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最后一道光
  陆子宸算得上名副其实的不速之客了,他的拜帖让杜老爷子毫不留情的扔进了垃圾箱,并勒令陆子宸不许进杜家的门。
  这件事情传到周战的耳朵里,周先生到底可乐的很,终于有人同他有一样的待遇了。
  杜老爷子对待敌人的态度一向如同寒风版凛冽,周战人到中年,已经站到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但是还是被老爷子当做落叶一样扫过。
  如今陆子宸的待遇比他还不如,实在让周战不得不在背后偷笑。
  其实周战这一周来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正如neil所料。
  他透过顾薇住在杜家的蛛丝马迹,还是知道了顾薇的身份。
  当时那个场景,真的如同天崩地裂。
  小胡子封刀还有石相都留守在意大利,镇场子。
  周哲问陪他待在意大利,前段时间周家在中国的一块重要的土地,在陆子宸的手里。
  就是陆子宸从吴绍手里拿回来的那块地,正好让他用来跟周家交代。
  其实排除一切因素,周家在这件事情根本不吃亏。
  周哲问斟酌再三,还是决定把东南亚的势力借给陆子宸用。
  当时他把这个决定告诉周战的时候,周战却是大手一挥说道:“阿问,如今我已经是半退位的状态了,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周哲问点头称是,但是从父亲的神色中判断出他还是对自己这个决定赞同的。
  周战这些年渐渐放权,其实周哲问做的许多决定他已经丝毫不去干预了。
  他这么做是要道理的,不放手的话,雏鹰永远学不会飞翔。
  更何况,只有这样那些元老才会只能的看周哲问的脸色行事。
  一国二主,这是最为忌讳的事情。
  周哲问得到顾薇的消息时,心里居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只是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张,上面是顾薇的dna分析报告。
  他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直到真正的确定下来才敢拿给周战。
  毕竟这些年以来,周战经受过的大喜大落足够多了。
  “爸爸,您看这个。”周哲问把报告书拿给周战的时候,这个铁血的男人正在浇花。
  “什么东西?”周战的嘴里叼着烟,随手把喷壶撂到一边。
  这个男人四十多岁了,但是身材健硕,面容粗犷。拥有一种时间与阅历打磨出来的味道,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一个难以打到的男人。
  他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张,粗略的扫了一遍。
  可以清楚的看到,周战懒散的表情一点一点的从他脸上褪去。
  那一瞬间,就好像是光与影交织在一起,透露出一种极为诡异的,却显露出说不出的平静。
  周战随手把烟头丢在地上,又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周哲问站在一边,看着周战。
  周战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正常,好半晌,他忽然说道:“顾薇的母亲是不是去世了。”
  周哲问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有发出声音来,仿佛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封住他所有的声线。
  他没有说话,周战也像是不需要周哲问的回答,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显然,这个男人需要独自舔伤口……
  周哲问一句话都没有说,默默的转身离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过头去。
  看到周战一手垂着捏着那张报告书,一手捂着脸。
  他也许流泪了,又或许没有流泪。
  周哲问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把他带出了那种非人的生活。
  把他抱在膝盖上,两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夕阳,他的脸上拥有无比的憧憬。
  “阿问,等我回去知道你妈还有你妹妹,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杜无忧对周战有多么重要,旁人永远难以想象。
  她就像是周战生命中的最后一道光,在那些黑暗的,看不到尽头的路上,她就是唯一的光。
  爱斯基摩人认为极光,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天堂的火炬。
  杜无忧如果是拿道极光,就是引导周战没有堕入地狱的最后救赎。
  想要创出一条路有多么的困难,尤其是周战这样游走在地狱跟人间的偏僻小路上。
  如果心中没有那道关,就可能被魔鬼诱惑,从此不能往生。
  周战的手抖个不停,他几乎站不稳,索性就那么席地而坐。
  他摸出来一根烟,盯着那张纸。
  多年以前,杜无忧芳华绝代的容貌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里。
  那个出身高贵的姑娘,不嫌弃他满身的汗味儿,趴在他的背上,软软的叫着他的名字。
  那些曾经,那些永远不能遗忘的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曾经。
  二十多年,周战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二十多年来,他爱着杜无忧的那颗心毫无瑕疵。
  很多次狼狈不堪,备受诱惑的时候。
  周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得好好的守着自己的心。
  万一,不,不能有万一。他不能让无忧嫌弃自己,因为除了这颗心,他什么都没有。
  可是现在,他居然连这颗心都送不出去了。
  他枯坐了一整日,直到太阳落下山去,才站起来,捏着那张纸回去了。
  留下了一地的烟蒂,也留下了他最后的眼泪。
  那天周哲问一直在想,父亲问的第一句话,足以听到他心里的呐喊。
  他问的第一句话,下意识的去逃避杜无忧已经去世的这个事实。
  他不在乎杜无忧是否已经嫁作他人妇,不在乎这二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唯一在乎的是,杜无忧这个人,是不是还好好的……
  周哲问一直在担心父亲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吃晚饭的时候还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他。
  周战的反应却同以前一样,周哲问去更加心惊胆战了。
  次日一早他去敲周战的门,周战裹着一件睡袍,一副懒散的没有睡醒的样子。
  可是周战看到他一夜斑白的两鬓,还是知道了,杜无忧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他终归是没有倒下,大概也是因为顾薇的原因。
  “怎么一早就来敲门了。”周战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的。
  他抓了抓头发,眯着眼睛去倒水喝。
  “您今天去杜家吗?”周哲问跟着进门去,扫到卧室的被子整整齐齐的,显然周战一夜未睡。
  周战倒水的动作顿了顿,喝了半杯水之后才说道:“阿问,那丫头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的确,顾薇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的轻声父亲是谁。周战还没有勇气,去面对不喜欢自己的女儿。
  他,怕自己难以承受,顾薇诧异的排斥的,甚至厌恶的目光……
  是啊,谁能想到周战居然会有怕的那一天。
  周哲问想到自己得到的消息,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也许您该去看看薇薇,她怀孕了。”
  “什么?!”
  周战瞬间化身暴躁狮子,狂吼一嗓子,宛若怒目金刚,“陆子宸那个混蛋,竟然敢让我女儿怀孕!”
  周哲问,“……”这是迅速开启了父亲模式吗,代入感可真强。
  “走走走,我们去杜家。”周战放下杯子,抬脚就往外走。
  周哲问简直被狂暴的周战弄的哭笑不得,赶紧说道:“容我提醒您,现在是早上七点钟,这个时间去,未免太冒昧了。”
  “也是……”周战停在门边,忽然说了一句,“丫头喜欢睡懒觉,这个时候去实在是不合适。”
  周哲问看着周战眼底燃起的光,知道他是极为想见顾薇的。也大概是想从顾薇身上得到某种慰藉,稍稍填补一下失去杜无忧的巨大悲痛吧。
  只是,周哲问心里的那句话到底是没能说出来。
  杜家的门都进不去,要怎么见顾薇呢。这个时候说这话,估计一下子就能浇熄周战的巨大热情,也保不准这个流氓头子会为了见女儿一面,作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
  所以周哲问到底还是什么没有说。
  “阿问,我们得去买礼物!”周战仿佛想一出是一出,周哲问提了一句,他就满脑子是要去见顾薇的念头了。
  “也不知道这么久没见,我女儿有没有想我。”
  “早就该想到丫头是我的闺女,我们这么相像,怎么可能不是我闺女。”
  “唉唉唉,我闺女就是讨人喜欢呢。”
  其实早就该想到的……
  当初上山见那个满口胡言的老和尚,就给了自己一直青果子。
  言下之意,就是近在眼前了。
  可是那个时候周战总觉得自己的心被蒙蔽了,既然没有能领会老和尚的意思。
  周战在浴室剃胡子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眼,忽然一头扎进了水里。
  无忧,我要去咱们的女儿了。
  她长得像你,很漂亮,也很讨人喜欢。
  无忧,你早早的就离去了。没关系,往后我会看顾好咱们的女儿,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一字一句,咱们的女儿。
  顾薇是这个世上,周战唯一能牵绊的人了。
  她是杜无忧遗落在这世界上的光,用来照亮周战剩下的道路。
  也许没有顾薇,周战的世界早就坍塌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周战不停的向前,不停的奋进,不过就是为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