就是这样,冷淡话少,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为什么自己总对易时抱有一种隐隐的期待?
  期待什么呢?
  期待易时能跟他多说几句话?期待易时能耐心细心回复他说的话?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这一点儿小心思像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易时喝完水就去洗澡,贺昭靠着沙发也没想下去,玩了一局游戏。
  易时洗完澡出来,贺昭正好玩完一局。
  我没有睡衣没有干净衣服,什么也没有。贺昭看向房子的现主人。
  自己去衣柜里拿。易时说。
  哦,我也没有内裤。贺昭补充。
  衣柜最下面的抽屉有新的。易时穿着家居运动裤,宽松的t恤,头发还没干,有些凌乱地覆在额前,从贺昭旁边走过,身上带着不知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味道,很淡但是还挺好闻。
  贺昭自觉地走进易时的房间,房间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他以前住这里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家具,但就是不再像他的房间,而是充满了易时的生活气息。
  易时的衣柜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校服、平时穿的衣服裤子、家居服一目了然。贺昭随意从家居服那一格拿了条运动裤和t恤,又从最下面的抽屉抽了条新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