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一笔勾销。”
  “当作从未相识。”
  一字字一句句,听在耳中,钻入心里。
  一声声一遍遍,循环往复,不停地响着。
  裴承翊双目益发红,袖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久久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原以为她只是想闹一闹的,他们从前也是这样。他知道她性子里有几分宁折不弯,知道她有自己的脾气,可是每一回,他们争执不虞,他哄一哄,总是要好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她当作从未相识过。
  男人喉结一滚,似乎是想要垂死挣扎,艰难地问出来:
  “……若是孤不肯应呢?”
  阿谣听了这话,却是笑了一笑:
  “那太子殿下就用您至高无上的权力,将臣女下到天牢里重刑拷打,逼我就范,或者干脆杀了臣女,将棺椁尸身一并带回东宫去吧。”
  她还是那么温温和和,可是处处都是软钉子。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退,在将自己放得很低,可是每一句话都是在决定他们的关系。
  她终于有了一点点权力,决定他们的关系。
  裴承翊还想说话。
  可是这时候宫宴已经正式散场,参加宫宴的达官贵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走出门,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有一冠冕朝服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疾步走了过来,对方站在太子爷面前,阿谣的身边,当下便给太子见礼:
  “臣见过太子殿下。”
  尽管裴承翊努力克制,可还是控制不了双眼的猩红,只能低咳两声,放缓语气,说道:
  “伯黎不必多礼。”
  姜诏一眼便瞧出太子爷脸色不对,他方才远远便见到自家小妹与太子爷站在一处,似乎在说话,太子爷天潢贵胄,他忧心阿谣应付不来,这才急忙走了过来。
  此时见到裴承翊面色不好,心下便是一紧,忙斟酌着开口说道:
  “臣远远便瞧着小妹与殿下在此叙话,原来殿下竟然识得舍妹么?”
  还没等裴承翊回答这个问题,姜诏就听见身边一道清丽的女声:
  “不识得的。”
  他一转头,便瞧见阿谣一脸无辜地冲他摇着头,口中还说着:
  “太子殿下问我是不是刚刚回到卫国公府。”
  她没有说谎,他刚刚确实是问过这句话,不过单拿出来听,确实像是他们两个今日初次见面,太子爷作为上位者,关心一下臣子家的女儿,好像也无可厚非。
  只是,姜诏明显瞧见太子爷看阿谣的眼神。
  与看旁人的时候很是不同。
  那眼神灼热、浓烈,似乎还有微不可查的……心伤?
  可再一看,又觉得高深莫测,什么情绪也瞧不出来了。
  姜诏只能说:
  “原是如此。舍妹不善交际,若有冒犯太子殿下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没有冒犯。”
  裴承翊的眼神从姜诏身上挪到阿谣身上,复又挪回去,
  “令妹……很好。”
  “这臣便放心了。”
  姜诏似乎还有话要说,不过没等他说出来,阿谣就倏然稍稍靠近,滢白的小手轻轻扯扯他的衣袖,低声开口:
  “哥哥,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家了。”
  这声突如其来的“哥哥”和“回家”让在场的两个男人俱是一愣。
  姜诏的惊喜之色藏不住,眼中缓缓染上暖意,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轻轻揉了揉阿谣的发丝,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好,哥哥这就带你回家。”
  ……
  另一则是突然发觉,她有了自己的哥哥,有了自己的家,而她的家里,没有他。
  他们之间,正以着不可估量的速度,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昨天欠的那章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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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是夜, 未央宫里仍点着一盏昏黄的灯。
  向来一丝不苟的皇后娘娘此时躺在躺在榻上,并未梳妆,略显疲倦的脸上隐隐着病态。
  未央宫的一等宫女琴姑进了门来。
  径直走向皇后的榻边, 福身行礼,汇报道:
  “娘娘, 今日宫宴上的事已查清了。”
  “嗯,”
  皇后病容恹恹, 脸上的凌厉却仍存,
  “秦宜然不是老实了么?怎么又惹起事来?这回好了, 也让贤妃好好看看她中意的儿媳妇是个什么德行。”
  皇后说的自然是从前她看重秦宜然意欲让秦宜然做未来的太子妃, 彼时贤妃担心皇后坐大,还特意同圣上暗暗表现有意让秦宜然做桓王妃, 当时这事委实将皇后气得不轻。
  只不过现下今时不同往日,秦宜然已不得皇后看重,抛去秦家是皇后母家这一层看似华贵的外衣, 她区区一个没有实权的伯爵府小姐, 又哪里会得到贤妃的青眼呢?
  这从前风光无限的永昌伯府秦大姑娘如今, 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皇后如今还叫人去查宫宴上秦宜然究竟是与什么人闹起来的, 也不过是因为在宫宴上吵闹实在是大大的不体面, 她想瞧一瞧这秦宜然究竟是为什么闹这一出。
  琴姑听了这话, 须臾说道:
  “听闻秦大姑娘是与卫国公府的姜二姑娘闹了不虞,说是两个人碰着面, 没几句话的功夫就吵起来,旁边的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瞧着架势哪里像是新生龃龉,倒像是早有旧怨了。”
  闻言,皇后秀眉微蹙, 若有所思,低声说道:
  “秦宜然虽不是个聪明的,但也不至于蠢到在宫宴上丢人现眼。你说的姜二姑娘,是卫国公府从前走失了才找回来的那个。”
  “正是,卫国公府统共就两个小姐,大的嫁进了瑞王府,小的这个前些时日才被寻回来。”
  才刚刚被寻回来,就能在宫宴上和秦宜然生了怨,皇后总觉得这件事有些怪,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不过她也找不出具体是如何怪的,便只说了句:
  “这个姜二姑娘瞧着不简单呐。”
  不单是秦宜然这件事,皇后虽身在深宫之中,可是她作为一国之母,眼线众多,即便自己没有派人去看,也会有人巴巴儿地上赶着来告诉她近来这洛阳城中有什么事情。
  绝不至于消息闭塞。
  所以,她自然知道这些时日在洛阳城中一时风头无两的姜二姑娘。
  不过,因为这回端午宫宴她恰好伤了风寒,便还没有见过真人。
  “能得京中那许多郎君和官家太太青睐,想来不是简单的。”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着话,倏然间被吵闹声打断。
  喧闹声是自门口传过来的,起先有宫人连声阻拦——
  “姑娘,您不能进!”
  “姑娘、姑娘!没有皇后娘娘通传,您不能进的!”
  不过那被阻拦之人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她边往殿里闯边说:
  “皇后娘娘早特许我随意进出,你们拦我做什么?”
  未央宫的宫人是知道秦宜然从前有能随意进出未央宫的权力的,可是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已经不同往日,皇后娘娘虽未明说,到底也算是不那么看重秦大姑娘,这随意进出的权力自然也做不得数。
  只是秦宜然又到底是皇后母族之人,宫人们也不敢真的得罪于她,这么一不小心,就让秦宜然闯了进去。
  这声音殿中的主仆二人都是熟悉的很,一时间,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都不是那么好看。
  秦宜然原本也算是个性子沉静的,前些日子一直被禁足在家中,这才放出来没几天,也是颇为老实。只是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像被下了降头似的,又是在宫宴上与姜二姑娘争执,又是夜闯未央宫的,令皇后甚为不悦。
  可秦宜然却像是没瞧见皇后的不悦之色似的,一闯进门来,就径直向着皇后的身边走过去,一脸的委屈,还有张皇。
  琴姑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将皇后护在身后。
  皇后则撑着坐起身来,靠在床头,一脸不豫之色:
  “夜半三更,你这是做什么?你将本宫的未央宫当成什么地方了?”
  像是未察觉皇后的疾言厉色,秦宜然面色发白,只待皇后说完这句话,就急急开口道:
  “表姨母恕罪,并非宜然不知礼,实在是有不得不说之事啊!”
  若不是刚刚宫宴结束之后她就被她母亲李氏带回伯府教训一通,她一早便会往未央宫来,将那件事赶紧告知皇后娘娘。
  现下她好不容易从府上跑出来,也正是赶紧来给皇后报信。
  之前她在林谣身上跌到,失了皇后的宠信,如今林谣又回来了,她与皇后娘娘的共同敌人又回来了,秦宜然相信,她一定能再度获得皇后娘娘的倚重栽培。
  “有什么事赶紧说。”
  “表姨母可知道那卫国公府刚刚找回来的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