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他出招即如下棋,当敌人束缚于他的棋盘规则时,就已如落入蛛网中的飞蛾,只差最后的扑食,未战已先败!
  可是,说到底林新城只是高丽棋圣,而非高丽武圣。与其认为他是一个武道大宗师,事实上林新城更接近一位棋士。
  他的对敌,不过依靠自身天人境界的超脱世俗,将棋道规则化入现实,以高出对手的精神修为把对手束缚于他的棋盘中。以天人级实力驾驭天地元气,纵横交错剑划出一道道棋盘规则,束缚对人取胜,其实他的武学更接近于精神幻术。
  棋盘上的规则清晰明见,一目了然,他当然可以依靠自己和方寸门近千年的棋道研究,先天胜人一筹。可到了天地间的大棋盘,面对无迹可寻的天道,他却没有了必胜之道。
  正如此刻,面对超然级的君莫问,林新城根本无法将其束缚于棋盘中,以前武道对决的经验,招数,面对超脱自己棋盘的存在,完全一筹莫展。
  高丽棋圣迷茫困惑,不知所措,但君莫问的凌厉剑意锋芒正不断进逼,紧迫之际决,他的心神不断凝聚。
  忽然间,林新城超脱了方寸棋盘的桎梏,感受到一个广阔的天地,新的世界,博大的至道。
  武道对决的生死一线中,既繁亦简的世界规则链条之下,战决争锋之际,本就生死幻灭晦明,根本难以尽察。何必理会输赢,只需倾尽全力而为,于愿足矣!
  。
  “太勉强了!”
  君莫问心中摇头,以为对手败局已定,心志动摇,凝聚如一的精神也出现了裂痕。但是,精神心念出现裂纹,不一定就会粉碎,也可能是意念升华的前兆。
  “这式斩龙固然精妙绝伦,仅区区以手斩,却到了封锁天地的必杀层次,但正因为招意的必杀意念,这一式只能是优势转胜势时发出才有威胁。在居于下风使用此招,违背了招意本质,不过自取死路。完全可以说是消极将所有一切寄托于运气。”似乎是胜利前的轻松,君莫问纷乱的思绪又飘飞了。
  “不过林新城的九宫弈棋子倒是不同一般,可以连挡我全力出手的八剑。难怪江湖传说中神兵利器中铸造时都要加些天外陨铁之类的东西,竟是如此原因。星球内的规则自成体系,与天外宇宙尽不相同,而由其内部规则衍生发展出的武学面对宇宙中物质铸造出的兵器,威力竟被削弱了不少!世界和宇宙还真是奇妙。”
  “纳尼!?”君莫问心头留下了冷汗。本来勉强发出的斩龙一式,发出之后竟然产生了变化,忽的升华为了浩瀚的必杀一击。
  明明已经是胜利前的轻松时期了,怎么突然到了绝境。这不科学啊!
  难道是……
  气运吗?
  传说人在得道后,将要超脱世界时,会有劫数降临。仙侠小说中的天劫,月世界中当有人要到达根源时,抑制力就会出现阻止,都是如此。
  这是我的劫数?
  林新城不过是失败之际,觉悟武者之心,临死前要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光辉,发出最终的一击。心中本无幸存的希望,更无胜利的幻想,只是武者至死方休的意志!
  可对决中的两人都未想到,世界上还有运气这样东西,或者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也许林新城的斩龙一击刚使出时,心念意志有些勉强,可发出后,内心中突兀地涌现了一股莫名强盛的力量。
  那是高丽棋圣的必胜执念!他纵横中土域外棋坛,棋道上未逢一败的经历,数十年常胜积累下的必胜信念。在这道心念的支持持之下,他竟将自己的棋道修养和武道修为融合精纯为一了,走到了炼虚合道的巅峰之境。
  纵横十九路无敌,三百六十一手不败。
  林新城于棋道上,数十年未有敌手,当世无敌的必胜的信念之下,棋道上的必胜加持至武道上。激荡而纯粹的武道意念轰然爆发,笼罩了这里整片空间,连天地法则的间隙都变得坚固无比。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还剩下有遁去的一。正是这遁去的“一”,让天地有了生机,让万物繁衍起来,让死水变成了活水。
  而此刻林新城爆发出的惊天一击,竟似接近了传说中“遁去的一”之道,填补了天地缝隙,成就了周天之数,至到了封天锁地的死之境!
  “盗版害死人!”此刻,君莫问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五个大字。
  那竟然是小三合!
  李鬼碰到了李逵,林新城这一式斩龙居然升华为了“小三合”!
  只有君莫问知道,他自己一直使的小三合,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小三合,或者说不是正统的小三合。
  真正的小三合是所谓的天地人三才合一,是天人境界到了顶点后,将天地规则化于招数之中的合道一击。
  而他的小三合,则是靠高出一般巅峰强者的武道意念,近乎破碎虚空级别的精神力量,加上上古武道理念中天地有缺的理论,通过藏入虚空法则的空隙,达到和切合天道一样的高度。可称为是窃道一剑!
  本来林新城的斩龙之局,君莫问一直游刃有余,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忽然蜕变为小三合,却抗不住了!
  面对磅礴至无法抵抗的虚空法则威压,君莫问亲身领略了世间至强一式,小三合的超然威力,心中直叹:“怎么忘了这个世界的武学最讲究精神意志,而天人境界本就已无限贴近天道,不知何时精神意念臻至,就会爆发出极限的武力。”
  君莫问就如原本在水中欢快游荡的小鱼,无忧无虑,任意畅游纵横,突然一道森酷幽冷的寒流忽至,一刹那后,被冻结于玄冰之中,无法动弹。
  越来越沉重的虚空法则压迫下,时间流逝似乎也缓慢下来,君莫问感觉到世间一切正离他远去,死亡正在接近。除非此刻达到破碎虚空级的实力,否则必将失去生命。
  四周渐渐死去了色彩,到最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空虚与黑暗。接近死亡的感悟中,君莫问似乎回忆起初生时那段记忆,那时,周围同样都是黑暗,沉寂的气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边际的空虚中,无生亦不知死,连记忆都似要泯灭沉沦了。
  “不,我还有一样东西,那是剑!”
  我的忘我剑!
  黑暗的虚空中,忽然闪现一道亮光,辉耀宇宙,斩破沉寂的剑辉忽然出现。
  一柄剑,忘我剑!
  “惟剑为极!”
  君莫问心中升起莫名的四字感悟。
  同时,他的灵魂精神仿佛瞬息间化为一道洞穿世界的剑光,直上九天,超脱了天地一般。
  他似乎在世界之外一样,看到林新城的精神忽然升华,手刀中发出凌烈光华,让虚空法则掀起波澜,接着自己瞬间全身一滞,仿佛地球的重力忽然倍增,重压临身一般,无法抵挡。
  虽然清晰的看到了一切,心中却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模糊感,似乎有一层玻璃挡在眼前。
  低首发现,手中持着忘我剑,福灵心至的向下一挥。随着长剑坠落,灵魂也似坠落九幽一般。
  还未体味这上动于九天,下落入九幽的奇特经历感受,君莫问蓦然发现,他的剑已刺入了林新城心口。
  世间极致小三合竟破了!
  一直坚信无敌的小三合,最后竟让自己破了,君莫问不禁有些发怔,神色呆滞。
  他惊讶无比地注视着对手心中的剑,完全不知道如何做到的,竟打破了天地的封锁。似乎不过仅仅随意一挥而已。
  若说林新城的合道一击,封天锁地,把世界河流里的虚空法则汇聚形成了一股漩涡,让水中之鱼被困其中,无法逃脱,那么刚才的随意一剑,就是在河岸上用木棍将小鱼从漩涡中挑出了。
  林新城中剑将死,表情却惊喜交加:“这是,传说中的……神之一手!”
  “神之一手?那是什么?”君莫问按剑不动,淡淡问道。
  实际心中并不在意林新城口中什么神之一手,最多不过刚刚自己发出碎空虚空级别一剑。他只是心中突兀升起来无限感慨,一代宗师于此绽放无限光华后悄然逝去,却仅有对手作为见证。
  也许真的是武学末世了吧!武道气运才会暴涨,一时间回光返照,使这个时代的武林中涌现出如此多武道强人,厉若海,林新城……不仅天人高手辈出,更有领悟出人间至道“小三合”的绝世之才。
  第五十三章 神之一手和决战前夜
  林新城又不会读心术,当然不知此时君莫问的复杂心绪,面上只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表情,欣喜地说道:“我的武道传承于弈棋之道,以为天地如棋,众生为子,莫不都在棋盘之中。
  天地奥妙虽然繁复而无迹可寻,却未尝不能以小见大,使方寸之间的争斗推行至天道。所以战斗之中,讲究先计算出对手的出招,料敌先机,在一步步封锁对方后招,置敌于绝境,最后取得全胜。
  但这并非方寸道的真正追求,开局前算出对方行动规律,可就算看出了十步,百步又能如何,不过是一步一步逼对手入绝地,在斩却大龙。而且中盘时未必不会被对手反败为胜,所以只是小道而已!
  只有开局之前算尽棋盘上所有变化,只需一步就鼎定全盘胜局,才是方寸宗千年来追求的至境大道。”
  连续说了一大段话,心脏破裂的高丽棋圣不得不喘息一下,接着道:“所以,方寸弈剑门一直有一个传说,那就是世间上存在有神之一手,是大千世界‘遁去的一’,只要可以打出这一手,必将堪尽大千世界无穷变化,封死所有变数,谓之‘天元一击,定鼎四极’!
  到此可至武道终极的不可思议之境,破碎虚空大道。”
  “可以死在天元一剑之下,真可谓死而无憾!”语毕,林新城含笑闭目。
  高丽棋圣沉入秦淮河底,这秦淮河深处,谁都不知一场绝代之战,一位绝世宗师,已无声无息自世间消失。
  黑暗中,一直默默聆听的君莫问喃喃自语:“你刚才其实已用出神之一手,最后那式斩龙确实已尽了世界所有变化,封锁了我所有生机,若非生死之间顿悟出破碎一剑,超然于世,赢的就是你了。”
  天上的乌云忽然散尽,似为刚才超然世间的一剑祝贺,皎洁的明月散下无限光华,正好映照君莫问身上。
  “唉!这就是破碎虚空的境界吗?难过古往今来那么多天纵之才都过不了这一关。林新城那神之一手恐怕是傅采林一脉弈剑术对破碎之道的推演极致,也仅仅合道级,终究与破碎级差上一线,天渊之隔的一线。
  无论宋缺寇仲的天圆地方,还是弈剑门的天元一子,都不过是合道之境的小三合,还差上一步。终只是大宗师,难怪破碎之道之前千年仅为传说。
  即使如今已有境界的我,明明感觉只要踏出一步,即可超脱!却发现力量不足突破。看来鹰缘不是跨出半步又回来,而是跨进了前半步,后半步却没有力气啊!”
  举头望明月,君莫问忽有所悟:“怪不得庞斑和浪翻云约战对决,原来他们早已明白。命运之流的水面是冰层,一条鱼儿的力量不足以撞破坚冰,那么两条鱼呢?甚至三只小鱼?”
  ……
  京城西郊。
  仇错约见徐仲。
  “哦,你倒是敢来见我了。怎么不躲了?”徐仲嘲讽的看着仇错,冷笑道。
  仇错提手将一个包裹扔到两人中间,道:“这是鹰飞的首级,当初我因他巧言令色迷惑,害死了徐大哥,今日先取其首级祭奠徐大哥英灵。”
  “你以为拿个首级就可以算了吗,亲手害死我大哥的人可是你!”徐仲的目光仍然森寒如冰,如北冥之极的万年冰玄。
  仇错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淡淡道:“见过沈师叔之后,师尊的遗愿基本解决了,我已经可以坦然承担自己的罪孽和责任了。徐二哥,动手吧。”
  圣门大业中道崩溃,现在只需使真传道一脉传承下去就行了,所以他将真传道掌门配兵托付沈富,让其代为收徒。自己来此以死谢罪。
  徐仲森寒如利剑的目光注视仇错,坚定的右手毫不动摇,可手中所握的冷月宝刀却发出了轻微的震颤。并非出刀的前兆,而是不知……杀,还是不杀?
  应天城外,石头城遗址。
  “里兄何不从魔师之言返回域外,徒留中原有何意义?”虚若无深邃的目光注视着里赤媚。
  眼前这位域外大宗匠脸色发白,原本妖异到邪魅的容颜此刻看着反而清秀绝伦,有着一种诗人骚客的文气。
  他柔顺温和的嗓音,清淡笑道:“当然是为了为师报仇喽,还能有什么事?”
  虚若无深深看着前【人妖】道:“唉!里兄元气大损,功力比全盛时留下不到三四成,不如回去安享晚年。”
  里赤媚道:“赤媚虽然功力折损严重,但若无兄,你不也老了吗?你我之间不过半斤八两,胜负安未可知!”
  虚若无寂寥一笑,无限感慨道:“竟想避而不战,开了若某真的老了!”
  有人面对生命中重要的抉择,为决断发愁。有人在了却恩怨仇恨,当然还会有人沉浸温香暖玉中。
  君莫问左手抱着孟青青,右手抱着甄素善,嬉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女人,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啊!”
  女人多了也有些麻烦。
  第二天,君莫问还是左拥右抱,对怀抱中的虚夜月和庄青霜道:“们都是我的老婆,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啊!”
  …………
  庞斑于皇宫一会鹰缘后,了结完传鹰和蒙赤行百年前未尽之战。
  浪翻云剑斩单玉如,斩断了人世间最后一段因缘羁绊。
  “那两人也已完成最后一步了。”
  君莫问端坐小舟,远眺皇城方向,随手用忘我剑在水面上画了几个图行,皆是没有意义的涂鸦。只是忽然水下响起几道细不可闻的闷响。
  河流上要怎样监视跟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