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甜文]_58
  陶然心里也觉得有些别扭,所以看到盛昱龙出门吁了一口气。他不好意思开口问昨天的事,万一盛昱龙只是喝多了一时脑子糊涂呢,他这一问,彼此多尴尬。他见盛昱龙装没事似的,他就也装没事似的。只是书却看不下去了。他打算回家一趟。
  上周陶建国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说周末会来看他,结果没能来。他也不知道他妈回家了没有,两个人有没有和好。陶建国给他打电话都不是在自己家,很多话他都不好问,还是亲自回家看一趟比较踏实。
  他本来想跟盛昱龙打个电话说一声的,背着包站在电话机旁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打那个电话。
  难得雨停了,太阳虽然没有露出头来,但天色很亮堂。他坐车回长明县,路上看到地里的庄稼都淹了,田间地头上站着很多人。他们县城也没好到哪里去,路本来就不好,下雨存了水,更是成片的泥洼。从县城的汽车站出来,他看路不好走,还搭了个三轮。
  三轮师傅跟他说:“这边还算是好的,南边鲁河镇淹的更厉害,武警官兵都去守河了。”
  鲁河镇是紧挨着长明县城的乡镇,因为镇上的鲁河而得名。鲁河其实是长海的东河分支出来的,还在他们县城南边形成了一大片湖泊和沼泽,如今县政府在开发生态公园,陶然还跟同学去过两次。不过没什么好看的,最大的印象就是沼泽挺大的,里头很多水鸟。
  陶然听了有些吃惊,问:“这么严重么?”
  “可不是么,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雨比往年多,这一连大雨下了好几天,听说鲁河的水位都是近几十年最高的了,如今雨停了,政府带着当地人在修坝呢。”
  他们县城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越是老的小区越是坑坑洼洼的,陶然坐在三轮车里,紧紧抓着把手,摇摇晃晃地到了他们大院门口。
  大院门口用砖头和木板搭了条通道,他成叔正扶着他老母亲从上头过,看见陶然,就笑着说:“回来啦?”
  “刘奶奶,成叔。”
  刘成笑着说:“路上不好走吧,你回来怎么不让你爸去接你。”
  “没想到家里积水这么多。”
  “雨下的太大啦。”刘奶奶说,“你可没见,那天阴得跟水盆似的,吓死个人。”
  刘成笑着说:“娘,陶然就在本市读书,离这又不远,咱们这下,他那也一样下,哪会看不见。”
  陶然笑着等他们过去之后,自己才往里走。刘成说:“你回来的也真巧,你爸刚把你妈从你姥姥家接回来。”
  他语气带了点调侃的意思,大概见陶建国和刘娟两口子吵架,他乐得看热闹。
  因为大院里都是水,板子没有接到楼梯口,而是接到最靠近大门的走廊下头,正对着余家的门。他从余家门口走过去,看见余家的那条灰白色的狗脏兮兮的趴在柱子旁,看见他,还站起来摇了摇尾巴。
  他把裤腿放下来,蹬蹬蹬就跑上楼。好久没回来了,心里有些雀跃,想着给他爸妈一个惊喜,走到二楼的时候就放慢了脚步,结果刚走到他们家窗户那儿,就听见里头在吵架。
  陶然愣了一下,就听陶建国说:“钱都借出去了,你再吵有什么用,老三又不是外人。”
  “就这点钱你还做什么生意。老三穷,难道你就有钱了?你忘了你儿子今年都要高考了,以后上学不要钱?你以为生意是那么好做的,万一赔了呢,你靠什么供应一个大学生!”
  刘娟说完就是哭:“我跟你吵,跟你闹,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你做事都不考虑后果,本来我下了岗,家里就不比以前了,我这心里都够难受的了,你还要充英雄!俩人连一个有正经工作的都没有,我看你以后指着什么供陶然上大学。老三穷,老四不容易,我看你跟他们过去得了,你还要我们娘俩做什么!”
  陶然大吃一惊,在那站了好一会,听见刘娟一直哭:“你不要逞英雄,你要是叫陶然知道了,影响他高考,我跟你没完!”
  “他又不回来,怎么会知道。只要你别闹。”
  “我闹?你那帮兄弟不闹,那你三番五次地往我们家跑什么,把我拽回来干什么?就给我看这点钱?”
  “你又钱钱钱,就知道钱。跟你说多少遍了,老三他媳妇病了,他又下岗,找我来借钱,我能不借给他?我们几个兄弟,就我和老六手头宽裕点,他是不好意思再朝老六开口了,这才管我借,我又不是没有,能不借?”
  “你这是什么钱,你这是买断工龄换来的钱,现在就剩这么点,能做什么买卖?你真以为供个大学生那么容易?一年学杂费加起来就得四千多,你看看你一个月才能赚多少!”
  刘娟越说越生气,只听“咣当”一声,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把陶然都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扭头就下了楼,一路小跑,跑过余家门口的时候,惊的那条狗又站了起来,朝着他叫了两声。
  陶然怕熟人看见,走的急,鞋子都被泥水沾湿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慌乱,他才知道这些天刘娟和陶建国为什么总是吵架,原来蔓延了全国的下岗潮,终于也蔓延到了他家里。盛昱龙还跟说,他爸是退伍军官,会优先就业,那怎么也下岗了呢?
  他爸妈都下了岗,陶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他们班原来也有同学的父母下岗了,后来那些同学都辍学了。在那个年代,工人下了岗,甚至还不如农民,没有能力去供应一个大学生。因为从1994年国家下达文件以后,大学就不再是免费的午餐,不光不再包分配,就连学费也都要自己出了,而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世纪初,是国内大学收费急剧膨胀的几年,大学的平均学费增加到三到四千左右,这还不包括住宿和生活费,一个大学生一年的花销,几乎要达到六千左右,而当时城镇居民的年平均收入,也才五六千块。报纸上甚至报道过有学生因为无力缴纳学费而自杀的新闻,供养大学生,开始正式成为一个家庭的重大负担。
  1998年,助学贷款政策还没有施行,这意味着如果家庭没有稳定收入来源的话,供应一个大学生,几乎要耗尽家里的所有财富。这不只对家庭是个负担,对上大学的学生来说,也是一个巨大压力。
  陶然心里乱的很,坐在回长海市的公交车上,想他要怎么办。
  怪不得刘娟和陶建国总不让他回去。他甚至想,在高三下半学期这么关键的时刻还让他转学到市里去,冒那么大的风险,是不是就是因为他爸妈知道了可能会下岗的事,所以想先瞒着他?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扭头又看到很多站在田间地头上的农民,想到他的父母,觉得很心酸。
  因为那时候下海潮已经开始褪去,很多当初自主下岗去经商的人都碰的头破血流,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他爸妈如果生意做不好呢,他的家庭会不会变得很贫困,那他还要继续读大学么?
  陶然失魂落魄地坐到市里的长途汽车站,到红房子的那段路他是走回去的,脑子里乱的很,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走到楼下的时候,忽然听见盛昱龙说:“你去哪了,到处找不到你。”
  他抬头一看,就看见盛昱龙着急地看着他。
  第47章 夏夜长┃六月初,有霞光
  盛昱龙本就有些心虚, 回到家的时候,一开门,发现陶然不在, 包也不在, 心就慌了,还以为陶然被他吓跑了, 一时之间还真是六神无主,刚做生意那两年都没这么手足无措过, 因为不知道能怎么办。
  他看到陶然失魂落魄地站在眼前, 问:“你怎么了, 去哪儿了?”
  陶然说:“哪都没去。”
  他说着背着包就上了楼。盛昱龙在后头跟着,因为心虚,竟然没有多问。
  因为他不清楚陶然是不是因为他昨夜的过分行为才变得这样。他没有询问, 陶然就愈发变得消沉,直接进了自己卧室,把门也给关上了。盛昱龙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偷偷走到陶然门口, 透过上方的玻璃朝里看,看见陶然在床上躺着,被子盖着半个身体。
  陶然是很爱学习的人, 居然没看书,而是在床上躺着,看来昨夜的事陶然记得很清楚,此刻也不知道会怎么想他。
  他素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我行我素惯了,如今却担心着陶然会怎么想他。他行为并不光明,却不想让陶然觉得他猥琐好色,很在意。
  陶然在想他要怎么办,刘娟和陶建国瞒着他,肯定是不想让他分心,可他如果一直装作不知道,心里却很难受。他并不是上了大学就能赚钱了,还有四年才能毕业,这四年里头家里如果没有收入来源,刘娟和陶建国肯定是吃糠咽菜也会供他,可他却不想让父母过那样的生活。
  他没有经历过贫困,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在亲戚朋友里头一直都算是不错的。大概是没有经历过,所以对贫穷的生活会有一种不安和恐慌。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是盛昱龙去接的,过了一会敲了敲他的门。
  这还是盛昱龙头一回进他房间知道敲门。人心里有了畏惧,行为便会谨慎,盛昱龙便是这样。
  他坐了起来,盛昱龙推门进来,说:“你爸妈说今天要过来。”
  陶然愣了一下,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