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四夫人身边的碧玉要嫁给四爷身边最得脸的凌波,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武英王府里传了开来。
  众人只见四房这几日人来人往,管事和妈妈们进进出出,为得都是碧玉的好事。
  丫鬟们心中不知有多少艳羡,不说凌波长得俊,人又有本事,光四夫人为碧玉准备的嫁妆,就能叫别人眼红得睡不着。
  整箱的被子帐子枕头,成套的足银足金头面,又专门叫外头绣房来量了碧玉的尺寸,赶着去做嫁衣。
  人人都说,碧玉真真是好命,贪上四夫人这样一个和善大方的主儿,也有人说,四夫人是在给自己做脸,收买人心呢。
  别的不说,梧桐院的下人是最清楚内情的,玉树在婧怡身边贴身伺候,自然也不例外。
  她和已经被撵出府的芝兰不同,她更聪明、更沉得住气,呆在婧怡身边,虽说不如绿袖几个,但做事细心、话又少,四夫人渐渐地也就不再同往常那样疏离了。
  可事关终身大事,冷静沉稳如她,也开始有些坐不住……满府的小厮她看了一圈,凌波是最出挑的一个。她私心里认为,如果能嫁给凌波,说不定这辈子还能做上官太太。
  再说嫁妆,也有那大方的主家给心腹丫鬟准备金银头面的,大多就是个面上光,看着个大鲜亮,拿在手里一掂量,轻飘飘的,都是空心货。
  四夫人给碧玉的那些,玉树趁着去道喜,拿着把玩过,一件件都沉甸甸的。
  就算四夫人真的是下凡的菩萨,万事不计前嫌,她的婚事也一定是排在碧玉、碧瑶、绿袖的后面,到时候,又还能有什么好人家?
  想着这些,玉树夜里就有些睡不着。
  管吗啊来向她打听这事的时候,心烦哟乱的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这些话就原原本本传到了蒋氏耳朵里。
  蒋氏前阵子受了惊吓,惊弓之鸟似的在屋里躲了好些日子,见怪事不再发生,才渐渐回过味来,开始疑心是婧怡捣鬼故意吓她。
  恨得连摔了三个茶盏。
  但这件事终究还是在她心中种下了阴影……这一回是假的,那下一回呢?
  蒋氏做的亏心事可不少。
  这些时日来就一直恹恹地,直到听管妈妈说了碧玉的事,才算来了点精神,道:“小门小户出来的,手面还挺大。”
  管妈妈赔笑:“这不说她傻么,为这么个东西。”
  蒋氏闻言,笑着斜了她一眼,道:“你错了,人家那是聪明……风风光光把人嫁出去,成了别人家媳妇,什么事儿不都结了么?”
  管妈妈一愣,想想也觉在理,忙压低声音道:“这样说来,老奴该去添把火了,不然可真要来不及了……”
  蒋氏喝了一口茶,凉凉道:“你打算怎么烧这把火?”
  管妈妈凑近蒋氏,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蒋氏听了,冷冷一笑:“倒是个贼主意。”
  “哎,左右不是我们的人,咱们只管看好戏也就是了。”
  “嗯,”蒋氏从鼻子里出着气,“去我匣子里,找只水头好的镯子,再另拣几样首饰,一并送过去,给那丫头添妆。”
  管妈妈心领神会,屈膝应道:“是。”
  ……
  而作为准新娘的碧玉脸上却没有一点喜气。
  她知道,嫁给凌波是现下能寻到最好的出路……凌波不是寻常下人,他有军衔在身,有房有地,长得也俊,比起那个面都没见过还在外地的掌柜儿子不知强上多少倍。
  夫人又给了那样丰厚的嫁妆。
  该知足了。
  她心里却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叫着不甘心、不甘心……
  她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可谁说丫鬟不能喜欢高贵的主子?
  碧玉经常在寂静的夜里想,但凡四爷给她一个微笑、一个点头,她就能豁出命去争取他们的未来。
  可四爷没有。
  他冷得像千年的寒冰,从不多看自己一眼,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对着夫人却是笑吟吟的,有说不完的话……
  她到底是个理智的人,因为没有希望,所以下意识选择了更好走的路。
  凌波真的不错,其他丫鬟羡慕的目光可以说明这一点,她也在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她几乎以为自己成功了。
  有人在外面敲门。
  “碧玉姑娘,在屋里不?”是管妈妈的声音。
  碧玉放下手中针线,走去开门。
  管妈妈端着个雕红漆匣子立在外头,看见她,一脸的笑:“好姑娘,妈妈来给你道喜了!”
  碧玉忙让开半个身子:“妈妈请进。”
  管妈妈一脚跨了进来,顺手就关上了门,四下打量起来,见这屋子坐北朝南,窗明几净的,既通风又朝阳,嘴里就啧啧道:“真真一间齐整的好屋子。”
  又去看她做了一半的针线,是条百子千孙的大红色被面,便赞不绝口:“这绣工、这走线,江南的制造局宫里的司衣局,也就是这样的活计……姑娘这一手针线真真是好得没话说!”
  碧玉微微笑着:“妈妈谬赞了。”
  管妈妈面上的笑容更盛,细细地打量碧玉:“到底是要出嫁的闺女,浑身上下透着喜气儿,看着倒比平日里更娇艳动人呢!”
  说得碧玉满脸绯红,眼中却不由露出一丝黯淡。
  管妈妈见她如此,心中有了底,就长长叹了一口气:“哎……”
  碧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管妈妈继续笑着道:“四夫人满屋的丫头,妈妈我就最喜欢你,水灵灵跟把嫩葱似的!诺,这是妈妈给你的添妆,不值什么钱,也就是个心意。”将手中匣子打开,递了过去。
  碧玉一眼就看见匣子里摆着一支石榴花银簪、两只金戒指,一个白玉手镯。别的倒还罢了,那镯子玉色通透,没有一丝瑕疵,一看便知水头极好,是个上等物件。
  她立刻推让:“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实在不敢收……”
  却被管妈妈打断:“我的姑娘诶,你不懂,这往后嫁了人,日子可就……”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一笑,将匣子往碧玉怀里推,只是道,“拿着,拿着!”
  又看了碧玉一眼,长叹了一声、
  这已经是她进门来叹的第二口气。
  第103章 离间
  管妈妈给碧玉送来了添妆礼,就说想看看婧怡为她筹备的陪嫁:
  “府里都传遍了,件件都是真金白银的好东西,快拿出来,也叫我长长眼!”
  碧玉推脱不过,只好打开匣子给她看。
  管妈妈探过头去一打量,果然都是实打实的货色,不仅分量足,样式都是时下最新的,一看便知不是随手挑拣的旧东西,而是专门上外头金银器坊里打出来的。
  管妈妈露出微微的一丝笑:“四夫人真真是大方,难怪如今满府上下都传她的好。不过,”顿了顿,惋惜地看了碧玉一眼,“东西再好,不过是个黄白之物,同碧玉姑娘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哎……”又长叹一声,“也难怪有人要说风光大嫁是假,沽名吊誉是真啊!”
  因着沈青云的事,碧玉心中虽对婧怡起了嫌隙,但管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清楚的,当初要不是这老婆子为难,自己会被罚禁足那么久,叫绿袖趁机钻空子,得了夫人的眼?
  遂冷下脸,道:“谢妈妈为我添妆,若没什么事儿,您就回罢。”
  管妈妈笑容一顿,果然缓缓站起身来,道:“行,那我就不打扰碧玉姑娘绣嫁妆了,”转过身,慢慢往门口走去,口中似乎是自言自语,声音却不大不小、正好能叫碧玉听得一清二楚;“哎,原以为是四爷的屋里人,搞了半天竟不是,也不知四夫人到底看中了谁。”
  说着,手已扶在了门上。
  “你说什么?”身后传来碧玉略带尖锐的声音。
  管妈妈嘴角勾起一丝笑,回转身来时却已是一脸无辜:“姑娘问什么?”
  碧玉面色苍白:“你说,不知四夫人看中了谁,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碧玉姑娘既然都要嫁人了,何必再问这些事呢,徒增烦恼罢了。”
  碧玉冷笑一声:“妈妈到我这屋来,难道不是为了将话说给我听么?”
  管妈妈盯着碧玉,扯了扯嘴角:“好聪明的姑娘,既然如此,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老婆子今日来,就是为了探一探四夫人的虚实。”
  “什么虚实,还有,四夫人看中了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管妈妈双手一摊:“咱们这样的人家,爷们屋里除了正头夫人,总是要有一两个人的。不说好色什么的,夫人每月里要来小日子、将来还要怀孕坐月子,或有个头疼脑热伤风的,不能总把爷们拘在自己屋里罢,过了屏气怎么好?也不能叫爷们冷冷清清一个人睡着,那是要被笑话的……远的不说,咱世子爷和三爷可都有屋里人。”说着,意味深长看了碧玉一眼,“因此,夫人们就要安排出几个妥当人出来,漂亮是一条,听话则最最紧要……这么一说,满府的丫鬟,就没有比身边陪嫁丫鬟更合适的了。因此,我们看着碧玉姑娘你如此人品相貌,才会猜测你就是四夫人为四爷安排的屋里人,不想四夫人竟不按常理出牌,我才疑惑着,她究竟是看中了哪个。”
  碧玉沉默了下来。
  管妈妈却还在说话:“你说,四夫人会不会是觉得你太过漂亮,唯恐你占了四爷的心,才要将你嫁出去?”
  碧玉面色大变,立刻打断道:“妈妈住口罢,这些挑拨的话就不要再说了!”顿了顿,仿佛是为了佐证自己,接着道,“说到底,选通房妾室这种事,还是要四爷自己的意思。”
  话说得越多,说明心里头越没底。
  管妈妈就挑眉:“听这意思,四爷还瞧不上姑娘你这样的?”哈哈笑了两声,“男人家哪有不喜欢年轻好颜色的?不过是家里婆娘管得紧,不好下手罢了!”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干咳两声,“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不管四夫人看中哪个丫头,跟碧玉姑娘你都没关系喽!你啊,就一门心思地准备嫁妆罢。说起来,凌波那小子也算不错,姑娘得空该去庙里敬敬香,求个夫妻美满什么,听说水月庵的月老殿,求姻缘极准的,庵堂隔壁还住了个荀大仙,更会别样法门,于男女之间最是灵验……”语声愈微,渐不可闻。
  碧玉通红了一张脸:“妈妈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管妈妈又是哈哈一笑:“我的姑娘,迟早都要懂得,还是早做些准备,日后自有妙用。”
  说着,拍拍袖子:“得了,我这就走了。”
  碧玉红着脸,怔怔地,闻言才慢半拍地将管妈妈送出去:“妈妈慢走。”说着,打开了门。
  就见碧瑶正立在门外。
  不知怎么地,碧玉心里就是一跳。
  碧瑶却只是刚走到门口,还没有伸手,门就自己开了,走出了个管妈妈。
  她很惊讶,下意识就摆了张臭脸,不阴不阳道:“妈妈千金贵体,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管妈妈不要看她的脸色,也不接话,对碧玉点了点头,自出门去了,走了两步突然啐了一口,不高不低地骂了句:“什么玩意儿。”
  激得碧瑶差点没冲上去撕她的嘴,好歹叫碧玉拦住,给拉回了屋里。
  “她来做什么?”碧瑶气呼呼地道。
  碧玉努了努嘴,示意她看桌上匣子:“来添妆的。”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碧玉叹一口气:“我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她到底是王妃那头的,为着夫人,我们也该多多忍让着。”
  碧瑶想了想,也觉有理,遂不情不愿应了一声:“晓得了,我以后避着她走总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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