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周日的校医务室门可罗雀,几乎不会有人来。但是为了预防住校的学生发生意外,校医还是会在上午十点打开医务室的门。
  他揉了揉眼睛披着白大褂走出休息室,头发乱糟糟的,迷糊地推开门板,突然看见门外赫然站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
  立刻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等清醒过来,才认出眼前人是谁,校医拍拍胸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楚慕遥,你大早上的杵这儿干嘛?吓人啊!”
  作为校医,他以前是经常会在医务室看到楚慕遥的,往往跟着的几个大男生身上免不了或轻或重的伤,校医都和他们混熟了。
  随便开几句玩笑也是常有的事。
  杵在门口像个门神的楚慕遥定定地看着他,抬起手腕,露出衬衫袖口下纯黑的表盘:“已经十点了。”
  意思是清晨早就过去了。
  “哦,”校医讪笑两声,侧身让开,“你来干什么啊?是不是又和人打架受伤了?”
  他刚刚觑见楚慕遥的手背上有星点血迹,恐怕又在外面惹事了。
  可是这次男生只是斜倚在门板上,环视了医务室一圈,什么都没做,留下一句“你这医务室里人有点少”,转过身就走了,手上的伤也没管。
  校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明所以地皱皱眉,想着是不是楚慕遥又犯什么神经闹幺蛾子。不过很快困意袭来,他马上又去睡回笼觉了。
  楚慕遥走了好几步,直到墙壁拐角处才停下脚步,蹲了下来,看着地面上站着的无精打采的小姑娘。
  刚刚开门的时候,秋秋从墙角走过来靠在他身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楚慕遥轻柔地扶住秋秋的后脑勺,以免她晃晃悠悠地栽下去:“秋秋,是不是难受?”
  小姑娘抱住他的手背,柔软的发在掌心蹭蹭。
  “楚慕遥,我好晕啊!”秋秋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昨天晚上进了医务室,怀着愧疚把已经睡着的老爷爷叫醒,边忍着痛边和老爷爷交待病情。
  还好老爷爷没有起床气,在医务室里面转悠了一会,给秋秋嘴里塞了一块小板,给她催吐,反反复复好多回,秋秋才觉得小肚子不像之前那么痛了。
  老爷爷缓缓地舒了口气,嘴唇上的长胡子颤了颤,慢悠悠地走回去睡觉。
  医务室里没有她睡觉的地方,秋秋就抱着膝盖在墙角将就了一晚上,全身骨架就想要裂开似的,让她完全使不出力气。
  被楚慕遥接出来之后,只能挂在男生的裤沿被他拖着走,整个人晕沉沉的,脑袋好像有千钧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秋秋半闭着眼躺在男生手心里,听见他声音里含着关切:“是不是不舒服?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啦,老爷爷说,休息几天就好了。”她伸手想要碰碰男生的手背,就像以前一样。结果刚刚触上男生的肌肤,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一片黏腻潮湿。
  秋秋猛地睁大眼睛,看向男生的手背,映入眼帘的是几道交错斑驳的伤口,渗出淡淡殷红的血丝。
  她立即从楚慕遥手心里爬起,将男生的手翻过来,雪白的小脸神情凝重,翻卷的睫毛湿漉漉的,衬着琉璃圆眸晶莹剔透。
  “你受伤了!”秋秋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又去和人打架了,对不对?”
  楚慕遥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安抚她,揉揉小姑娘的发顶,拭去眼角的泪珠:“擦伤,不严重的。”
  他刚才急着来接秋秋,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手上有伤口。想来当时揍李若萧的时候,打的都是不易出血的地方,应该不会沾上对方的血迹。
  只是自己后来为了平复情绪,在墙上打了两拳,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刮破的。
  他已经习惯了,根本不觉得痛。可是秋秋不这么认为。
  她张着绯色的唇,轻柔地在男生手背上吹气。
  楚慕遥只觉得手上一阵暖风吹过,酸酸的涨意顺着伤口缝隙蔓延开来,像是无缝不入的藤蔓,顺着手臂的脉络前行,不消片刻就攀上自己的心尖,深深地在里面扎了根。
  他心神猛地一颤,尤其当秋秋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碰上伤口时,楚慕遥眼瞳顿紧,手指关节都要收紧,整个人都是僵的。
  “疼不疼?”秋秋抬眸看向楚慕遥,舌尖沾染上殷红,她嘴唇一抿,这抹红色就消失在唇瓣间。
  男生僵直地蹲着,听到她的问话后,瞬间惊醒过来,淡色的薄唇吐出几个字:“不疼的。”
  秋秋面色稍霁,只是眼睛里还带着责备之色,瞪着男生,鼓着脸颊不说话。
  楚慕遥看到她眼皮沉重,整个人都没有精神,还和他生气的模样,不由得勾唇一笑。
  将小棍放到胸前的衬衫口袋里,垂眸轻声道:“睡吧,等会就回去了。”
  秋秋点点头,在他胸前蹭了蹭,感受到衬衫下的温热传来,晕乎乎地陷入了深眠。
  她睡梦之中,好像感觉到一阵暖流自舌尖划进身体深处,整个人像是泡在热水里似的,四肢都熨帖舒适,让她在梦乡中不经意泄出两声嘤咛。
  只是这点细微的变化,楚慕遥和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天河市的数学竞赛预赛定在周六上午,考试的地点是西华大学。
  这整个星期秋秋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楚慕遥也就没把她带到考场,让她待在清阳中学里好好休息。
  西华大学离清阳中学很近,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但是学校的指导老师还是叫来了大巴车,召集参加考试的学生们,将他们一起拉到大学里去。
  楚慕遥拿好秋秋为他准备的考试用品,缀在队伍的最后上了车,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车厢尾部,靠着窗户坐着的李若萧。
  他面色很不好,泛着虚弱的青灰色,靠在车厢最里面的位置,身上裹着厚厚的外套,坐在位置上还在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背数学公式。
  楚慕遥眸中划过冷意,扫过一眼就移开目光,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没过一会,他身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充盈鼻翼间的淡淡香味。
  楚慕遥眉峰隆起,清俊锐利的凤眸抬都未抬一下。
  紧接着听到禾苏甜腻得发齁的嗓音:“楚慕遥,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她理了理裙子,刚准备迈腿坐进去,突然听得男生不留情面地开口:“不可以。”
  “嗯……啊?”禾苏脸上的笑容顿消。
  “车上空位很多,其他的位置你自己选。”楚慕遥阖着眼眸,似是在闭目养神。
  禾苏一厢情愿被男生几句话浇了冷水,精致的妆容和恰到好处的笑容没得到楚慕遥一个眼神,温和的脸色险些维持不住,讪讪地站了几秒,就坐在了楚慕遥后面的座位上。
  她原本认为,听从楚慕遥的话,帮他找出幕后的人,会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没想到男生还是这样的油盐不进。
  禾苏纤长的眉一挑,嘴唇微抿,攥紧了手里光滑的裙子衣料。
  预赛考试是两个半小时,过了上午十一点,西华大学的南门不断地有学生走出来。
  楚慕遥把手插在口袋里,顺着人流往外走。他个子高,又生得一副好皮相,一路上招来不少人打量的目光。
  或许有几个人认出他是谁,面上带了几分忌惮,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男生对此一无所知,又或者是他注意到了,也毫不在意。出了南门,突然看见路边两个人站在树下,顶着金发的那个向他高高地招手,笑得一口大白牙。
  褚泽晨和林谦居然还有心来接他。
  楚慕遥走过去,墨黑的眼眸看向两人:“今天很闲?”
  褚泽晨笑道:“遥哥考试,就算再忙也要来接你啊!”
  他笑得欢快,却被楚慕遥重重打了一拳:“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说吧,什么事?”
  褚泽晨被戳穿心思,憨憨地笑了两声,阳光的五官平白透出一丝傻气。
  林谦帮他补充:“他是想问,那个李若萧怎么处置?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了?”
  “对对对,遥哥,这个人心思太坏了,绝对不能这么容易就原谅他!”褚泽晨的心里话被林谦说出来,他立刻跟着点头附和。
  楚慕遥掀开眼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放过他了?”
  他隐去后面的话没说,顺着路边往学校走,褚泽晨连忙邀功似的指着路边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
  这辆跑车线条流丽,红的耀眼,在阳光的照射下,车身好像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光晕。
  “遥哥别走路了,这是我特意从我小叔车库里开出来的,快试试。”
  虽然他说是自己开出来的,但是坐在驾驶座上的还是褚家的司机。
  楚慕遥凝视着那辆红出天际的跑车,心里对于褚泽晨以及他小叔的审美观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可是耐不住褚泽晨热情相邀,又百般夸耀这辆车,楚慕遥还是抬腿坐了上去。
  西华大学坐落于闹市区,周围街道市场拥挤。也不知道褚泽晨脑回路有多清奇,尽管他坐在副驾驶位上,一直催促司机师傅开快点,这辆红跑车还是像甲壳虫一样,在路上缓缓前行。
  他催了好几次陷入绝望,开始臣服于命运的安排,颓废地瘫倒座椅上。
  看到旁边俊美无俦的男生,褚泽晨闷声闷气地问:“遥哥,你快跟我说说吧。咱们怎么整那个姓李的?”
  林谦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敲他的后脑勺:“说什么呢!我们遵纪守法,什么整不整的?”
  褚泽晨捂着自己的脑袋,无语地抽搐着嘴角,显然并不认同林谦的话。
  “对吧,遥哥?”林谦没得到他的回应,企图从楚慕遥那里找到认同。
  楚慕遥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纤长的发落在额前,黑眸看着路中央的车流,嗓音像是浸了寒冰:
  “李若萧今天考试发挥的不好,预赛极有可能落选。除此之外,他从学校实验室里拿出化学药品,这是学校明令禁止的,不需要我们动手,自然会有人找上他。”
  最近学校化学小组调研的课题与龙葵素有关,这也是为什么李若萧能在实验室拿到晶体的原因。
  他未经允许拿出这种化学试剂,如果被抓到,其面临的后果是李若萧无法承受的。
  “可是他手里的东西都没了啊,咱们怎么举报?”褚泽晨歪着头往后看,疑惑地问道。
  “实验室里有摄像头,那是铁证。”楚慕遥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参考文献:
  [1]龙葵素检测技术研究进展[j]. 余永霞,蒋雅楠,刘清亮. 食品安全质量检测学报. 2020(11)
  31、第 31 章
  这天晚上, 一封匿名的举报信送往清阳中学校长的邮箱。
  来信的人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李若萧偷取实验室化学材料的事情,并且附上两段监控。
  铁证在前,校长深深地皱眉, 在为李若萧的错误行径扼腕时, 不由得也怀疑起邮箱对面人的身份。
  他是如何拿到清阳中学监控室的视频的?为何又要匿名寄来这封信?
  校长盯着屏幕上那节无意义的邮箱名,陷入了沉思。
  在城市的另一边,楚慕遥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肩膀上趴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姑娘。
  秋秋脸色透着苍白, 唇瓣上的血色也有些消退, 整个人病恹恹的,呆滞地看着楚慕遥的侧脸, 眼珠子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男生刚好关上电脑,转过眸问:“还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