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入局
  父女俩兜兜转转,绕了一条又一条的街巷,确信没有人跟踪他们了之后,才在一个小茶馆里儿落了座。
  这一别,竟是一年之久,再见面,一个雪丝银霜,面容越发的苍老了,而另一个却由原来的稚嫩越发的成熟稳重了。看到义父那越发佝偻的身板儿,越发清瘦的脊梁,管瑶清忍不住红了眼眶。义父一生未娶,无已所出,把他们这些义子义女当成自己亲生的儿女,可是却未曾想过他们半天的清福,
  “义父,见到你真好。”
  “傻丫头,哭什么,父女相见,应份外高兴才是啊。”但其实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悲喜交加,热泪滚滚呢。
  “义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义父,不如,不如我陪你回随国,我们找一个没有世人纷扰的地方,我一直服侍您到百年归后,好吗?”管瑶清忽然极其认真道。
  管伯愕然,
  “清儿,你……”他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义父,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我知道您此行是来送死的,只要有我在,我就不许你这么做。”管瑶清坚定道,“义父,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管伯欣慰地摇了摇头,
  “丫头,听到你这句话,就算是我走,也能走得安心了。所有的事情,皆由我而起,也就由我来结束吧。”他顿了顿,“进入靳国地界的这些日子里,一路上所看到的听到的,让我想到了很多,也悟出了许多。你说得对,如果靳国国君是一个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的国君,能善待随国百姓,随国国君的话,那么这江山之主就由他坐又如何?”
  “义父……”
  “最无辜的就是靳国世子,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只因为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就要被人派人暗杀,现在想想,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哪。”管伯打断她的话道,“我已经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落魄过,也风光过,还有你们这群孝顺的子女们,我够本儿了。瑶清你啊,你就不要再劝我了,如果我真的跟你一起走了,那公主他们怎么办?霁华他们怎么办?你以为靳国国君是吃素的吗?”
  “可是义父,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命啊。”管瑶清泪眼汪汪道。
  “瑶清,你听我说,义父已经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改变的,你就不要再固执了,好吗?”……
  那天,父女俩聊了很久,也争执了很久,最终都没有什么结果。
  离开时,为了不被发现行踪,两人是一前一后离开茶馆儿的。管伯没有告诉管瑶清住在什么地方,而管瑶清也没问。因为她知道,如果是告诉她的时候, 义父一定会主动告诉她的。回到客栈后,她的心里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虽然义父坚持要去负荆请罪,可是她却不能就这么让义父去送死。
  那靳国国君一直都把义父当成是对手敌人,要是义父落在他的手里,那就必死无疑了。如果,如果她去求南宫青时的话,说不定他可以想想办法。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可是,可是她真的别无选择。
  城南,将军府。
  “你可是看清楚了,听清楚了,管瑶清叫他义父?”聂城霜眸光沉沉,微眯双眸。
  “少将军,小的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决对错不了。”
  “嗯,继续跟紧点儿,听到没。”
  “是,少将军。”
  夜,冰冷而深沉。
  管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天一冷,他的肺疾就越发的严重了。咳得睡不着,他索性下了床,倒了杯热茶,幽然立在窗前,垂眸思索之余,蓦然想起一件事来。瑶清她不是被靳国世子带进宫里了吗?怎么会在晴州城里出现?昨天相见太意外,竟忘了问这一茬儿。现在想想,后背一阵阵发凉。
  倒不是他不相信瑶清,只怕是瑶清太单纯,容易轻信他人从而被利用。
  不行,这个地方他不能再住了,再者,得加紧时间把信送到靳国国君的手中。
  心里想着,管伯便叫醒了随从,准备连夜离开这客栈。
  谁料,他们东西还没有收拾完,便有人推开了他房间的门,把他以及他的随从全都给带走了。
  怪只怪,他千算万算,居然没有算到这一层。
  第二天,管瑶清早早地便来到了昨日与义父约好的地方见面,可是她整足等了一整,直到太阳下山,出没有看到义父的影子。她的心不由揪了起来,是义父不愿意见她,还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不得而知。早知如此,就问问他住在哪里,这个时候也不至于只能干着急。
  怎么办怎么办?老天爷,千万不要让义父有事,千万不要……
  靳国王宫。
  这老狐狸终于落在我的手中了。
  南宫骥双手负于身后,微微踱在大殿里,时不时地勾勾唇角,琢磨着该如何处置那管伯。不管结果如何,他还是会依他儿子所建议,去争取一下那老家伙。虽然他儿子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却也太抬举老头子了。即便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于他靳国来说,有了他也无非是锦上添花而已。
  要说能人,他靳国多的是。更何况,这老顽固未必就肯失节臣服于他靳国。
  “王上,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正想着,淳于英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嗯,走吧。”说着,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大殿。
  原来,南宫骥意外中得知儿子南宫青时放那管瑶清出了宫。他便知,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想必,那丫头在宫里也听到了不少风声,之所以急着出宫,多半跟她的义父有关,所以,管瑶清一出宫,他便悄悄差人时时刻刻监视着她,跟踪着她,果然,她跟那管老头碰了头,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料准了这管老头会跟他耍花招,他堂堂靳国国君,还吃他那一套,临死还想跟他谈条件?他也太高看自己了。
  管伯被抓后,关在大内天牢。
  经历了这么许多,他也已经看开了看淡了,可是一想到同样被关在大牢里的霁华他们,他的心就一阵紧过一阵的痛。
  “呵呵,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蓦地,牢门外响起一个洪亮而霸气的声音,“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吧。”南宫骥双手负于身后,站在牢门外,嘴角似扬非扬,“怎么?管相国可是还习惯?”
  管伯轻笑,
  “哼,你确实有你的过人之处,老朽已经落到了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有些事,老朽还想争取一下,”虽然他知道这几首是不可能的,可是若是不说出来,恐怕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支瞑目的。
  “哦?管相国不妨直说,兴许我一个高兴,就成全您老了呢?”南宫骥十分得意道。
  “王上您大仁大义,大恩大德,放了我那几个孩子,至于我是死不足惜,可是他们,他们却不一样,他们这么做,全是逼不得已,如果王上您能饶他们一命,想来,他们从今以后一定会改头换面改过自新,好好做人的。”管伯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我管伯这辈子没有低声下气地求过您,哪怕是我的国君,可是今天,老朽给国君您跪下了,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成吗?”
  “啊哈哈哈哈……堂堂不可一世的随国国相今天居然肯跪在我面前求我,不知道传出去,天下人会不会相信呢。”南宫骥双眉一挑,“那好,既然您说出了您的条件,那本王也说说本王的想法,何如?”
  “王上不妨直说,”
  “如果您老肯归顺于我,并将此如召告于天下的话,本王或许考虑考虑你刚才所说的。”
  “呵,呵呵,”管伯苦笑,“王上真是说笑了,老朽还能活得多久呢?何必折腾,”他知道这南宫骥心里打得什么盘算,如果他召告于天下说他归顺了他,那么,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随国拜倒在他的膝下。由古至今,还没有哪个胜者肯善待败者。
  到时候,他会怎样对待他们的国君,想来,他是预见得到的。
  再者,可以彰显他的威望罢了。至于他会不会放了他的孩儿们,他连个准话都不敢说,他又何以会相信他?
  “啧啧,”南宫骥一听,“意料之中的事啊,本王就知道管相国您一定不会答应的,毕竟做了随相这么多年,晚节还是要保的,对不对?”
  “哼,既然王上都知道,又何须问老朽呢?”说罢,他便起身往大牢深处走去。
  而南宫骥亦不想再跟他谈下去,便打道回宫了……
  思前想后,管瑶清还是决定想办法进宫,求求南宫青时,让他给想想办法,让他的父王放过他义父一马。
  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似乎入宫比出宫更难。
  咚咚咚!
  她正想着,房门又响了。
  “进来吧。”想来一定又是小二吧。
  “瑶清,”聂城霜推门而入。
  管瑶清蓦地起身讶异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来了?”
  “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聂城霜神色凝重地走过去。
  管瑶清顿觉不妙,
  “什么事?”她的心不由扑通扑通地跳着。
  “我,我听说管伯已经被王上抓起来了,不日将会被处死。”聂城霜面露难色道。
  “你,你,你在说什么?”管瑶清不可思议地走过去,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臂,“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我,”聂城霜微微翕动着双唇,“虽然我也只是偶然听来的,可是,可是这个消息应该是假不了的。”
  管瑶清眸光呆滞,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整个人恍恍惚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