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神奴
  “南越武王?”我叫了一声。
  武王动了动,微微抬了抬头。
  他看了我一眼,又把头低下去了。
  他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你为什么被绑在这?”我疑惑的问。
  然而,武王再也不回答我了。他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时候,远处的云雾渐渐逼近,很快满蔓延到我身边了。
  当云雾靠拢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随后,我看到了云雾中的景象。
  满地尸骸。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他们都是被利器杀死的,或者断手断脚,或者身首异处。
  有的人还没有完全腐烂,有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有的人,尸身上的鲜血甚至还没有凝固。
  这些尸体都失去了右耳朵。
  我知道,他们应该是战死的人。
  右耳朵,被敌人割走了。
  敌人带着他们的耳朵,报军功,升官发财。
  而我和武王,一跪一站,就在这尸骸中间。
  呜呜呜……
  一阵阴风吹来,拂过山岗,拂过枯草,吹在尸骸身上,像是不甘心的怨鬼在哭泣。
  忽然,其中一具尸体动了,紧接着,更多的尸体动了。
  漫山遍野的死人,仿佛在一瞬间活过来了。
  可是他们活过来之后,依然是死人的模样。
  我看的心惊胆战。
  “杀了他。”有一个死人抬起头来,用通红的双眼看着我。
  “杀了他。”更多的死人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
  我打了个寒战,惊恐的问:“你们是谁?”
  那些死人忽然怪笑起来了。
  漫山遍野的阴森笑声,令我头皮发麻。
  随后,周围出现了一阵阵缥缈的声音,像是千百个人在梦呓一样。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没有名字,我们只是累累白骨而已,连名字都不配有。”
  “他立功立国,成为南越武王。还不是踩着我们的尸身上去的?”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杀一个人是死罪,杀成千上万的人却是大王。”
  “他不该死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死人最讲公平,他应该一命抵一命。”
  “相术风水师,帮帮我们,除暴安良,杀了这个人。”
  这声音直接灌到我的脑子里面,听得我心惊胆寒。
  要杀了南越武王,为这些尸体报仇吗?
  杀了他,我就能从幻象中出去了?这是不是太简单了?
  忽然,我发现距离我最近的一具尸体,他的脸有点面熟,我好像不久前见过。
  紧接着我惊讶的发现,如果把它脸上的血污擦洗干净,他不就是南越武王的模样吗?
  随后我又发现,另一具尸体也很像南越武王。
  随着那些尸体距离我越来越近,我惊恐的发现,他们全都和南越武王长得一模一样。
  一群顶着武王脸的尸体,逼着我杀了武王。
  这种场景太怪异了,令人心里发毛。
  “你还不动手吗?再不动手,可就没有机会了。风水相术师。”
  有人在我耳边说了一声。
  我微微一愣,随后发现,我的腰有点麻。
  我低头一看,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我的双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树干。
  我的身体正在变成一棵树。
  很快,树化会蔓延到胸腹,蔓延到胳膊,到那时候,我就算想要杀人也来不及了。
  这些尸体说,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可能指的就是这一点。
  如果我变成一棵不能动弹的树,就等于意识要永远被困在幻象中了。
  而我的魂魄,从此变得无知无识,和傻子没有任何区别。一直到魂魄在风吹雨打下,彻底消散才算结束。
  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无论杀了武王能不能出去,我都得试试。
  毕竟……根本没有其他选项。
  于是我缓缓地把刀举起来了。
  周围的尸体都直勾勾的盯着我,一脸热切地看着我。
  我咬了咬牙,要挥刀斩下武王的头颅。
  但是在这时候,我脑子里总是闪现出他们的脸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是布置幻觉的人本领不到家,还是想要偷懒?
  这幻觉,到底是谁布置的?他为什么要我杀了武王?
  是那只依附在神像上的妖鬼布置的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干?这一切,究竟有什么隐喻?他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忽然间,我想起来这些尸体的话。
  他们一直在称呼我风水相术师,好像他们很在意我的身份。
  这又是为什么?
  “快杀了他啊。”周围的尸体开始催促我。
  我没有动,而是看着他们:“你们为什么不动手?”
  他们脸上忽然露出来恼怒的神色,个个对我怒目而视。
  我很担心他们冲上来,撕咬我的魂魄。
  幸好,他们没有这么干。
  这时候,我觉得胸口一麻,树化已经到胸口了,紧接着就是肩膀。
  不能再耽搁了,我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来决定要不要砍下这一刀。
  我天人交战,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不能砍,砍下去就中计了。
  紧接着,我的肩膀麻木了一下。随后,我的两只胳膊失去了知觉。
  现在想砍也做不到了。
  周围的尸体都冷笑了一声。纷纷向后退去。他们已经放弃我了。
  我幽幽的说:“你们为什么要走?你们就是武王,武王就是你们。你们和跪在地上的这一位,其实是同一个人。这一切,都只是你的心魔而已。”
  “你听说我是风水相术师,所以想让我用修行人的本领,帮你解决问题对不对?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武王是生是死,得你自己说了算。”
  我这番话说完之后,周围的尸体全都定住了。
  随后,一阵风吹过来,他们的身体立刻垮下来了,变成了一堆堆黄沙。
  而我身边跪着的武王,冲我露出来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随后,他也消失了。
  紧接着,我感觉周围嗡的一声,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依然站在门口,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我从幻象中回来了。
  我警惕的向周围看了看,随后发现,屋子里面多了一个人。
  这人和武王长得一模一样,正站在神台跟前,仰头看着神像。
  我知道,他就是依附在武王身上的那只妖鬼。
  妖鬼忽然冲我露出来一个古怪的微笑:“不愧是风水相术师,一眼就看穿了真相。”
  我捏了一个雷诀,幽幽的说:“可是你的目的,我还没有看出来。”
  妖鬼叹了口气:“每个月的晦月,都是我们的劫难啊。”
  我没说话,同时也没放松警惕。
  妖鬼说:“我们依附在神像身上,享受香火。这对我们的修行很有益处。但是同时也有一个麻烦,就是时间长了之后,我们会迷失自我。”
  “有时候,我已经忘记我是谁了,我经常觉得我是南越武王。”
  “这种感觉,到晦月的时候最为强烈。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在晦月彻底迷失了心智,变成了神像中的人。”
  “我们是在利用神像享受香火吗?有时候我却觉得,是神像奴役了我们,让我们变成了它的化身。”
  我幽幽的说:“所以你想杀了关于武王的意识,好让自己知道自己是谁?”
  妖鬼的脸上忽然露出迷茫的神色来:“不仅仅是这样。我总是觉得……这里好像有别的东西,在影响我的神智。”
  我听妖鬼这么说,顿时也觉得周围不对劲。
  这武王祠,好像有点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