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染山河 完结+番外_35
  熟悉的尾音里难得也有些忧伤,他抛下了手中的海棠。一抬头,便见小离仍是抱剑而立的站在不远处,少年单薄的肩上落了满满的一层花瓣。
  西垣勾唇浅笑的扣紧了陆离的手指,声音中带着些娇宠:“等久了吧,把自己弄得跟个花妖似的,是要送给我呢?”
  陆离一副很不痛快的语气:“你说什么?”
  “好啦好啦,我收下就是了。快回家打包好行礼,我们过几天就去韩国看菊花!”
  韩国!陆离不变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回到那个曾经生他养他最后将自己彻底舍弃的故国。往日的记忆逐渐清晰,那么多的屈辱那么多的不堪,居然肮脏得连自己都不屑一看。但是在上林苑那一天,眼前的这个人却吻上了自己的嘴。混着飞扬的沙尘和满身的血污,在所有人的惊诧目光中,这个人居然就那么坦然不过的拉着自己的手离开了。
  “过去怎样我不在意。但是现在和未来,你都是我的。”
  不是因为这一句话。可陆离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就跟在这人身边呢。只因为他是李斯的儿子。陆离拉紧了他的手指,仅仅如此而已。
  韩国本就是七国中最弱小的一个,自从长平之战后(这场战争就是因为韩国献地挑起了秦赵之间的战争)韩王算是把秦赵两国都得罪透了。为求自保这些年已经献出了好些土地,可如今嬴政居然又找了诸多借口索要南阳,实在是欺人太甚!
  “父亲,为什么要送我去齐国?”
  张平开口,声音中满是疲倦:“齐国安全,又是安逸富足的地方,你去求学我也放心。况且即墨的卧岫庄可是儒门之首,天下多少学子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管有多少人想去,我就是不去!”孩子抽了男人手中的书简往地上一扔,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和年龄不符的倔强,“齐国嫁了公主不说,还大献殷勤的年年向秦国朝贡,听说前日齐王建差还就把自己的诸侯印绶献上去了。”孩子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鄙夷:“这样的地方,还敢说什么圣贤,自称嬴政的奴才还差不多!
  “子房,你胡说什么?”
  “什么儒门之首,要去你自己去孩儿可不稀罕。”
  “你……”张平定定神,捡起了竹简继续写起来:“行装都替你收拾好了,明天就去。”
  “爹爹,你到底在怕什么?嬴政不过一道书信,你就吓得要辞去宰相之职,要一走置韩国于不顾吗?”
  男子不说话,继续写着辞呈。
  再也忍耐不下,孩子一把掀了桌上的墨砚,对着那人就吼道:“现在连韩非公子都去了秦国,你怎么还能这么胆小懦弱?大不了战死沙场,父亲你难道还怕死吗?”
  “是!我胆小我懦弱。我不关心韩国更不关心百姓……可我身为丞相又怎么样?如今国弱家贫,我张平只有这一点保护好家小的私心和能力!”
  “我……”顿时无言的孩子干脆一转身,消失在渐深的月色中。
  张平坐在桌案后,捏着书简看了一次又一次。今日朝堂之上,韩王那副惊慌恐惧的样子浮现在眼前,斥责了反对割地的大夫们不说,还没下朝就赶着要把南阳的地图和印信送去秦国。上一次要的是韩非,这一次要的是城池,本就弱小的韩国,气数怕是到头了。
  近日新郑城中连连发生朝臣大夫死于非命的惨事,或是强盗洗劫或是突逢大火,总有各种送命的理由。深知其中利害的张平本想辞了官位,将家人都安顿到安全的地方。然而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张良。
  “如此年少轻狂,又怎能全身而退。”他这儿子张良从小聪颖精怪,见解学识都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很多,原本是件好事。无奈生逢乱世,这孩子的启蒙老师不巧又是韩非,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那一套刑名谋断之学。韩非……他各种说法作为于国于民都是好的,可锋芒太露,唯独护不了自己。
  置气离家的张良独自走在街上,伴着他的只有这一轮银月。最近新郑宵禁的时间又提早了,二更的时候走在街上都是静悄悄的,就犹如走进了一座死城。
  “胆小!都这么害怕嬴政吗。”他的脸上满是不甘。虽然年纪尚小,可也能看出这人生得清俊非常,眉宇中还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英气。
  “现在怎么办呢?怎样才能留在韩国?”张良边走边想着,心中烦躁的孩子信步在街上乱走,恍惚间就过了小半个时辰。
  “嗯?”张良停下脚步,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他往四周望望,“这里?好像是王大夫的住处。”这王大夫来家中时和张良聊过几次,是如今难得的良臣,可听说今日在朝上因为南阳的事开罪了大王才闷在家里。张良唏嘘着又往前走了走,发现大门竟是虚掩着。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张良推开门,偌大的庭院里似乎什么人也没有,再往里探几步他闻到了血腥味,并且越来越浓。未满十一岁的孩子僵住了身子,他面前赫然出现了是几十具尸体。男男女女们凌乱的躺倒在地面上,明显都是死于剑伤,更可怜其中还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回神过来的孩子瞳孔迅速收缩,这般从未见过的惨状惊得张良也不知如何动作,只好僵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张良的声音有些颤抖,表情却还算镇定。正准备蹲下身子检查伤处的张良忽然听到了树叶晃动的声响。一个转身,前面出现的黑衣人正巧为自己挡去了正中心脏而来的一枚冷箭。
  “你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又一枚箭矢袭来,被那人用剑锋一挡生生从箭头劈成了两半。真是好快的身手,惊诧之余的张良发现,前面这人的身高竟然比自己高不了多少。难道这人和自己年纪相仿?
  “王大夫一家是不是你杀的?是大王还是嬴政派你来的?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只是回头望了他一眼,凌厉的眼神中却并无杀气。
  “你……”
  黑衣人飞身越过墙头,待张良跑到街上追赶时早就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今日朝中大臣连连死于意外,莫非和他们有关?”张良兀自思考了一会,整个事件都越来越清晰。莫非嬴政来书要地只是个幌子,他其实是为了摸清韩国内部的抗秦势力,然后再一一排除?这样说来这一切……嬴政是在为灭韩做准备?攻韩,或者……不费一兵一卒的逼大王投降!
  “那么如今留在这里……”顿感无力的张良有些失望,如果刚才那人真是秦国的刺客……看那人的眼神和身形都像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张良拽了拽拳头,他没想到,秦国……居然是这么的强大。韩国怕是保不住了,孩子叹了口气,这一点韩非早就料到,只是他不愿接受事实。既然无力挽回,不如避其锋芒以待时机。张良倔强的瘪瘪嘴,心想也许父亲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