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尹阙,和薄绛?”
  何绵绵眼睛都瞪大,“你不知道?”
  梁月当然摇头。
  “当年你走之后,蒋泊舟和薄绛也分手了,没两周吧,有人看见薄绛和尹阙在一块儿。蒋泊舟知道了,还去找尹阙,他都认了,说是因为他挖了蒋泊舟的墙角,你早就察觉了知道了,才被伤得分手出国的。不是这样吗?你因为尹阙跟家里都闹翻了,他居然还劈腿,我要是你,我都会疯掉。”
  梁月冷哼一声笑出来,“难怪。”
  “难怪什么?”
  梁月用漏勺把锅里剩下的丸子捞了两个上来,装进自己的碗里。话说得平淡,似乎连半分感情都不带,说着别人的事情。
  “我、薄绛、‘空大’,在尹阙眼中,大概都一样。‘空大’的发布会刚刚开完没多久,尹阙该是注意到了,又眼红罢了。”
  尹阙当年是如何对她献殷勤,如何在她跟蒋泊舟之间挑拨离间,催化剂一般,将所有她忍得住忍不住的事实都翻到明面上来。
  梁月冷笑,“原来我还觉得,我对他该有些愧疚,现在看来,我的愧疚还大可不必了。”
  何绵绵有些听不懂,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也不知该不该细问下去,但听到梁月这么说,还是先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知道尹阙不是什么好狗,这我就放心了。”
  梁月并没回应,何绵绵问题又起:“那你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蒋泊舟吗?”
  何绵绵问得怯怯,近乎喃喃自语,似是攒了许久的勇气,才敢开口。
  “你当年,那样喜欢他。”
  “也不全是。”这一句,梁月没撒谎。梁月垂下眼眸,端起桌上的汤锅,往厨房那边走过去。“更多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我妈都把我扫地出门了,我还能不走吗?”
  她当初为什么选择跟父亲去法国,现在再说,似乎她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了,得想许久,才能整理得清楚。
  像一个人要自杀一样,家庭、感情、事业,随便挑一样都能说,但若是只说一样,未免武断不负责。
  何绵绵将碗摞起来,端到厨房,放进洗碗池里头。“那你回来,跟蒋泊舟,打算……”
  “没有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何绵绵倚着冰箱,并不喜欢梁月的回答,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叫‘走一步,算一步?’阿月,蒋泊舟他没有变过,你当年那么难过,我不想再看你那样……”
  梁月不忍再听下去,换了话题,“你跟陆和渊呢?第一回吵架?”
  “怎么可能?”何绵绵双手环住,扁扁嘴,神色带上不耐烦的郁闷,“可这种问题跟‘今天吃什么’、‘去这家吃还是那家吃’当然都不一样,第一次,碰到底线吧。我没想过,他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从来没想过他能说出那么狠的话。”
  梁月带上橡胶手套,打开水龙头,将碗筷都冲了一边,一只只码进洗碗机。听着何绵绵发牢骚,确实忍不住笑。
  陆和渊人缘向来不好,是何绵绵看惯了柔软的肚皮,忽视了他对外的尖刺。
  “我一直很羡慕你跟陆和渊。我一直以为,陆和渊大学毕业就会娶你过门。”
  何绵绵沉默半晌,说了句:“本来我们准备明年开春就结婚的,现在看来,可能要缓一缓了。”
  十数年爱情长跑,卡在婚礼前夕,梁月都不能相信,难免压抑自责。梁月当何绵绵和陆和渊的观众当了十几年,竟然下意识地也为陆和渊辩驳起来,可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方辩友,我同意你的观点。
  这样的话太难出口。为唾骂自己的人辩驳,这事情只有耶稣做得出。梁月只懂得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梁月低头舔舔嘴唇,手扶着洗碗柜的柜门。“他一直以来,也不过只是对你有好脸色而已,别说是我,就是蒋泊舟,说不定都没见过他笑过几回。”
  “可他也不该那么说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他说得有多难听!”
  何绵绵语气诚挚,满怀愤慨,叫梁月眼睛一瞬红了。
  “绵绵啊,你跟我都十年没见了,我在国外,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你都知道吗?你实在没必要这样维护我。”
  何绵绵一愣,看着梁月把洗碗机关上,脱下橡胶手套来晾在一边。
  “阿月你这是什么话?我和你那么早就认识了,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
  “你认识的我,跟着蒋泊舟去玩的时候,在ktv只吃果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现在我很能喝酒,跟谁都能聊,聊到勾肩搭背都行。你老说蒋泊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这几年过得,跟他也没什么区别。我也谈过恋爱,很多次,男人男朋友一个一个地换,有些还是因为生意,断也不会断得干净。”
  梁月将自我剖析,可何绵绵却奋力替她找寻无罪证明。
  何绵绵急急说道:“可你现在说的这个你,不是……”
  “不是十年前的我吗?我说我曾经对尹阙觉得愧疚,是因为十年前我跟尹阙在一起,根本就不是什么疼了要找个拥抱,想哭要找个肩膀。是从一开始我就是想要蒋泊舟疼,跟我一样疼。是我,要利用尹阙,要把他当刀子使。”
  梁月牙根都在颤抖,“绵绵,我跟蒋泊舟,跟尹阙,不过一丘之貉。”
  这一刻,何绵绵看她梁月,眼睛带着疑问和惊讶,渐渐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梁月受不了那目光,仿佛坐在教堂中央,对着神像忏悔。
  习惯了坚硬的躯壳,却得自己把刺给拔下来,疼得叫人不能忍受。
  手机忽然响了,梁月抬手,手指尖在眼角轻轻一抹,往客厅走去,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是蒋泊舟。
  “东西收拾好了吗?带你去买睡衣,怎么样?”
  梁月不假思索,应了一声好,抄起旁边衣架上的大衣,一面打电话一面朝外走,不扭头往后看一眼。
  电话那头的蒋泊舟顿了顿,抓住她的声音,“你怎么了?谁惹哭你了?”
  梁月走出门,将门关上。
  “刚刚吃火锅来着,太辣了,我做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第18章 第18朵玫瑰
  夜半两点。梁月睁开眼。
  眼前还是那盏黑白吊灯,压在胸口一样,叫她喘不过气来。身边,蒋泊舟正在睡梦之中,侧身面对着她,睫毛轻轻颤抖。
  她没起身,偏头去看蒋泊舟。
  蒋泊舟睡着的时候要比他醒着的时候,更叫梁月觉得安心。
  他眼眸深邃,总叫她想起深深不可见光的海底,也像那诱人而危险的沼泽。
  他眼里常带笑,戏谑而得意,叫她痴迷,叫她害怕。
  他呼吸沉稳。她掀被起床。
  楼梯走廊都是声控灯,梁月踩着拖鞋走过,灯光幽幽,立刻追着过来,从二楼到一楼。梁月去翻衣服,莫说烟,连打火机都不在。她的衣服和包里没有,蒋泊舟的衣服更是。她昨晚分明看见蒋泊舟从那里头掏出一个烟盒来。
  烟瘾混着忧愁烦闷涌上来,抓心挠肺,梁月咬着牙,将衣服口袋又翻了一遍。
  没有。
  她只翻出她的手机来,按亮屏幕,上头十几条消息,短信的是尹阙。她指尖点了几下,把他彻底拉黑。还有微信,是何绵绵。
  点开,往上翻,梁月看见“对不起”三个字,便再也不想看,一路拉到最底,最新的一条是一点多,问她在哪儿。梁月将手机屏幕暗灭,却又还是不忍,又点开,回了一句:我在蒋泊舟家,没事,你睡吧。
  何绵绵的消息秒回。消息框一弹出来,梁月就把屏幕按灭。像是烫手的山芋,手机被梁月丢到沙发上,陷进衣服里面。绿色的呼吸灯一闪一闪,要比梁月的呼吸自然得多。
  烦躁更甚,只怕除了烟草无法可解。
  “怎么醒了?”
  梁月猛地转身。
  蒋泊舟站在楼梯上头,灯光幽暗,将他眉弓衬托得更高。他身上穿着睡袍,系带松散,倒不如说是挂在胯上。
  被捉住一样,梁月满身只剩下尴尬,目光从蒋泊舟身上移开,转身继续在包里翻,将东西都翻出来,带着烦闷,丢到一边。
  “找烟?”蒋泊舟问。
  梁月手上动作停下。“你把我烟收了?”
  梁月回头瞪他,满眼写着难以置信。蒋泊舟丝毫不安都没有,走下剩下几层阶梯,趿着拖鞋,踱到玄关处,勾开抽屉,摸出一个烟盒来,又搭上一只打火机。
  梁月伸手去拿,那烟盒却连她的手指尖都没蹭到。蒋泊舟将那烟盒和打火机一收,睡袍口袋深深,将它们齐齐吞下,抽屉空空,连合上都不必。
  “蒋泊舟,你别太过分。”
  蒋泊舟眉眼冷冷,往她走近一步,“饿吗?做点宵夜给你吃?阳春面怎么样?”
  梁月眉心皱成川字,看着他揣着她的烟走向厨房。
  蒋泊舟抬手打开墙上的吊柜,将挂面取出来放在一边,拎起电磁灶上的锅,接了小半锅冷水,将锅放回电磁灶,按亮开关。
  “我不饿。”梁月伸手过来,将刚刚开启的电磁灶按灭。
  蒋泊舟跟她对视一眼,满眼都是看孩子玩闹,又把电磁灶打开。
  “把烟还给我。”
  蒋泊舟不给,她伸手便去探进他睡袍口袋去夺。
  连烟带打火机,手腕都被蒋泊舟捉住。
  “阿月,跟我一块戒烟好不好?”
  梁月眉头皱得更厉害,手指收拢,浑身炸毛一样,只将自己的手握紧拽回来。
  “你要戒你自己戒。”梁月掰开烟盒,捏出一支烟来,叼在唇间,还没点,她斜眼睨了那未开的水,不满且轻蔑,“你要煮,你也自己吃。”
  梁月转身往阳台走,打火机啪嗒作响,阳台门打开,阳台门关上。蒋泊舟隔着玻璃,看见她指尖烟雾笼起来,将她包裹着吞噬。
  手里飞出去的蝴蝶,哪里会回到原来的手心。春秋大梦。蒋泊舟将灶上的水关掉。
  冷风如冷水,当头一泼,最是醒人。
  梁月合眼,扶着栏杆吞吐烟雾。
  两根烟抽完,终于将胸中沉沉乌云吐出,浑身都凉透,手脚像冰。
  一转身,蒋泊舟站在阳台门内,隔着一道玻璃,双手抄在睡袍衣兜,看着她。头发仍是起床时那样乱。
  梁月捏紧手中烟盒,推开阳台门,迈进屋内,反手将阳台门在身后关上。
  蒋泊舟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跟前,衣兜里的手抽出来,握住她的手。温热贴上冰冷,将烟盒跟打火机从她手中抽开。
  她不再挣扎,也不说话,由得他去。
  “总是夜里睡不着吗?”蒋泊舟把梁月的烟盒打火机揣进衣兜中,“昨天也这样。”
  梁月只觉得自己像个杯子,杯里装着烦躁。刚刚清空,眨眼间又把杯底盖满,眼看着就要往上升,向杯沿爬。
  “工作上的事情?还是谁?能跟高考一样让你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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