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饿死了干嘛不吃?”江添从凳子的间隙中侧身而过,一边跟高天扬说着话,一边自然而然地拉开椅子在盛望身边坐下。
  “等你啊!”高天扬说,“这么多张血盆大口,要是不等你就上烤串,你连签子都吃不到信不信?”
  江添靠在椅背上,嗤了他一声,又跟赵曦和林北庭打了招呼,这才看向盛望。他微低了头,轻声说:“吃完去一趟梧桐外?”
  “行。”盛望说,“梨呢?”
  “放吧台了,走的时候拿。”
  服务员来确认了一下人数,终于开始把一大把一大把的肉签子往里送。今天人多,盛望每种都是以100串为单位,送过来的时候颇为壮观。
  包厢里敲桌子的、敲杯子的鬼叫成一片,能喝酒的都倒了冰啤,氛围一下子就上来了。
  赵曦和林北庭比这群男生女生大了十来岁,坐在当中却并不显突兀。比起老师,a班的人觉得他俩更像学长,崇拜中带着亲近,敢开玩笑敢起哄。
  一群人凑在一起,有共鸣的话题才会聊得开心。
  他们毫无顾忌地吐槽着学校里的事——新的走班制太变态、老徐变着花样抓违纪、高一有群二百五翻墙上网惨遭抓捕,被老徐揪下来的时候脑袋上还套着黑色垃圾袋、7班谁谁谁和9班谁谁谁谈恋爱被请家长了,云云。
  十六七岁是躁动的年纪,于是最后一个话题聊得特别久。以高天扬为首,一群没谈过恋爱的狗对于小情侣被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由于神经过于亢奋,他们甚至把八卦的魔爪伸向了赵曦。林北庭严肃一些,大家不太敢问。
  “曦哥,你高中干过这种事么?”高天扬坏笑着问。
  “哪种事?”赵曦也不恼,转着杯子问道。
  “还有什么?早恋呗。”高天扬说。
  众人起了一声哄,憋着笑眼巴巴地看赵曦。
  赵曦挑了一下眉,道:“我?如果现在问我的话,从客观理性的角度来说,我建议你们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心思尽量摁住,不差这两年。该学习的时候就好好学习,免得以后回想起来就是我高中喜欢过谁谁谁,就因为这个,成绩一落千丈,不然不会是现在这样之类的。那样会很可惜。”
  大家以为他要开始灌鸡汤了,顿时老实起来,有几个还坐正了一点。
  谁知他说完这些,又道:“不过我念高中的时候也是个不守规矩的,所以……对,我违纪早恋过。”
  盛望就着烤串喝了三杯冰啤,面上镇定自若,神经已经感到了微醺。不知道是不是受这股酒劲影响,他总觉得赵曦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林北庭一眼。
  接着……
  也许还是受酒劲影响,他自己下意识瞄了一眼江添。
  第54章 巷道
  兔崽子们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 赵曦却不说了。他拿筷子慢条斯理地把铁签上的软筋拨下来, 一抬头, 就见三十多双眼睛兴致勃勃地盯着他。
  “干什么?”赵曦乐了。
  “然后呢曦哥?”
  “什么然后?”赵曦装傻充愣。
  “你怎么这样?!”大家也不敢怼他,只能拍着桌子抗议。
  “然后?”赵曦并没有细说的打算,只道:“然后成绩波动太大差点把班主任搞出心脏病。”
  在座的都知道他有多牛逼, 听到这话纷纷露出意外的神情:“不会吧,曦哥你的成绩还会气到老师?”
  “会啊,当然会。”赵曦坦然道:“谁还没个状态差的时候。我那时候脾气烂, 自己气得要炸也就算了, 还非常善于拱火,所以打……”
  他卡了一下壳, 手指刮着杯沿哂笑道:“酒喝多了舌头有点大。反正吵架闹矛盾是常有的事,现在想想我运气有点差, 十次吵架八次都碰上考试,所以——”
  他摊开手, 表示“你们懂的”。
  他那时候是真的狂,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心情好了可以两天刷完一本竞赛题集,心情不好就去你玛德考试。
  这种人谈恋爱不是折磨自己, 是折磨老师。这周还是年级第一, 把第二名甩开一大截。下周他就敢黑着脸掉出年级100名,再下一周他又笑眯眯地回来了。
  哪个老师受得了?哪个都受不了。
  刚开始班主任吓死了,以为他碰到什么变故了,拽着他去办公室谈心,一谈就是整个晚自习。再后来老师就不怕了, 只剩下气。
  那个班主任姓方,是当初附中著名的阎罗王,凶起来没人敢大喘气,听到他的脚步声,任何追打的学生都会瞬间归位。
  他有时候会缓和一下课堂氛围,给学生放点歌,来来回回就那么两首,一首《yesterday once more》,一首《don't cry》,前者发行于1973年,后者发行于1991 年,跟学生们差了好几辈。
  放歌的时候他也不说话,就撑在讲台上,从眼镜上方扫视全班。并没有人感到放松或缓和。
  就这么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师,当初愣是被赵曦气出一小片白头发。
  赵曦从小到大碰到过很多老师,老方是最严肃的一个、骂他最狠的一个,也是毕业后最操心他的一个。
  老方不擅于闲聊,也不擅于表露随和的一面。赵曦逢年过节会给他去个电话,他会用晚自习谈话的语调问赵曦身体怎么样、生活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国。
  有好几年,赵曦回来得并不频繁,但每次回来一定会去看望老方。
  再后来的某一天,老方生病了,淋巴癌,发展得很快。赵曦急急忙忙赶回国,只来得及参加他的葬礼。
  那天赵曦在车里把老方最喜欢的两首歌循环了一天,突然意识到这世上的变故其实很多,不知道从哪天起,你就再也见不到某个人了。
  *
  八卦听不全,小兔崽子们很不过瘾,但赵曦并不理会他们的撒泼胡闹和哀嚎。他们起义未果,只得悻悻作罢,不一会儿又热火朝天地聊起了别的。一群精力旺盛的少年凑在一起,永远不会缺少话题。
  赵曦后来话并不多,只看着他们笑,时不时低声跟林北庭说两句,可能把这群学生当下酒菜了。9点左右,赵曦接了个电话。林北庭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喝掉瓶子里剩余的酒,两人便先行离开了。
  “林哥和曦哥关系真够铁的。”宋思锐透过窗子朝外张望了一眼,看到两人的身影拐过街角,满脸羡慕,“我爸说中学的朋友能一直联系的不多,像他就都是大学的朋友。”
  “那也不一定。”高天扬说,“我那几个干妈都是我妈初中高中的朋友。”
  “就是,得分人,还得看关系是不是真铁。”有人附和着说,“我觉得咱们班就都挺好的,以后年纪大了肯定也联系着。”
  “那肯定!”宋思锐顶着两坨喝出来的高原红,左边搂着一个男生,右边搂着高天扬说:“咱们多铁啊!还有添哥和盛哥,我一直觉得你俩跟曦哥他们特别像,以后肯定也这么好。”
  江添正低声跟盛望说话,闻言抬起眼看向宋思锐。他嘴唇动了一下,不知想反驳还是想应答,但最终并没有开口。
  而盛望已经喝到了静坐参佛的状态,别人说什么他都是一副矜骄的模样。
  高天扬把宋思锐芦柴棒棒似的手臂掸开,没好气地道:“你这说的就是废话!人家一家的,当然好。”
  “哦哦哦对。”宋思锐拍了拍脑门,冲盛望举起杯子说:“我错了,罚!”
  盛望也跟着抬了一下杯子,十分自觉地喝了一口。
  江添:“……”
  他把手伸到盛望眼皮子底下,比了个数字,问:“几?”
  盛望没好气地哼笑一声,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摁回去说:“吓唬谁呢,四。”
  江添:“……”
  桌上杯盘狼藉,还剩最后一点冰啤,谁都喝不下了。众人早已吃饱,但直接散场又有点意犹未尽。不知哪个二百五提议说要玩“憋7”,输了就喝一口,把剩余的酒喝完就散。
  江添指着盛望说:“他就算了吧。”
  “那不行!为什么算了?”众人不答应。
  “早就醉了。”江添说。
  “醉了?”高天扬朝身边看过去,盛望笑着摇了摇头,一脸镇定自若,既没有说胡话也没有撒酒疯,哪里有醉相?
  “添哥你蒙谁呢,他这要叫醉了,我就是酒精中毒了!”高天扬一摆手说,“不能算,谁都不准算,来!”
  他一手搭着酒桶,一手点向对面的女生说:“小辣椒,你开头,不要放过他们。”
  所谓“憋7”就是挨个报数,逢7和7的倍数就拍手跳过。规则非常弱智,要是平时玩起来,a班这群人可以无穷无尽地接下去。但喝了这么多酒就不一样了,总有出错的。
  班长鲤鱼第一轮罚完就趴桌上睡蒙了,还有几个酒量不行的也顺着椅子往下滑,边摇手边笑。但他们都不如盛望错得多。
  这位大少爷面上云淡风轻,嘴巴极其叛逆,专门逮着7和7的倍数报。到最后,高天扬干脆把酒桶搬到他面前,哗哗放满一整杯说:“盛哥,你是来骗酒喝的吧盛哥?”
  金色的酒液汩汩上升,奶白色的泡沫堆聚在顶上,又顺着玻璃杯沿流淌下来。盛望连手都懒得抬,杯子也没握,就那么闷头抿了一口泡沫,然后皱眉说:“其实我有点喝不下了。”
  高天扬奔溃地说:“那你有本事别错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盛望说。
  他嘴唇上沾了一圈白,便伸舌头舔了一下。他正愁要怎么把这杯酒灌下去,就见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盛望此时的反应其实有点慢。他盯着腕骨上的小痣呆了一瞬,这才朝手的主人看过去——
  江添薄薄的眼皮半垂着,仰头喝完了所有酒。他把玻璃杯搁回桌上,朝大门偏了一下头说:“可以散了。”
  高天扬他们噢噢起哄,发出“牛逼”的叫声。推拉椅子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大部分人都站起了身。
  盛望也跟着站了起来,急匆匆就要往门外走。
  江添一把拽住他,问:“往哪跑?”
  “卫生间。”盛望问,“你要一起去?”
  “……”江添松开手说:“一会儿门口等你。”
  其实盛望并不是赶着去卫生间,而是去付钱。这人喝得7都数不清了,还惦记着自己是来请客的。他趴在吧台上冲收银的姐姐说:“包厢结账。”
  “不用,林哥说这顿他们请了。你们吃完了?石头他们叫了车,一会儿把你那群同学送回去,也是林哥和曦哥交代的。”
  盛望咕哝说,“那么大人了,怎么还跟我抢饭请。”
  收银姐姐笑得不行,顺着他的话说:“就是,老板真不懂事。”
  她从吧台柜子里拎出一袋香梨,递给盛望说:“小江放这的,你俩一会儿回学校?”
  盛望点了点头。他拎着梨,随便找了个台子靠着等人。
  “你别站那儿啊,那是失物招领台。”收银姐姐说。
  “噢,那我等招领。”盛望说。
  姐姐又笑趴了。
  没过片刻,失物连人带梨一起被江添招领走了。
  *
  上次喝多,盛望跟江添的关系还不怎么样,所以他只捞了个跟拍的职务。这次就不同了,某人勾着江添的肩,逼迫他全程参与“走直线”这个傻逼活动。
  梧桐外的巷子并不齐整,宽的地方可以过车,窄的地方只能过自行车。在盛望的带领下,江添的肩膀撞了三次墙。
  “你怎么走着走着又歪了?”盛望纳闷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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