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容淮将水杯放置桌上,轻轻摩挲着她因为捆绑破皮而缠上纱布的手腕:“我应该早点反应过来。”
  荆羡:“……”
  其实她觉得问题根本不在他,是她自己非要走那条暗巷,如果不是贪图省事,撞上那个变态,估计都没后边这么多破事。
  他会顺利登机,会成功抵达纽约,也会为这难得的机会奋力一搏。
  荆羡越想越失落,知道临城飞纽约的航班一天只有一班,她愈加耿耿于怀:“明晚飞来得及吗?或者你现在赶去襄南?”
  容淮没说话,将她散落在颊侧的长发勾到而后,半晌,手机提示有语音请求。
  他站起,比了个接电话的手势。
  走至门外,荆焱也在回复邮件处理公务,两个男人眼神短暂交接两秒,随即擦身而过。
  容淮站在回廊尽头的窗口,摁下同意请求,李晋的语调比前阵子轻松不少:
  【哟,淮哥,看来头等舱信号不错嘛,我这边显示满格的。】
  容淮沉默。
  李晋收起嬉皮笑脸:【资料和报价单都齐活了,竞争对手的情报刚发你邮箱。】
  【预计后天早上九点开收购会议。】
  【时间挺紧,后半程航班我估计你得挑灯夜战一下。】
  容淮淡声:“阿晋。”
  李晋仍在滔滔不绝,直到他加重语气第二次喊了自己的名字,才意识到什么,渐渐收声。
  容淮:“抱歉,有事耽误,我明天过来。”
  李晋不吱声,呼吸变得急促,像是情绪剧烈起伏又苦苦压抑。僵持很久,他苦笑一声:“这怎么赶得上?你这回真挺离谱的。”
  语罢,他率先结束了通讯。
  容淮面无表情望着窗外,远处的路灯将树丛拉得影影绰绰,他习惯性去摸烟,瞥见医院禁止明火的标志,慢慢将手撑在窗台上。
  良久,后边响起脚步。
  有人粗鲁提着他的领子,泄愤似的,掼到墙上。
  看清那张脸,容淮也没挣扎,就这么不咸不淡瞅着对方,眉宇间的神色依旧桀骜。
  荆焱误以为他已经同荆羡有了最亲密的那层关系,冷笑:“你对我妹下手倒是挺快。”
  容淮没打算解释,反正这些都是早晚的事儿。他慢条斯理整了下皱巴巴的衣领,平静道:“我这辈子不可能放开她,你要真不爽,随时切磋。”
  荆焱:“……”
  这小子,拽得离谱,他这辈子没被人这样阴阳怪气怼过。
  若不是地点不合适,荆焱指不定真会往那张不顺眼的脸上招呼,想到方才听到的那通电话,看在荆羡的份上,又强行忍耐。
  容淮懒得折腾,直起身,回了病房。
  荆羡的新手机十五分钟前已经装好软件送到她手上了,这会儿连了wifi,正逐个回复同事们发来的关怀微信,其中陈舒妍最着急,反复追问具体的医院地址。
  可这一晚兵荒马乱,她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应付他人。
  想了想,荆羡便让容淮将那几张检查报告拍了发过去,让对方不必有过多的心理负担。忙完后,她朝门外探了探,询问:“我哥呢?”
  容淮:“在消化一些难以承受的事实。”
  荆羡:“……”
  过了会儿,荆家掌权人总算再度出现,清俊的脸上没了先前的恼怒,又是一派处之泰然的沉稳姿态。后头跟了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脸颊瘦削,身形颀长,笑得斯斯文文。
  荆羡挺诧异:“骆总?”
  “大小姐。”骆亦白礼貌颔首,寒暄片刻,看一眼手表,走至boss身边,低声催促:“飞机停在机场已经四小时,审批的起飞时间段有规定,您看……”
  荆焱:“知道。”
  荆羡捧着水杯的手指紧了下,后知后觉地望向哥哥。
  她怎么会忘了,景行控股下边的生物医药公司,这回也是要一同去纽约参与竞争的。
  一念及此,荆羡恍若枯木逢春,眼神里喜忧参半,喜的是有这私人飞机,男朋友的心血就不会付诸流水。忧的是这两位看架势依旧两看生厌,她该如何开口……
  两难间,容淮不轻不重捏了捏她的指尖,语调轻描淡写:“不用。”
  荆焱凉笑一声:“有骨气。”再叮嘱几句妹妹,他在骆亦白的催促下起身离开。
  走廊的动静渐行渐远。
  荆羡心态崩了:“你在干嘛啊?你倔什么啊?”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我又不是让我哥直接退出收购,你搭个顺风车而已,到了纽约各凭本事,有问题?”
  容淮淡声:“你没必要跟别人低声下气。”
  荆羡:“……”
  真的无法理解直男的思维。
  她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地开口:“他是我哥,以后说不定也是你哥,这怎么能叫低声下气……哎,算了。”
  荆羡没来由地生气,这股子火,压都压不下去。
  直到她接到荆焱的语音消息——
  【让那小子滚下来。】
  ……
  “所以结局是皆大欢喜对吗?”
  “容淮忍辱负重,搭上了对手的私人飞机。”
  “荆焱委曲求全,为妹妹不得不帮助眼中钉。”
  冬季的周末午后,宁瑶一袭清宫嫔妃装扮,窝在保姆车里,翘着花盆底鞋,舒舒服服听完了整个故事。
  荆羡揣着暖手宝,没好气瞪她一眼:“你别乱用成语。”
  也不算皆大欢喜吧。
  她赶鸭子上架一般把男朋友撵走,趴在三楼病房窗户往下望时,依然能感受到两个年轻男人之间那势同水火的相处模式。
  荆羡叹口气:“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一个妹控,一个妻奴,占有欲都是max,两看两相厌很正常。”宁瑶不以为然,翻了会儿阅读软件里的脆皮鸭文学,倏然眯起眼:“我突然觉得挺带感的,想站邪·教了。”
  荆羡:“?”
  宁瑶笑得花枝乱颤,旗头上装饰的珠穗跟着一晃一晃。一个人自嗨了半天,才施施然道:“说了你别生气,荆焱和容淮,还挺有cp感,病弱冰山攻 x 傲娇腹黑受?”
  “你有毒?”荆羡哽住。
  须臾,她像是被传染,也跟着使坏:“容淮这种性格做不了受,他俩没结果的。”
  宁瑶哈哈大笑:“确实,互攻文已经不流行了。”
  说话间,小助理敲了敲窗户,从车门边上探出脑袋:“瑶姐,又有人送花来片场了,比昨天更多。”
  宁瑶望着不远处大片的鲜嫩红玫瑰,笑意渐收:“以后不用问我,你都丢了吧。”
  小助理倒抽一口气,像是惋惜,晃晃脑袋跑远了。
  荆羡眼珠子转了转,大概也能猜到这花是谁送的,说起来宁瑶和厉灼这对也挺俗套。
  女追男的戏码,先是男主郎心似铁不为所动,再是女主借酒装醉玩火献身,至于现在嘛……
  估计是喜闻乐见的追妻火葬场阶段了。
  荆羡难熬啊,有心八卦,瞥见宁小花脸上阴沉沉的神情,只得无奈岔开话题:“容淮下周回国,届时抽时间一起吃个饭?”
  宁瑶一口应下,感叹:“我也算见证你俩一路风风雨雨了,结婚伴娘红包记得给我包个大的。”
  荆羡怔了怔,提到结婚两个字,莫名不真实,又没出息地欣喜。
  感觉并不排斥。
  她耳根子微烫,强装镇定:“我才不想那么快踏进爱情的坟墓,玩到三十岁再说。”
  宁瑶早已看穿,没点破,两人又聊了会儿,提到高中同学会的事情。
  “班长组的局,他去年生了场大病,算死里逃生,自掏腰包说请全班吃饭。和老蒋那边也打过招呼,地方就定在三中招待领导的小食堂,挺怀旧的。”
  荆羡原本不打算出席,听到这前因后果,记起念书那会儿同班长关系还不错,犹豫:“你去吗?”
  宁瑶:“最近都在影视中心拍戏,和临城挺近,后天上午我就杀青了,应该会去。”
  荆羡立马改了主意:“那我也去吧。”
  这对话,就像每一节课间,问好友要不要去洗手间,女孩子们的友谊,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宁瑶往脸上补了点防晒霜,起身将窗帘拉得更严实些,“对了,群公告说要拍合照,你秋季校服在不在?不在的话就艾特那个郑得意,她会统一去借。”
  荆羡对这外号的主人印象挺深,“郑寒素?”
  宁瑶笑起来:“对,就那个处处把你当假想敌的暴发户女儿,据说现在混得可以,朋友圈可活跃了。”
  荆羡念书时性子并不热衷于拉帮结派,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容淮身上,除了宁小花,班里同学基本只是点头之交。
  不过关于郑寒素,她倒是有几段记忆颇深。
  曾经高二她把校服裙子改短了一寸,第二日就见郑寒素的裙摆短到大腿中间,被蒋福徳抓典型在早集会上念报告。
  回来就趴在位置上哭,荆羡经过时还被莫名其妙剜了一眼。
  后边还有各种似是模仿似是较量的奇葩行为。
  荆羡不怎么愿意和这号人打交道,探完宁瑶的班就开车回荆家别墅找衣服了。
  佣人们帮着理出来,等荆家这位娇小姐换完出来后,一致赞叹:“好看。”
  白衬衫,深灰色羊毛呢百褶裙,同色长袜,中间露了一截细腿。
  时光无限纵容美人,这么多年,荆羡的身材几乎没变,除了胸前丰腴些,腰身甚至比年少时更纤细。
  她今天脂粉未施,皮肤莹白透亮,脸颊上有浅浅红晕,不说高中生,但当个高考完的应届生,还是合格的。
  荆羡自己也挺满意,在镜子前晃晃悠悠良久,又跑上楼鼓捣摄影器材,心血来潮拍了组学妹写真。
  光线和模特上佳,不需要修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