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太子生母萧妃多年来好像深宫内院的透明人,不仅多年无宠,母家也不得力,反观淑贵妃,出身征西大将军府,常年盛宠不衰。两厢对比下来,即使五皇子草包一个,他那昏聩的父皇,怕是还想要老五做太子。
  杨令仪听得这话,直觉自个冷汗又将渗出,战战兢兢道:“殿下,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打算,父皇终于肯松手让我临朝协理国事,自然要去,本太子不仅要去,还要赢得漂亮,好让父皇知道,本宫无愧于太子之位。”
  “你且附耳过来。”他朝着杨令仪勾了勾手,低声嘱咐。
  杨令仪双腿一软,险些没又跪下去:“殿下,现如今那处铜墙铁壁一般,我们何苦去招惹?”
  “一时不行,便多花些时间打探,本宫偏要他付出代价。”
  ……
  密谋结束的东宫分外安静,只有行刑的两个小太监,好像不知疲倦一般抡着刑杖。
  堂上本在挣扎的小宫娥渐渐没了生息。她的腰骨早被打烂,半截身子仅余皮肉相连,春.凳上淌下的血滴答滴答,在血泊之中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贽《藏书》为晚明不容,《焚书》被焚而弃之。
  离经叛道,惨死狱中,是我读书时期难掩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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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快乐小学渣
  东宫的小太监拿草席裹了尸体,两个人抬着小宫娥出了巍峨的宫城,不知打算把人抛/尸在何处……
  守门的金吾卫见怪不怪,手持着剑戟目视远方,只当没瞧见。
  深宫里头每日抬出去的奴仆不知道多少,就连陛下亲子齐王不也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是缄口不言罢了。他们人微言轻,又强出什么头呢?
  ……
  简大人拿布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确保布巾之上温软的热气熨平了手上的每一颗老茧。
  擦毕,他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捻着胡须,熟稔地抿了一口茶,开始翻看卷宗。
  随侍恭谨地弯着腰站在身后,侍奉着简大人在大理寺卿任上几十年的老习惯,给肃穆大理寺添上了些郑重其事的仪式感。
  太子坐在下首,明黄色的衣袍在日光下泛着耀目的色泽。他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简大人,不知此事应当怎么流程?”
  素有“铁面阎王”之称的大理寺卿从案牍之中抬头,舒展了一张脸,极具臣子的本分:“殿下,动摇边军是诛九族的罪过,依照大理寺规矩,不仅是这些案犯需要严刑拷打,他们的家眷也得从西北押解入京,等待秋后宣判。”
  “臣接到陛下之意,便差了人去西北,捉拿一干罪眷,相信有他们在,拷问也会容易些。”
  太子咬牙:“我身为太子,恨不能为父皇分忧,早早砍了这些人才好。”
  头发花白的大理寺卿四两拨千斤:“殿下,斩草理应除根,嘉元五年蜀中藏银案,不也是时隔十年,方才破获吗?”
  太子面色一白,蜀中藏银案的一众贼首落败之前,他确实没少收好处,暗中遮掩他们苟延残喘。
  兵与银二者素来是帝王大忌,他干涉西北军事尚且可以蒙混过关,但是,若是再让父皇知道他还沾染了银山,只怕是他再无翻身之力……
  他收在袖口之下的手指紧握,双拳发白。
  为今之计,除了壮士断腕,似乎没有别路可走……
  “殿下,一月之后罪眷上京,大理寺才能公堂会审,这些时日,还劳烦您与老夫一同搜集罪证才是。”铁面阎王是少见的和气,说话不紧不慢,令对座无可奈何。
  “稚子无知,本宫从未过手过大理寺的卷宗,怎么好插手。简大人历经两朝,您办事,我很是放心。一月之后会审之日,本宫再来便是。”
  “殿下慢走。”简大人起身恭送,瞧着太子的明黄衣袍逐渐消失不见,复而回到自个儿的太师椅上,老神在在地看起卷宗来。
  沉默的随侍等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大人,太子就这么回了吗?”
  他满是疑惑地瞧着自家严正善断的大人,等着他解答。
  “我瞧着,他多半是打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这孩子真是,不知何时,便被养左了心性。”
  “也许仲道说得有理,能者居之,古来皆然……”
  被岳父点名赞扬的卫枢并不晓得自个儿成功刷了简大人的好感度。
  因为这位治世良才在感受平生第一遭非正式家宴。
  从前相看两厌多年的妻子笑语盈盈地按住调皮的二女儿,拿帕子挟了挟小姑娘鼻尖上的汗珠,好容易安抚住了这个皮猴儿。
  素来自立不粘人的大儿子别别扭扭地端了小碟子要母亲夹菜,往日缩在屋子里头不出门的宛姐儿与宜姐儿也都带了围兜坐在小凳上,乖巧地用膳。
  卫枢有些迷惑,不自觉地往自己的碟子里加了一道从来不碰的香菜,在随侍捧砚震惊的目光之下,把它送入口中。
  待到香菜特有的鱼腥味弥漫开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瞧了一眼咫尺之隔的妻子儿女,在卫宁小朋友好奇的注视之下,卫枢努力面不改色地勉强咽下。
  宁姐儿观之,蹭蹭蹭地跑到他的位置上,扬着梨涡乖巧地给自家爹爹又夹了一坨香菜。
  卫枢:……
  “宁儿,你怎么又不老实,快回来好好吃饭,莫要闹你爹爹。”简祯忍着笑给便宜丈夫解围。
  忱哥儿慢条斯理地咽下饭菜,悠悠开口道:“母亲,妹妹都这般圆润了,您不必叫她回来用饭。”
  宁姐儿咬着一口细细的小乳牙,恨恨地瞅了哥哥一眼。
  哼,若不是哥哥与林晏哥哥关系好,她才不要理他呢。
  “好了好了,”简祯一边给小女儿宜姐儿擦了擦手,一边给几个小团子分了芙蓉糕,“用罢饭自去园子里玩吧,晚些时候再来母亲这里做功课。”
  小萝卜头们一窝蜂散了,简祯瞧了一眼落在最后的宛姐儿,小姑娘神色复杂,一脸犹在梦中的样子。
  她忍不住在这孩子眼前挥了挥手,看着孩子终于回魂,放心地又拿了块芙蓉糕给她:“宛姐儿最乖巧,母亲给你两块儿。”
  小姑娘如梦初醒地扯着丫头绯烟手走了,满心满眼的难以置信。恶毒嫡母,现如今这般善于伪装,如此口蜜腹剑吗?
  她恨恨地把那块握在手里的芙蓉糕掷到月牙湖里,权当是喂鱼。
  我从来不爱这些甜腻腻的糕点,你也别妄图用这一块糕来收买我。
  *
  得意院里,独留便宜丈夫一位还坐在用饭的圆桌前,简祯无奈,只得捧着一杯茶水安安静静地作陪。
  她很有恶毒女配的自知之明,卫枢不开口,她也懒得开口讨人嫌。
  两人之间一时静默无声。
  “咳。”卫侯爷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孩子们怎么全到了你这里用饭?”
  “若是依照从前,他们自个闷在屋子里头用饭,总是不愿意好好吃。奶妈子怕责罚,手把手地喂,对孩子们也不好。”简祯很是配合地答疑解惑。
  “晚些时候,他们还来闹你?”
  “是,孩子们日日在得意院做林夫子留下的功课。”
  “夫人看顾全府,还要忧劳这些事情,着实辛苦了些。”
  简祯有些诧异,这人也有说这些话的时候?
  “小孩子们一眨眼便大了,软软糯糯的时候不过这两年,侯爷若是有心,不妨今日便来教导孩子们功课?”
  卫枢瞧着她鬓边的垂珠步摇微微晃动,掩了半张芙蓉面,其上一只海棠娇艳细致,栩栩如生。美人粉颈低垂,耳廓透出玉石般莹润的光来。
  他下意识地答应:“那下响我还过来。”
  午间人便容易犯懒,简祯窝在被子里,好梦香甜。丫头凉夏掀了床幔来叫主子起身,却看到主子睡得正沉。
  美人鬓发如云,香腮似雪,懒懒睁开的眸子波光潋滟,支起的身子多了几分娇弱无力,直把凉夏看呆了去。
  简祯懒洋洋地拨弄着妆箧,择出一只水头极好的红翡滴珠凤簪来,抬了皓腕把它送入云鬓,点缀在乌发之间。
  她揽镜自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待起身,便被早早来见母亲的宁姐儿一下子扑在身上。
  小姑娘娇憨地趴在娘亲身上蹭了蹭,软言软语地撒娇:“娘亲,就那么一会会儿,宁儿就好想你呀。”
  谁知还不待她摇晃够,便被前后脚进来的爹爹一下子提起了小身板,丢在一边。
  宁姐儿在半空中扑腾了两下小短腿,气哼哼地抬头想向父亲表示不满。奈何她人小,只到卫枢大腿,昂着小脑袋底盘不稳,差点仰倒,不得不改变主意,吊在了父亲腿上。
  “宁儿这些日子颇生了些肉,她没轻没重的,莫要让她冲撞你。”卫枢声音罕见的柔和,得了简祯惊诧的一眼。
  卫宁把脸埋在爹爹的衣袖里,默默哼哼,不就是吃醋娘亲最喜欢她吗?爹爹又凶又小气,人可真坏。
  卫枢一番话说的自个也有些不自在,聊生于无地清咳一声,抱着女儿去了外间习字。
  宁姐儿有些心虚地打开自个的小书袋,在老父亲期待的目光下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两个字:卫宁。
  她人小臂力弱,上了一个月的学堂,半个月都在看林晏哥哥,本来也没学会几个字,这还是挑了最熟练的两个展示给爹爹看呢。
  卫枢:……
  他被那一坨糊成团的墨迹刺得眼睛生疼,瞧见女儿心虚地低头抠手的样子,无奈地按住了拧住的眉心,认命地握住女儿的小胖胳膊开始教她运笔。
  幸而其余几个孩子课业不错,字虽说没什么风骨,但一撇一捺还算方正,让老父亲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卫枢仔细地翻看着几个小萝卜头写好的字帖,突然在大女儿卫宛处停住。
  小姑娘的字迹运墨均匀,笔力可观,最是令人惊诧的是,她写了一段《浣溪沙》。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他有些意外地瞧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大女儿,与卫宛波澜不惊的眸子对上。
  “宛姐儿,你从何处抄来的这句词?”
  卫宛垂眸:“回禀父亲,隐约之间听得旁人念过,女儿记不清了。”
  “阿姐最聪明了,夫子每每赞她有咏絮之才,哥哥都比不过呢。”方才小鹌鹑一样的卫宁又活泼起来,插口道。
  “你是个极聪慧的孩子,但不必多思多虑,父亲母亲会护你平安喜乐。”卫枢顿了顿,还了小姑娘的手作,极是认真地许诺。
  卫宛握着拳,眼眶泛酸,她抖着手捏过毛笔,避过了父亲的目光。也许前世会期待您的雪中送碳,但如今一切好像太晚了。
  老父亲卫枢收回目光,回神却看见卫宁托着肉肉的下巴,拨弄着砚台又开起了小差,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