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这些年,你倒是越发会说好听的话讨人欢心了。
  这哪儿是讨人欢心呀,妾只是将自己心里话说出,妾也是女子,殿下做到了天下女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妾生母出身卑贱,侍奉高祖于□□宫,高祖公主之多,妾是庶出,不为重视,若不是殿下,妾哪有如今的生活,殿下之恩,就如妾的再生父母。千金公主起身退开几步跪伏道: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妾自知身份微贱,能陪伴于殿下左右已是莫大的福分,本不该再奢求什么,然妾对殿下一直心存敬仰,妾斗胆肯请殿下收妾为义女。
  庶出如何,女子又如何,这都不是自认微贱的理由,皇太后起身,谁都不该妄自菲薄,因为你们都是世间仅有。
  殿下
  吾知道你在想什么,皇太后背起双手,有尊严的死去与屈辱的活着,很多人都会选择前者,我觉得不然,只要你活着,就有机会重新拾起尊严,你回去吧。
  殿下...千金长公主望着皇太后威严的背影,不明白皇太后的意思,殿下不肯吗?
  等候敕命。皇太后道。
  千金长公主喜出望外的再次跪伏叩首,臣妾,谢皇太后殿下成全。
  启禀殿下,司刑主簿王瑾晨带到。
  宣。
  王瑾晨静候宫殿门口等候召见,内臣随着千金长公主一道出来,内臣本想开口传召却被千金长公主抢了先,你就是王瑾晨?
  妇人已年过五十,只是面色红润,看着要年轻十来岁,王瑾晨回应道:回公主,是。
  千金长公主端详了一番,尽管心里有不屑,表面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太平的眼光果真不错,王主簿又出身名门,能侍奉御前,除了才华,应还有其他过人之处吧?
  都是太平公主抬爱与殿下器重,殿下宣召,下官先进去了。
  千金长公主用鼻子轻轻吸了一口气,走到王瑾晨身侧低声道:吾历三朝先皇,阅人无数,尤其是男子,王主簿身上的味道可比那些臭男人要不同多了。
  王瑾晨不慌不忙的回道:公主要是也喜香道,下官改日可以差人送些自制的熏香献给公主。
  见人从容淡定并未有丝毫的慌张,千金长公主便抬起手捂嘴轻笑,都说香道乃是君子之道,王主簿相貌堂堂,若不执法与佞人为伍,也许真的就是国士无双。
  无所谓国士无双也只是一个虚名罢了,下官不在乎世人对下官的评价,权制断于君则威,天下人天下事皆取决与君上,法,只是国之利器而已,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我不认为一定就是错误,下官的世界里,没有对错。
  好一句没有对错,难怪殿下在那么多有才的进士中偏偏只欣赏王主簿你一人。
  高延福站出来解围道:王主簿,殿下宣召呢。
  下官告退。王瑾晨不像出身市井的薛怀义那样得势后嚣张跋扈,待人礼数周到,恭敬的态度中隐约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节与傲骨。
  武成殿内立着几根蟠龙柱,御座空荡荡的,王瑾晨入内低着头叉手道:殿下万福。
  皇太后负手转过身,盯了一会儿后走上御座撑着龙椅坐下,开口问道:几月不见,卿怎么消瘦了如此多?可是那些个下人伺候不周。
  殿下恩赐,臣感激不尽,是臣自己的原因,与他们没有关系。
  之前延福告诉吾,你与秋官尚书李轻舟的女儿定下了婚事?
  王瑾晨一愣,原本打消的念头再次泛起,上前屈膝恳求道:臣恳求殿下出面...
  出面将婚事取消,还是出面赐婚?皇太后打断道,卿有什么理由让吾替你去得罪吾最信任的两位臣子。
  王瑾晨语塞,皇太后盯着她的脸色,还是觉得她太过年轻心中存有太多的仁念,摇头叹道:这种事,你若自己不愿意谁又能强求呢?
  违抗父命视为不孝...
  你怕影响仕途?还是不愿割舍少年时的情谊?皇太后笑问道,前阵子受封的侍御史你知道吧?
  侯思止吗?王瑾晨回道。
  皇太后点头,靠污蔑与告密获宠的人,有品性与忠孝可言吗?他连字都不识。
  王瑾晨睁着双眸,原来殿下知道...
  吾当然知道,朝廷百官是个什么样子,朝廷又是个什么状态,吾想任命谁做什么官,天官还能不许?还敢不应?皇太后语重心长的话,像是长者的教诲,拥有绝对的权力便可以打破墨守成规的制度,这也是为什么皇权之争如此惨烈还有人前赴后继的去争夺。
  臣惭愧。
  皇太后从御座上起身缓缓走到王瑾晨跟前将其扶起,王瑾晨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召臣来?
  要变天了,我走到如今历经了千难万险,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甚至...皇太后语塞,长叹道:我老了,越是逼近权力的巅峰越是害怕,我已近古稀之年却越发渴望本不该奢求的亲情,又怎能不为儿女忧虑,吾要你好好辅佐太平,众多儿女里她是最像我的,但是论心思,她仍旧对付不了朝中那些狐狸,她是我的女儿,也是高宗皇帝的女儿,她身体里留着血脉,不管是向着武家还是李家这都是应该的,但权谋这种东西,最易引火上身。
  王瑾晨没有多疑,俯首道:臣,谨遵陛下圣旨。
  去替朕做一件事,皇太后从袖中抽出一份奏疏交到王瑾晨手中。
  喏。
  做好了,便应你一个要求。
  王瑾晨惊喜的抬起头,臣,谢主隆恩。
  先别着急谢恩,朕要的,是内外得安。
  臣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金公主是唐高祖李渊的女儿~
  第60章 傅游艺
  王瑾晨才从大内出来,震耳欲聋的暮鼓便在身后敲响,遂将揣起的双手松开一脚跨上了马车。
  靠在马车的车窗旁捏着一块刻字的节符,思考着适才大殿上皇太后的吩咐,而奏疏是肃政台所呈称赞皇太后的丰功伟业及奉劝皇太后殿下武氏符瑞,当合革姓受命,官员落款正是入宫碰到的合宫主簿、左肃政台御史傅游艺,也是朝廷内已过甲子之年的老臣里为数不多支持皇太后称帝变革之臣【傅游艺上的奏疏,但是吾没有回答他。】王瑾晨低头摩挲着手上的符节,敌国破,谋臣亡,什么人都可以舍弃吗?
  车夫拉起缰绳回头问道:主簿是要归家还是返回司刑寺?
  王瑾晨回过神将符节收起,去城南左肃政台御史傅游艺府上。
  车夫有些犹豫,因为他有把握在鼓声停止前赶到司刑寺或者修文坊,这...
  不用管宵禁,出了事本官负责。
  喏。
  数百声城鼓在一声休市的警告之语中停止,街道上已不见有行人的踪影,今日巡逻的十二卫恰好又是左金吾卫。
  将军,前面有车马声。
  丘神勣握着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肚子上前将马车拦下,车夫像见了阎王一样惊吓得将马车急停,旋即跳下车毕恭毕敬道:丘将军...
  里面是什么人?
  车夫战战兢兢的扭头,王瑾晨从车内弓腰走出,是我。
  我当是谁呢,丘神勣蔑视了一眼,旋即松开缰绳拱手道:原来是殿下跟前的红人司刑寺王主簿啊。
  王主簿可知道京中规矩陪都等同京城,二、三、四更犯夜,地方城池笞四十,京城五十,丘神勣瞧了瞧已经见尾的夕阳,如今虽只是一更,但京城也要杖四十。
  丘神勣身后的金吾卫蠢蠢欲动,就等将军开口押人处刑了,车上的人面不改色,车夫却已经吓的丢了魂,丘神勣的金吾卫一向以狠毒著称,犯夜被打死的多出于他手下。
  谁知丘神勣只是一笑,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士卒们让行,不过王主簿是殿下的人,皇太后殿下的人我邱敦又怎敢得罪。
  听到此,车夫大松了一口气,王瑾晨端着双手提醒道:立法无情,国家律令不应该徇私,宵禁乃是维护京城治安,保障君王安危的规矩,岂可因人而变,徇私枉法呢?
  丘神勣听后旋即大笑,本将军第一个绕的犯夜之人竟然要求着挨罚?跟随的一堆金吾卫便也随着哄然大笑。
  王瑾晨不以为然道:我并非要求真你责罚,旋即从袖子内拿出一块符节,奉殿下旨意,见节如圣人亲临。
  丘神勣骑在高高的骏马上咬紧牙关不甘心的跳下马,侍奉御前,他当然能辨清符节真伪,臣丘神勣,恭请圣安。
  王瑾晨便道:丘将军同下官一样皆效力与皇太后殿下,殿下日理万机,咱们应当同心协力不能让殿下百忙之中还要管这些窝里横的琐碎之事才是。
  丘神勣没有再回什么,只是将马牵至一旁,王主薄,请。
  马车远离后丘神勣一圈砸在马鞍上,亲从担忧道:将军,这个司刑主簿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
  丘神勣攥着缰绳一脚跨上马,狐假虎威,等着吧,我会让他明白没有人扶持,身为弱者会有多绝望。
  城南一座关闭的坊门再次打开,坊正不但不生气,反而对入内的人毕恭毕敬,亲自将他们引至左肃正台御史傅游艺家中。
  咚咚!
  傅宅的家僮将门打开从内探出脑袋,谁啊,深夜造访御史宅...
  傅御史在家吗?
  见是个穿公服的官家,家僮这才将门打开,敢问官人是?
  麻烦通传一下,司刑主簿王瑾晨求见。
  听到名讳家僮心中一紧,惊慌失措的迈出门槛拱手道:原来是王主簿,小人多有得罪,这就去通报主人。
  有劳。
  傅游艺出身仕宦,家底也算殷实,只是族人少,至中年才娶妻,如今这偌大的宅子里也只有夫妻二人与一些奴仆居住着,家僮入内撞见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妇人,大娘子。
  何时这般匆忙?
  外头来了一位官人要见阿郎。
  什么官人?
  司刑主簿王瑾晨。
  妇人楞道:现在已是休市了吧,虽都是主簿,但他与傅郎并无交集...人在何处?
  还在门口,小人正要去禀报阿郎。
  他刚睡下了,最近朝中事情多,你先将人请进来吧。
  喏。
  王瑾晨入内,出来相迎的是个看着只有三十左右风华正茂的年轻妇人,白日见到的傅游艺已经年过甲子,王瑾晨便以为是其女,傅姑娘?
  妇人旋即笑道:妾拓王氏,是府主人的结发妻子,我们夫妻二人福薄,一直到暮年也未有子嗣。
  失礼了。
  夫君年长我二十六岁,王主簿不知情,叫错也是应当的。拓王氏细心的端上一碗消暑的凉茶,都说司刑寺新任的主簿好风仪,妾很早就想见了,只是一直不得机会,若夫君与我有儿女,当也和王主簿这般大,秋官尚书的女儿妾见过,王主簿青年才俊,与秋官尚书的息女当真是郎才女貌。
  王瑾晨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旋即撇开话题问道:瑾晨这次来是来找傅御史的,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单独与御史商议,所以还请夫人通融。
  王主簿稍等。
  好。
  王主簿若有需求便只管唤她们,拓王氏又唤来几个婢女吩咐道:去将我今日做的糕点拿来,王主簿是贵客,勿要怠慢。
  拓王氏年轻貌美,又待人随和,且温柔细腻,将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家中奴仆无不信服与尊崇,王主簿请品尝,这果子是我家大娘子亲手做的。婢女将小碟子里的糕点对半切成三块。
  王瑾晨拿起小刀扎上一小块糕点尝试,旋即称赞道:傅御史真是好福气。
  婢女说道:外面的人都说是大娘子好福气呢,娘子及笄之年嫁中年,阿郎对待娘子如夫如父,不管外人如何说阿郎的坏话,但是在家中对娘子都是言听计从,两心若是相同,这年龄又能算什么呢。
  王瑾晨将小刀放下,两心若是相同...
  王主簿!胡须银白的花甲老人急匆匆跨入内,王主簿登门怎么也不事先派人通知一声我好出门相迎。
  王瑾晨起身道:见过傅御史。
  王主簿不必多礼,来人,看茶...
  已经喝过夫人的茶了。王瑾晨抬手制止道。
  傅游艺平息下激动,冷静的朝身侧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喏。
  傅游艺在王瑾晨旁侧坐下,先前在大内也曾碰到过王主簿几次,果真是年少有为...
  一路走来,自传言兴起后,阿谀奉承的话王瑾晨几乎听腻了,便直言打断进入正题道:傅御史,下官这次来是有事要与您商议。
  傅游艺不再多言,王主簿请言。
  傅御史与我同朝为臣效命于皇太后殿下,如今时机成熟,下官是来向傅御史献策的。
  傅游艺听后顿时来了精神,殿下采纳了我的意见?
  王瑾晨点头,不过光上书还不行,秋官与司刑寺大兴牢狱,目的就是为了镇压反声,但不能做的太绝,下官的意思,是采用一个柔和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