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_60
  张谦道:“那名奸细名叫卓然,是神威队里的人,很是硬气,德落寺用了上百种方法刑讯他,到后来手脚都断了,身上没一块好骨头,最后愣是用了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损招,才让他招出几句话。”
  “招了什么?”
  “他交待了自己是蒙秦人,潜入的目的就是要杀太子。”
  “也许是栽赃?”
  “有可能,不过听了太子和辅学对两次袭击的描述后,跟蒙秦交过手的孟启生将军认为,那几个刺客的布阵和行动方式的确像是蒙秦死士的做派。”
  夏泽挑了挑眉:“蒙秦么……”
  张谦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王爷对此事怎么看?”
  夏泽食指轻叩桌面,没有接话。
  张谦试探道:“现下看来,蒙秦王是想要除掉太子殿下的。”
  夏泽瞥他一眼:“那又如何?”
  张谦笑了笑:“不知王爷可听说过一个故事?”
  “说来听听。”
  “说的是有一片山头,里面住着两个猎人,一个住东面,一个住西面。山谷里有一块地方,水草丰美,猎物繁多,两个猎人一直争抢着在那块地方捕猎,谁也不让谁。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同时看中了一头鹿,那头鹿身形矫健,极难捕捉,他们暂时放下仇怨,合力把它围堵在了山谷中,最后一起逮到它,将其一分为二,于是两人都是满载而归。”
  “合力逐之,共享收获,听起来确实不错。”
  “王爷高见。”
  “不过……”夏泽勾了勾唇,“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必然会先把那个猎人杀了,永绝后患。既然我可以坐享整座山头,又何必与人分享?想来另一个猎人也会作此打算,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张谦哑口无言。
  夏泽起身:“典书令大人,今日这番话,本王就当没有听过,天色不早了,府中事务繁忙,本王就不留你了。”
  张谦冷汗涔涔,急忙告退。
  夏泽走去书房,接着逗弄灵鸦儿。
  他说:“张谦此人,断不可信。他的谏言看似在理,我却是半点也碰不得的。看来这人是不能用了,而且不得不防啊。”
  灵鸦儿也不知听没听懂,自顾自忿忿起来:“糟糠之妻,弃若敝屣!”
  夏泽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手指伸进笼子让灵鸦儿轻啄了两口,夏泽不由想起从前在宫里看到的一幕。
  ——那人手上立着那只艳丽骚气的彩色鹦鹉,对着它一遍遍地教:“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夏泽叹了口气:“皇兄占了我那么多东西,只有这一样让我觉得可惜。可惜这满朝文武,我只看中了他一人。”
  灵鸦儿又不知给触了哪根脑筋,喜气洋洋地叫:“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夏泽一怔,哭笑不得:“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话唠么你。”
  转眼又是一个年关到,因为皇帝身体不适,便没有大摆筵席,年夜饭只在后宫里与几个儿女吃吃闹闹。
  院外就听一声清脆的“皇上长命百岁”,狗腿子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结果还没进屋,就听一声“皇上福寿安康”把它截了下来,灵鸦儿抢在了他的前头。
  狗腿子不甘示弱:“皇上万事如意!”
  灵鸦儿大声回击:“皇上心想事成!”
  “福如东海!”
  “子孙满堂!”
  ……
  两只鸟儿争着抢着说吉祥话,说得像有多大仇似的,最后互相揪打起来,夏渊和夏泽赶紧命人把他们捉进笼子里关着。
  屋里众人笑倒一片,就连精神不济的皇帝也忍不住露了笑:“你们两兄弟真是……养个鸟都不得安生,该说你们有孝心还是瞎胡闹。”
  荆鸿坐在暗处,被灵鸦儿的大嗓门吸引,往那儿看了一眼,刚好跟夏泽的目光撞上,他谦恭行礼,夏泽脑子里蓦然钻出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结果把自己逗笑了。
  他这一笑把夏渊笑怒了:他就坐在这儿呢!这两人眉目传什么情!
  夏渊面上不动声色,借着变换坐姿挪了挪身体,把夏泽望向荆鸿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
  下头又是欢声笑语,又是暗流涌动,着实有趣得紧,然而皇帝却没了心思玩乐。
  今年岁贡,多出了一封来自殴脱的拜帖。
  这封拜帖是以殴脱武盟的名义向各国送来的,邀请各国皇族于三个月后前去殴脱观赏第三届天下武斗大会,并且可以派出几名高手上场角逐。
  虽说华晋对于那个什么武盟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牵扯到其他四国,就又有了不同的意味——蒙秦王已承诺会亲自前往,若华晋当真不去,那等于是承认自己不敢应邀,势必会失去今后在殴脱的争取权,可若是去了,无疑是顺着蒙秦诱饵进了圈套。
  各国都对殴脱志在必得,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撕破当年协议的理由,所以当那个所谓的“武盟盟主”在殴脱挑起民间纷争之时,所有人都采取了默许和观望的态度。第一届武斗大会就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打小闹,去年那一届就有了不少各国的大门大派前往参加,而今年这一届,俨然是要成为五国之间的导火索。
  这该如何应对……
  皇帝看着三个年轻气盛的儿子,一时没了主意。
  第45章 渡陈仓 …
  在场众人各有各的心思,要说最能活跃气氛的,就数夏瑜这个皇长孙。
  夏瑜颇得长辈喜爱,席间皇后一直抱着他舍不得撒手,皇帝也不时逗他玩,捏捏他的小手,拿筷子蘸了酒放到他嘴边,看夏渊撅起嘴来嘬,尝到辣味后白嫩的小脸皱起,皇帝霎时忘了那些烦恼,心怀大畅。
  直到这顿年夜饭吃完,皇后才把夏瑜还给太子妃,聂咏姬接过孩子时动作有些僵硬,夏瑜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不舒服,聂咏姬赶紧抱着他离开,出了院门便把孩子丢给了奶娘:“你先带他回去,我去见见我爹。”
  奶娘应了声是,哄着要哭不哭的皇长孙回了朝阳宫。
  聂咏姬去了偏殿,聂司徒正在那里等她。她让外面的侍婢退下,说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要与她爹好好话话家常,可关好门窗之后,他们说的却全然不是什么家常。
  聂咏姬问:“爹,那个张谦有再找过你吗?”
  聂司徒战战兢兢道:“有是有过,不过女儿啊,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铤而走险了?你看太子这位子现在坐得挺稳的,也没传闻中说得那么傻,咱们只要老老实实地候着,总有一天能在朝中谋得一席之地,犯不着……”
  聂咏姬打断他:“爹你有所不知,且不说太子是真傻还是假傻,他现在凡事只听那个荆辅学一个人的话,若是以后他真当了皇帝,那个荆辅学必然权倾朝野,我们聂家哪里斗得过他!”
  聂司徒犹疑:“不会吧,你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又有瑜儿作靠山,怎会不及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
  “哼,那人可不是什么穷书生,他邪门得很。”聂咏姬见父亲不信,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咬牙道,“爹,不瞒你说,我跟太子成亲之后,除了洞房那夜,他再也没与我同寝过,倒是见天儿地朝那个辅学那里跑。前阵子去千华寺祭拜凤仪皇后,太子也没带上我这个正牌媳妇儿,就带了他去。就连瑜儿……瑜儿也跟他亲,朝阳宫里谁不知道,瑜儿离了我不要紧,离了他那是能闹翻了天。”
  聂司徒瞪大眼:“你是瑜儿的亲娘,孩子怎么会不跟你亲?”
  聂咏姬啧了一声:“这事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总之你听我的,把这封信交给张谦,事情我在信里都写明白了,你让他看着办吧。”
  聂司徒接过信,手抖个不停:“女儿啊,你可要想好了,咱们踏出这一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啊。”
  聂咏姬安抚道:“爹你放心,这事成与不成,咱们家都不会吃亏。若是成了,我当上太后,爹你便是朝中第一人,纵是不成,我们也可以说是受人胁迫,只要瑜儿在我们手里,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聂司徒闻言心中稍定:“那好,爹这就去打点,女儿你在宫里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