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裴承翊有些发愣,第一反应是弯腰,捡起刚刚他没拿稳掉在地上的锦盒。用衣袖僵硬地擦拭几下,然后才机械地迈着步子,向假山边相拥着的年轻男女走去。
  他停在距离两人三步外的地方,还问了句十分应景的话:
  “你们,在干什么?”
  见到他走过来,阿谣本能地一惊,心上漾上一种奇怪的感受,紧张地攥紧顾随的衣襟。
  裴承翊泠泠的黑瞳直视她,让阿谣无所适从。
  他面色比脚下汉白玉的石阶还要白,浓眉紧皱,瞳孔放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许久,才红着眼,颤声问她:
  “你,怕我……?”
  阿谣身子一颤。
  几乎是本能地觉得,他要罚她,要骂她,总归落到他手里,没有好的。
  所以不无恐惧地看向顾随,求救似的低声喊他:
  “阿随……”
  下一瞬,她便被身边的男人一拉,牢牢护在身后。
  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令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太子爷有些不适。因为他那双眼好像更红了几分。
  瞧着有些骇人。
  阿谣甚至不大敢看他。
  “过来。”
  裴承翊看着躲在顾随身后无措的阿谣,沉声撂下这两个字。
  效果却适得其反。
  顾随是铁了心护着阿谣,此刻便丝毫不惧,一字一顿地提醒:
  “太子爷吓着她了。”
  “轮得到你说话么?”
  “姜谣,过来。”
  阿谣小心地看过去,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总觉得,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她的眼里,带了一丝乞求的意味。
  这是她从未在他眼中看见过的情绪。
  不过,阿谣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裴承翊此时瞧着有些失控,见她这般,气势汹汹便要过来拉她,见顾随仍旧挡在她身前,已然要跟顾随动起手来。
  他是习武之人,与顾随这个素来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不同,裴承翊不管做什么都是极认真,以他的武艺,顾随是断断接不住的。
  阿谣就是一愣神儿的功夫,身边两个男人一交手,顾随就已经挨了裴承翊一拳,连连退后好几步,而她的手腕已被他牢牢桎梏,不由分说地往他身边拉过去。
  她现下的情绪原本就不稳定,被他这么陡然拉过去,只剩下心惊:
  “放开我!——”
  裴承翊的声音不无讽刺:
  “你觉得凭他,护得住你?”
  顾随哪里肯这样让太子带走阿谣,在原地站稳后,当即便要再度冲上来。
  可是还没近身,便不知从哪里涌上来几个高手,三两下便将他押住,动弹不得。
  那是太子的影卫。
  这一系列的变化,几乎就发生在顷刻之间,看得阿谣一阵的心惊肉跳。
  她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些人,也不知道有。她一只手被裴承翊紧紧攥着,便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发了疯一般拼命地掰他的手、一下下在他身上重重的捶打……
  可是,他却像是完全不把这些动作放在眼里,任凭她打。
  任凭她一声声哭喊——
  “你放开阿随!!”
  “你要干什么???”
  “放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开始,她说的还是“放开我”“放开阿随”“你想做什么?”诸如此类仍有挣扎的话,可是越哭,越被深深的绝望包裹。
  她这一生就要这样和他纠缠不清,不死不休么?往后的日子,她就要永永远远地如今日这般,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么?
  阿谣想起在东宫的日子。
  想起那日后园之中,垂花门下,她也撞见他被别人抱住。
  饶是那般,他还是要反过来责怪于她。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总要责怪到她身上,总要将满腔怒火都撒在她身上。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阿谣心里的怨愤、恼恨几乎顷刻间涌上来,有如海上翻涌的浪潮,兜头砸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掉。
  后来,他似乎被她锤得烦了干脆一只手 将她两个手腕都攥在手里,紧紧制住。
  然后冲着影卫头领沉声发号:
  “去借公府的马车到角门等着。”
  “是。”
  这里靠近府门,距离内院甚远。
  姜家一家人都住在后院,如非有人通传,多半听不到这里的动静,裴承翊手下的人又机敏,直接将周围意图去后院给公爷夫妇报信儿的下人尽数拦下。
  阿谣的嗓子哭得发哑,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着,到最后哭喊的话已然变成——
  “杀了我吧,太子爷,你杀了我!”
  “一了百了……”
  顾随被太子的影卫压着,瞧着阿谣现下的模样,再瞧着太子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用仅存的一丝理智试图与对方谈:
  “太子!你不是口口声声爱阿谣,离不开她?你就是这样对她的?”
  “阿谣哭成这样,你就不会心疼么?”
  裴承翊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厉声打断顾随的话:
  “你闭嘴!”
  不过片刻的功夫,周誉已然走来,拱手冲裴承翊道:
  “殿下,马车已经准备好。”
  “走。”
  他拉着阿谣的手腕,不费什么力气便将她拉走。可是阿谣这个时候已经哭得近乎要昏厥过去,身子摇摇欲坠,已是连站也站不稳了。
  男人就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角门的方向走。
  全然不管身后的顾随在说什么话。
  跟在一旁的周誉请示道:
  “殿下,那顾世子怎么办?”
  “送回他府上!”
  ……
  阿谣后来似乎真的晕过去了。
  已经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昏迷之中隐约觉得身子摇摇晃晃,像是身处渺渺大洋中的一片浮萍,整个人、整颗心,都悬空着……
  再醒过来的时候。
  是被无休无止的“哗啦哗啦”声吵醒的。
  这声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间伴有轰轰隆隆巨响的雷声,听得人直心慌。
  阿谣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头顶云锦帷帐,几乎是下一瞬,就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卧房。
  但是,也是她住过的地方。
  她的脑袋像是有些宕机,就这么愣愣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帷帐良久,才疏忽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
  ……
  太子的寝殿。
  东宫。
  她在东宫。
  躺在,他的榻上。
  记忆渐渐回笼,昏倒前的记忆回转,阿谣猛地惊坐起来。
  也惊住了这拔步床上,旁边倚在床栏上小憩的男人。
  见她醒了,他的面色和缓了半分,饶是触到她咄咄的眼神,也似全然不恼,只是说:
  “你醒了。”
  说着,见她没坐稳,便伸出手,意欲扶住她。
  阿谣深吸了一口气,十足明显的将他这个动作躲过。
  声音冷硬,问道: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我要回家。”
  男人默了默,淡声说:
  “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算哪门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