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塑料夫妻 第44节
  “那我们就先走了。”林青谷背着背包,和杨素筠一左一右地扶着方秀珍。
  “呜呜呜,妈,大哥,大嫂,我舍不得你们。”林青禾抱着妈妈不肯撒手。
  “多大人了,别人都该笑话你了。痛快放手,又不是以后不能来了。以后有机会爸妈都来看你,乖啊禾儿。”
  方秀珍眼眶微红。
  在林青禾的不舍种,方秀珍三人坐上了回东北的火车。
  ……
  第二天林青禾就去军报上班了。下着雪,还是卢向阳送她的。
  早上当林青禾把那件藏蓝色的毛衣给卢向阳的时候,他都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这是给大舅哥或者老丈人织的。
  卢向阳当场就穿上了毛衣。
  因为路面积雪林青禾到办公室的时间比平时稍微晚了一点。整个记者部就属她住的最远,其他人骑自行车的都用不了二十分钟。
  “哟,咱主动去边防连队采访的英雄回来了啊?这去了边防就是不一样,上班都能来迟了。”第一个看见林青禾的是张雪梅。她端着搪瓷杯,睨了眼林青禾,阴阳怪气地道。
  “上班铃还没响吧?”林青禾平静地盯了会张雪梅,然后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主席教导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如果你再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就认为你是对这句话有意见。。”
  张雪梅听到林青禾扯到主席语录就有些紧张,但她不想示弱,于是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青禾你回来啦?你妈身体好点了吗?”听到她们讲话声,胡胜男抬起头招呼林青禾。
  “昨天就出院回东北了”林青禾边和胡胜男说,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你爱人对你是真不错。你不是忘了和他说回来的班次吗,他就来问了我。怎么样,是不是大半夜的就在火车站外接你啦?”稍微熟悉之后,胡胜男对林青禾也开起了玩笑。
  林青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上午,林青禾先去了人事科销请假。然后就被谢荷拉了过去聊天。
  “青禾,我看到主任选中你那边稿子了。我估摸着会是在今年最后一期上刊登。恭喜你啊。”
  “谢谢。”
  是的,军报不是你去采访了,写了稿就一定会刊登的。还要审核你稿件的质量,只有过关的稿子才能获得刊登。
  “同志们,都停一停手头上的工作。我简单说两句。
  第一,过年福利工会已经准备好了,等会方卫国你带上两个男同志一起过去工会取一下。
  第二,这一次的采访将会在年底最后一期报纸上刊登,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对待,给今年的收官刊画个圆满的句号。
  第三,过去一年同志们都辛苦了,你们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主席说,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希望来年咱军报记者部的同志们都能继续努力全心全意为军区所有战士服务!”
  张主任说完记者部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同志们都继续工作吧。”张主任抬手示意他们停下来,见大家都进入到工作状态后她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林青禾,你进来一下。”
  “是,主任。”
  “叫你进来是和你说你那篇过稿了。写得不错,继续加油。”
  “这些主任。”
  “你现在手头上没活是吧?”
  “是的。”
  “那你这几天就好好看看最近的报纸,然后交一份读报分享给我。”
  “好的主任。”林青禾只觉得,一定是上一篇稿子写得还不错,主任都开始点拨她了。
  “你出去吧。”
  “是。”
  在下班铃响之前林青禾就去了资料室找近半年的报纸。等她回去的时候,方卫国几个去工会领福利的同志也回来了。
  林青禾回忆着这一年,年初被设计丢了工农兵名额,接着稀里糊涂结了婚,又被从公社中学调到省报,接着八月初又因为卢向阳中弹她请了假到部队照顾,中秋后又被调进了军报。她这一年工作变动极大,不过好在是往好的方面走的。
  去年她在公社中学,因为教育局资源紧张,拨款不多,所以他们分到的福利也就是三丈的布票和半两的油票。
  下班铃响了起来。
  “同志们快过来!”是方卫国他们回来了。
  这军报的福利是真不错,除了糖票、香皂肥皂票、布票等票据外,竟然每人还有三个大苹果!
  大伙儿拿到分到的东西都喜滋滋地往外走。一路上都能听到讨论福利的声音。
  “你知道吗?我听说啊,这过年期间,百货商店会增加一百多种商品供应呢!”
  “真的吗?那赶明咱俩去瞧瞧呗。”
  “我就想买块华达呢给我家那口子做件外套。”
  “你啥时候去排队啊,我和你一块去呗。这每到年关总要通宵排一次队。”
  “明天去潘家园不?听说有不少好货呢!”
  “唉,我就希望今年过年采访不要轮到我了。”
  林青禾提着年货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了等在大门口的卢向阳。
  卢向阳给林青禾带了帽子手套来都是好的,他自己则还是早上那些旧的。大庭广众之下林青禾也不好和他争辩,就上了后座。
  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现在虽然地上有积雪,但其实只要不吹风就真的不太冷。
  “我们今天发福利了!”林青禾的声音充满着喜悦,边说还边摸了摸自己的斜挎包,那里头有三个大苹果。
  “明天放假,你有空吗?咱也该去置办年货了。还得往老家寄东西呢!”
  “过年咱都在食堂吃饭。晚上还有文工团来慰问表演。要不现在先上百货商店买点寄回去的东西。明天我们要开会,我没时间。”
  “那……也行吧。”林青禾本来还想明天和卢向阳一道逛逛呢。不过他不去也好,她就去找徐莹姐。刚好卢向阳的生日就在过年前一天,她得想想送他什么才好。
  两人又往百货商店去。
  这临近过年,谁不想给改善一下生活?于是百货商店里是人山人海的。
  林青禾和卢向阳都不用自己走,全程都在被人流推动着向前。一个错眼间,卢向阳就被人流往另一个方向推了。
  林青禾则被挤到柜台前。
  仔细一看竟是妇女用品柜台。
  最中间摆的整整齐齐的是一盒盒印着人像的写着卫生带的红色盒子。
  “同志,那是什么东西?”林青禾指着卫生带问道。
  “月经带啊!有棉的,有丝绸的,都不用布票。”这个柜台的人是最少的,大多都是从柜台前想要挤去其他柜台的。
  这个柜台的售货员她们有推广妇女卫生用品的任务指标。
  但没办法,绝大多数妇女都对月事羞于启齿,往往她们才说几个字,那些妇女们就会红着脸逃也似地离开。她们宁可用草木灰月事带,也不买卫生纸和卫生带。
  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算大的女同志很有兴趣的样子。那售货员顿时来了精神,重新向林青禾介绍起来。
  林青禾细看了看售货员跟她介绍的,说是广州健美妇女用品厂生产的卫生带。售货员拆了包装,拿出一块红色碎花棉布面的,和自制的一样都是长条形,两头留了穿绳口,分别垂着两根固定用的细绳。
  这卫生带内侧镶有一层薄薄的橡胶底,据售货员说这橡胶底可以防漏。中间还有两个插槽,那插槽则用来放卫生纸。
  “这个卫生又健康,同志你要不要试试。咱这买的都是像你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女同志哈。”
  “行,那你帮我拿上两盒。我还要一块钱的粉色卫生纸。”
  “好勒。”售货员今天还是第一次卖出去卫生带,声音里很是兴奋。
  “同志,给我拿三盒卫生带。”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林青禾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
  是出院后就再也没见到过的小护士唐棠。
  唐棠今天棉袄外头罩了件白色底上印着蓝色碎花的衬衫外套。两根麻花辫团成一团绑在耳后,戴了顶军绿色的帽子。
  唐棠看到林青禾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就是不自在,眼神下意识地躲闪。
  林青禾倒是打量了一眼就回了头,刚好售货员也把卫生带和卫生纸都替她包好了。林青禾从包里拿出钱付给售货员后就准备离开。
  “等等。”唐棠叫住了林青禾。
  林青禾停下,转身看着这姑娘。她其实觉得这姑娘还挺好看的,就是做的事吧……
  “我……对不起。”唐棠涨着脸下定决心般开了口,从道了歉后仿佛就放下了什么压力,她顺畅地开口,“对不起林同志,我之前不该趁你不在就想勾……那个卢同志。”说到勾搭的时候小姑娘脸又涨得通红,她现在是真的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和行为是不道德的。纵然如此她也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只含含糊糊地带过。
  “我知道错了。我不盼着你能原谅我,就想亲口和你道歉。不管你信不信,我当时真的以为卢同志是嫌弃乡下老婆粗鄙才不让她随军的。所以我以为……我要结婚了,就在大年初三,要是你和卢同志有时间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过来。”
  “他没娶过老婆的!”说到最后唐棠看了眼林青禾下意识地又补充了一句。
  林青禾其实一开始就没对这姑娘产生什么负面情绪。
  林青禾觉得自己的想法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吧,她就觉得女人活着好难。从前村里她见过的听过的就有大把的人家重男轻女,女娃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好不容易长成了,随随便便被嫁了,给家里兄弟换钱换票。就算在夫家被婆婆和丈夫欺负,也没有人能帮着出头。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所有人享受她的照顾,但没有人在乎她的付出。她最大的价值就是生了儿子。直到有了儿媳妇,她成了婆婆,大部分的家务终于被交接。她苦了大半辈子了,终于成了那个指挥别人干活的。
  林青禾小时候就觉得这是不对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听人指出过。
  直到上了学,知道了主席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她以为这句话就是说男女都一样,她对第一个说这样话的主席佩服得不行。
  可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在乡下,在很多地方,男人就是女人的天。
  那种根植在骨子里的男尊女卑并没有随着最后那个王朝的覆灭而消亡。
  她同情大多数女人的命运,又对她们最后成为另一个年轻女人命运的加害者而感到可悲。
  她常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痛苦。
  她家家庭氛围好,爸爸一视同仁,大哥也很关爱她和小妹。她和家里人谈起自己的想法,可他们脸色巨变,说自己的想法离经叛道。最后是她妈狠狠打了她一顿,又抱着她哭,让她不能上外头胡说。
  但也是这样的想法让林青禾天生对同位女性的同胞就多了份善意。
  就像这会,林青禾扬起唇角,露出一枚真心祝福的微笑,“好,有时间我一定去。提前祝你幸福美满。”
  “谢谢你林同志。”唐棠眼眶一热,强忍落泪的冲动。
  她从小家庭贫困,一开始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后来见到了姑姑的生活,她渐渐地想要属于的房间,属于自己的家,最后变成想要一个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姑父那样的丈夫。
  她不是不知道姑姑的行为不对。可是姑姑描绘的爱情太美好了,她享受着姑姑的好,自私地就当做没看到姑姑给别人带来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