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书名:杀人大师
  作者:李闲鱼
  正文
  序章 黑暗里的声音
  “你下来吧,你下来……”
  黑暗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百鸟冲抱着头,忽地从快要散架的木板床上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前方。
  囚室里没有灯盏,铁木牢门外的巷道里也是一片漆黑。
  这个声音来自梦里,但百鸟冲却非常熟悉它。自从他三个月前搬到这间靠近粪池的臭狱室,这个声音就不断地困扰着他。
  最初,他觉得这个声音是老族长百天上的声音,但是,在敌人攻进部落领地的时候,他亲眼看见老族长坠入悬崖,不可能还活着。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老头,拜托你了,不要缠着我好吗?我睡不好觉,是要死人的。”百鸟冲的嘴角浮出了一丝苦笑,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无论是谁,被关在狼石山监狱两年,他的目光都会变得呆滞。吃的是猪食,干的是牛活,身体上的伤痛加上心理上的伤痛,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会垮掉。
  闪神族被灭的那一天,百鸟冲才十四岁。如今,两年的时间过去,一同被关进来的两百来个族人剩下不到三个。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
  灭掉闪神族的是太明王朝的惊雷军,所为的,只是一块被惊雷军大帅元霸天看中的一块风水宝地,麒麟山。那是闪神族的圣地。据说,在麒麟山地下有一眼神奇的灵泉,千年生一滴,万年才一杯。谁要得到了它,谁就会脱胎换骨,获得玄妙的力量。这,似乎才是元霸天的真正的目的。
  传承千年的圣地被霸占,上万族人被灭杀,残存下来的族人被关押劳役,女人被淫乱,死伤无数。这样的仇恨,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却知道,他现在在元霸天的眼里就如同是一只蝼蚁,轻轻一脚就能踩成肉泥。他所能做的,只是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犹如蝎子一样潜伏着,等待机会。
  狼石山监狱是惊雷军控制的监狱,关押着各国的战俘,以及威胁太明王朝统治的危险人物,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它也是太明王朝守卫最严密的监狱,从来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
  在这里,百鸟冲只是最底层的一个无名小卒,命比草贱。
  “算了,还是再睡一会儿,明天一早还要出去伐木呢,没有睡够,稍有闪失就连命都送了。”百鸟冲晃了晃脑袋,重新躺了下去。拉过发霉的薄棉被盖在身上,想了一下,觉得还不够,他干脆将整个头都蒙了起来。
  可是,摇晃脑袋和蒙住头都没能驱散那阴冷的声音。百鸟冲闭上眼,那个阴冷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里面响了起来。
  “百鬼心法,以虚炼虚,壮大灵魂,得鬼炼力,炼针伤魂,杀人无形……”
  忽地,百鸟冲又弹坐了起来。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痴呆,而是惊诧莫名。这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声音,已经不再提醒他下去什么的,而是一种鬼炼者的修练心法。
  修练灵魂的人,就是鬼炼者。
  鬼炼者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也被视为最邪恶的人。鬼炼者不仅能勾人魂魄,杀人于无形,还能凝炼鬼兵,鬼王,使之出现在现实世界之中作战。甚至,当鬼炼力修练到至高的死神境界,还能开辟十八层地域,成为真正的地下王者!
  百鸟冲不是鬼炼者,但是他却在闪神族的一些书籍之中看到过一些描述,知道一些东西。那些书籍之中虽然没有相关的修练心法,但是却有一些道理的讲述,所以,但这个神秘的声音说出鬼炼力修练的心法时,他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
  如果那个神秘的声音始终让他“下去”什么的,他肯定会认为这是他太渴望自由,产生了心魔,而困扰他的声音其实是不存在的。但是这一次,这个声音出现的时间间隔如此之短,而且还说出了一段修练鬼炼力的心法,他就不能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了。
  这个角度,就是真实存在的角度。
  回想了片刻,百鸟冲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先走到囚室的门边,透过锁孔的缝隙看了看外面的通道,确定没有狱卒走动的时候又沿着囚室的墙壁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握着拳头,轻轻敲击石砖,寻找有没有松动的地方。
  梆梆、梆梆,将所有能敲到的石砖都敲过了,就连地面的地砖也没有放过,但最终百鸟冲还是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床上。他叹息了一声,“真好笑,刚才我还在想那个声音是真实的,他要我下去,下到什么地方去呢?这个囚室坚固得很,就连一个老鼠洞都没有,哎……看来,那个声音并不是真的,我之所以会相信,其实是因为我太想变得强大,太想离开这里了,再这样下去,我恐怕是要疯掉了……”
  一个少年,十六岁的年龄,正是青春年少,为理想而奋斗的时候,百鸟冲却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样的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生存环境中,他最想得到的自然是强大。只有强大,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获得自由!
  “罢了,睡觉睡觉,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睡着……”百鸟冲蜷缩在了破烂的棉被之中,又将头埋了进去。他已经习惯了被窝里的那种发霉的味道。
  “便桶下之砖,下来吧……”
  百鸟冲刚一闭眼,那个神秘的声音又出现了。他忽地又弹坐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移落到了墙角处那只又黑又臭的便桶上。每一间囚室都有一只便桶,每三天清洗一次。往常他除了清洗自己的便桶,还要被迫清洗那些恶徒的便桶。如果不,那将是一个不堪想象的悲惨下场。他还记得,有一次和他同年龄的一个少年,因为不愿意,结果被一群恶徒活活打残废,后来又被狱卒抬出去,扔到了填埋尸体的万人坑之中。
  “对了,刚才我敲过了所有的地砖,唯独嫌那只便桶太臭,没有移开去敲下面的地砖,难道那里藏着秘密的暗道?”心里这么一想,百鸟冲再也坐不住了,跳下床,来到墙角提开便桶将下面的地砖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石地砖,看不出与别的地砖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咔咔。百鸟冲一敲,石砖下传来异样的响声。这声音和先前敲别的地砖时所发出的梆梆的声音不一样。感觉它下面一定深度的地方是空的。
  百鸟冲又敲了几下,他发现便桶下的地砖有了松动的迹象。这下他心中更加肯定了,他用手指将松动的地砖扣了起来,放到一边。
  地砖下是泥土,有些湿润的样子。百鸟冲又将旁边的一块地砖撬起了一点,他发现那块地砖下面的泥土却非常干燥,另外,泥土的成分也有一些不同。前者比较粗糙,有许多黄色的沙砾。而后者却只是泥土,鲜有沙砾的出现。
  “只有地下一定深度的泥土才含有这种发黄的沙砾,湿润的原因是因为下面是空的,地气冒上来的缘故……”百鸟冲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激动地道:“下面真的有通道!”
  百鸟冲的年龄虽然不大,但心思却比一些成年人还缜密。在闪神族之中,他便已经是族里的一个很优秀的猎人,对于自然界的一些知识非常精通。另外他也喜欢从一些书本之中汲取知识,知道很多东西。那些知识在平时没有多大的作用,但在特殊的时候却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确定了地砖下有通道,百鸟冲便用双手挖掘了起来。挖出来的泥土被他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床下阴暗的地方。一旦他将通道挖通,他就会将那些泥土抛进通道之中,不留下任何痕迹。
  泥土很湿润,黄色的沙粒也让土壤的结构显得很松软。百鸟冲用十指挖掘也不怎么费劲。监狱的艰苦劳作让他的双手长满了厚厚的老茧,所以也不会被磨破指头。他挖得很卖力,也挖得很快。
  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个一尺五见方,四尺深的坑洞在他双手之下诞生。床下的泥土已经铺了厚厚一层,无法遮掩。正当百鸟冲焦虑着如果再挖不到通道入口,就无法继续的时候,他的手指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随即,几根手指便轻松地陷进了泥土之中。
  泥土之下是一张薄薄的木板。常年被埋在地下,加上地气的侵蚀,它已经腐朽不堪。百鸟冲的手指很轻松地就将它戳穿。
  木板下面是空的。
  “真的有通道。”百鸟冲心中激动万分,双手连动,很快就将覆盖入口的木板捣烂。
  通道是笔直向下的通道,黑乎乎的,看不见有多深。入口的尺寸也是一尺五见方,刚好能容他滑下去。
  不过百鸟冲却并没有心急着下到通道之中去,而是将床下的泥土搬回来,全部推进通道之中。泥土垂直下坠,传来沙沙的响声。从声音传上来的间隔时间里,百鸟冲很快便判断了出来,下面虽然一团漆黑,但深度却最多有一丈左右。
  随后,他又用衣服将洒落在地上的泥土屑清扫干净,不留下一丝蛛丝马迹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滑下通道。
  砰!一声沉响,百鸟冲沉沉地摔在了先前从洞口推下来的泥土堆上。松软的泥土减缓了他的下坠力道,从三米高的地方落下来,屁股只是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从他挖掘出来的通道入口,再到现在落脚的地方,整体来看就是一个颈口窄,里面宽的大瓮。他现在的位置,正是在大瓮的底部。
  下面的空间更黑暗。
  站在黑暗里,等待了一些时间,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之后,百鸟冲才开始探索。早在闪神族里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在没有月亮的夜里在森林里捕杀猎物,所以对于黑暗的环境,有着很强的适应能力。
  很快,百鸟冲就在侧面的一面土壁上找到了另一个入口。这个入口比较宽大,高度约有四尺,宽度约有两尺五,能容他轻松爬行。这个入口里面的通道,不再是垂直下落,而是斜直向下,通往地下更深的地方。
  双膝跪地,手肘着地,百鸟冲爬行了两丈的距离,忽然停顿了下来。在坑里的时候,依稀还能看见一点东西,但在这条斜直向下的通道里,他的双眼完全看不见东西了。两丈的距离,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极限了。
  “如果下面是陷阱怎么办?如果地形复杂我又这么办?被困在这里,没有水和食物,不出三天我就会死去,而且,惊雷军的狱卒不会等到三天的时间,明天早上就能发现我越狱,如果被他们发现这个地洞,我根本就活不过一天的时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百鸟冲想了许多,他的背脊一片冰凉。他确实做梦都想变得强大,但如果明天就死了的话,哪里还有半点机会呢?
  要活着,才有机会。
  “下来吧,再有三丈的距离,你就能看见我。”
  就在百鸟冲犹豫着要放弃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一次,非常的清晰,就在下面不远的地方。
  “你是谁啊?”百鸟冲问了一句。
  黑暗之中,那个神秘的声音应了一句,“老夫阎鬼!”
  “好奇怪的名字。”百鸟冲嘟囔了一句,手脚并用,继续爬了下去。阎鬼出声说话,就在下面不远的地方,那就表示下面不太可能会更复杂的地形。而且他想通了,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给人清洗便桶的蝼蚁,根本就没有值得别人谋害的价值。
  两丈的距离很快过去。百鸟冲终于爬到了一个更为宽阔的地方之中。他站立了起来,但头顶却没有顶到泥土,张开双臂,也没有碰到墙壁。但由于在毫无光线的黑暗之中,他不敢轻易移动。他也始终和进来的通道口子保持在一条直线之上,如果有什么危险的情况,他便能以最快的速度钻进洞里逃走。
  “鬼爷,你在……什么哪里?我已经来了,你能把灯点上吗?我看不见东西。”百鸟冲忐忑地道。称呼人,在名字后面加个敬语,这也是他在监狱之中养成的习惯。那老头叫阎鬼,按照通俗的叫法,加个敬语,也就是鬼爷了。
  咝咝,一声轻响。一片柔和的绿莹莹的光芒突然在黑暗的世界里绽放出来,堪堪将黑暗驱散。
  百鸟冲顿时惊愣当场,“你……”
  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老头,而是一团模糊的光。在它的照耀之下,这个地下空间也得以展现。竟是一个古墓!
  一具石棺静静地陈放在墓室的中间,在它的周边,散落着好几十具骸骨。白森森的大腿骨和骷髅头散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小子,不要怕。”绿莹莹的光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
  百鸟冲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他熟悉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三个月来,每晚都搅得他睡不安稳。
  “鬼爷,你究竟是……什么?”百鸟冲的胆子是很大的,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就安定了一点下来,不再那么害怕了。
  “哈哈哈……我是什么?我当然是人咯,只不过,已经死了一百年了。”阎鬼的笑声让人背皮发麻。
  “你是……鬼?!”百鸟冲蹬蹬退了两步。
  “嗯,可以那么说,不过我这个鬼却和你想象之中的鬼不一样,你所想象的那些鬼会在人死的七个时辰之后烟消云散,所以,你所想象的那种鬼其实是不存在的。而我虽然死了,但鬼魂犹存,就寄居在买命钱之中。”阎鬼的声音说道。
  “买命钱?”百鸟冲第一次听到这种诡异的东西。
  阎鬼道:“鬼炼者有炼制灵器和丹药的能力,买命钱,是灵器的一种。”
  百鸟冲忽然回想起了那些他看过的书籍,其中也有这样的描述。鬼炼者炼制的灵器非常诡异和强大,有些能杀人无形,有些能抓捕鬼魂。鬼炼者炼制的丹药,有救死扶伤的,也有用来杀人的增强力量的,非常神秘。
  “现在,我让你看看我生前的样子吧。”说着话,悬浮在虚空之中的绿莹莹的光忽然晃动了起来,须臾之间,一个身材高瘦,发须斑白的老头便浮现了出来。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身体,但绿莹莹的光却将他的一些细微的地方勾画得很好,脸上的皱纹,脖子上的喉结,下巴上的胡须,还有身上的长袍都给人一种惟妙惟肖的感觉。
  “你说你死了一百年,却又说你不是鬼,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呢?”
  “小子,我是一个鬼炼者,生前我的鬼炼力已经修炼到了鬼王境,我的灵魂又岂会随肉身死亡而消失,凭借我生前炼制的买命钱,我在这里已经苟延残喘了一百年,那个时候,这地面上的监狱还没有建成呢。”
  太明王朝倒是有两百年的历史,但由惊雷军建设所控制的狼石山监狱却只有三十年的历史。眼前这个坟墓修建于地下深处,有百年的历史,确实在那个时候,地面上的监狱并不存在。
  这个时候,百鸟冲的视线忽然移落到了那些骸骨之上,背脊不由再次一片冰凉,“这么说来……那些骸骨,都是这三十年来被你诱惑下来的囚犯吗?”
  阎鬼沉默了一下才道:“小子你错了,你是一百年来第一个听到我声音的人,你也是我第一个叫下来的人,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这些人都是我从监狱里引诱下来的人的话,失踪了这么多人,监狱里的狱卒恐怕早就发现这里了,我这个坟墓,也早就被毁了。”
  百鸟冲又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只因为便桶之下的那一条通道。
  “那么这些骸骨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哼!不过是我死之前,杀来陪葬的一些仇家而已。”
  “可是,那条通道又是怎么回事呢?”百鸟冲又问道。
  “那是我生前修建坟墓的时候特意留下的通道,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出去,却没想到后来在地面上修建了一座监狱,万幸修建的人没有挖到通道,不然你我也不会在这里见面了。”阎鬼的语气里有一种侥幸的意味。
  “你要出去,谁又拦得住你呢?”百鸟冲道。
  阎鬼道:“我无法离开买命钱七丈七,超过了这个距离,我的鬼魂就会死去,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你下来的原因,你带着我出去,我教你修练鬼炼力,然后逃出这座监狱。”
  百鸟冲想了一下机警地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呢?”
  阎鬼微微不快地道:“你这小子,当年如果不是为了防备被仇家挖坟毁尸,我不会将坟墓修到地下七丈深的地方,又如果不是无法离开买命钱七丈七的距离,我又岂会叫你下来让你带上买命钱出去?换做是以前,不知道多少人跪三天三夜求我传授绝学,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鬼爷,我现在的处境走错一步都有会死去,换句话说,我来这里也是冒着生命的危险的,所以我必须要问清楚,要有一个透彻的了解。”
  “听起来很合情理,说吧,你想了解什么呢?”
  百鸟冲道:“假设我带着你所说的买命钱出去,你除了教我修炼鬼炼力,你还能做什么呢?能保护我和你的存在吗?”
  “小子,你是在问我能不能战斗吗?”
  百鸟冲点了点头,“在狼石山监狱,狱卒经常会搜囚犯的身,我无法隐藏买命钱,另外,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在这里,无论是谁想害死我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根本就不能出一点意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阎鬼道:“没想到你的心思如此缜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生前虽然是鬼王境的鬼炼者,但肉身不在,无力可施,我不能战斗,你要活下去,必须要靠你自己。”顿了一下,他才又说道:“不过,有我教你,凭借我一身的绝学和经验,你很快就会变得强大起来,那些小小的狱卒又算得了什么呢?”
  百鸟冲有些心动了,不过仍然没有做下决定,而是进一步试探地道:“鬼爷,除了在梦里对我说话,其实你也一直在观察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