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俞寒被吓了一跳,有些用力地收回手,将洛林远的手甩开了。因为力道太大,洛林远的手磕到了桌子边缘,发出让人牙酸的骨头碰撞柜边的声音,听起来很疼。
  果然,洛林远嘶了声,疼得将手收回被子里,用另外一只手松松地握着,觉得自己今天简直要将这一年的伤都受完了。
  俞寒连声说着抱歉,然后蹲在他床前,伸手轻揭洛林远被子:“给我看看。”
  被子掀开,洛林远乱蓬蓬的头发露了出来,脸颊被热得有些粉,眼睛是湿的,床边小灯让他本来就精致的五官渡上一层金黄色,愈发柔软,就是俞寒也忍不住失神一瞬。
  洛林远没注意到,他将手伸了出去给人看:“还好,就是刚刚疼了点。”
  俞寒力道很轻地捏着人的手翻了一圈,在手背上看见一道红印,看情况再过一阵就会转成青色,是撞得有点狠。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给人用药油揉一揉时,有滴水顺着他的眉弓骨处滴到了洛林远的手背上,冰凉的水刺激得洛林远一抖,他抬眼看向俞寒的头发:“有水!”
  说罢,他就跟被开水烫了一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你还是去吹干头发吧。”
  俞寒随意地拨了一下自己半干的头发:“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在俞寒的坚持下,洛林远最终还是从被窝里被挖了出来,他不情不愿地把手腕伸了出去,再次体验了把痛不欲生。
  后来实在见他叫得太惨了,俞寒捏着他的手腕,忍不住道:“有这么疼吗?”他的眼神充满怀疑,洛林远可没忘记刚刚这个人还说自己娇。
  洛林远想气愤地说你来试试看时,一道女声钻过墙壁,传到了两人的耳边。
  不管是什么酒店,不管是豪华的还是简陋的,隔音都不太好的样子。
  隔壁入住的男女在凌晨一点的时候活动了起来,女声不间断地叫着,呻吟被撞得细细碎碎,在深夜里,这样的动静暧昧极了。
  洛林远望向墙的那边,一脸惊奇,连手腕上的疼都给无视了。
  女声的音调越来越高,显然舒爽极了,嗓子都差点喊哑。洛林远将手从俞寒掌心里抽了出来,往墙壁那边挪了几下,有点想贴在墙壁上仔细听一听,又觉得这样做好没面子,最后矜持地坐在床头,耳朵却高高竖起。
  俞寒起身去洗了个手,出来就见洛林远这副好奇模样,不由沉声道:“还不快睡?”
  洛林远指了指墙壁:“你没听见吗?”
  俞寒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姿势改变的原因,他的浴袍散开,露出大片腰腹,他左手枕在脑后,有些无所谓道:“有什么好听的。”
  洛林远见俞寒一脸无所谓,弄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意这事一样,他撇撇嘴:“也是,比起女的叫,你更喜欢听男人叫吧。”
  俞寒诧异地看他一眼,最后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洛林远不服气道:“我都知道,你不是跟任屿谈恋爱吗,不然你们在天台上接吻做什么。”
  俞寒仍皱着眉,却不想跟他谈这个,将手从脑后抽出,翻了个身背对着洛林远:“不早了,快睡吧。”
  洛林远慢慢趴到了床上,隔壁的状况越发激烈,女人的声音也一下比一下高。洛林远呼吸有些急促,也有些意动,可是旁边就是俞寒,他怎么好意思做些什么。
  他就像好奇一般,小声问俞寒:“你跟任屿到哪个地步了?”
  俞寒背影沉默,动也不动,不理他。
  洛林远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你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啊,什么时候发现的?”
  洛林远:“跟男的接吻和跟女生接吻有什么不一样吗?”
  洛林远:“任屿长得也一般啊,你为什么喜欢他?”
  俞寒实在忍不住他的喋喋不休,转过身来,眼神又凶又冷:“闭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洛林远以为俞寒是听不惯自己说任屿长得一般,提的问题也太冒犯。他缩了缩脖子:“我就是好奇而已……我们不是朋友吗,聊聊天没什么吧。”
  俞寒嘴唇动了动,最后眯起眼睛:“那我是不是也该问你,跟夏芙到那一步了,喜欢她什么,跟女人接吻又跟男人有什么区别?”
  洛林远瞬间撑起身体,一脸兴奋道:“我可以跟你说啊,我跟她只有亲亲,女生亲起来很香很软,男人的话,我又不喜欢男人,我怎么知道。”
  说完以后,他又道:“我都说了,你是不是也得说。”
  俞寒静了一会,又翻过去,背对着洛林远,显然根本不打算回答。
  洛林远不高兴道:“你怎么这样啊……我都回答你了。”
  俞寒有些不耐烦了:“我根本不想知道你的事,是你自己要说的。”
  洛林远被那句,根本不想知道他的事给刺了一下。那痛很隐秘,却让他就跟漏了气的气球一样,那碗面给予的短暂快乐,都从被刺出来的口子里漏了出去。
  他心里空荡荡的,有些怅然。他将脸贴在了枕头上,轻轻道:“我知道了。”
  俞寒身体动了动,突然问他:“你知道什么?”
  洛林远闭上眼睛:“在你心里,我们压根不是朋友。你一直把我当成一个麻烦,我知道。”
  第三十六章
  洛林远自暴自弃地说完丧气话以后,他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这样没骨气的样子,好在床边的灯不够亮,他又躲在被子里,俞寒应该瞧不见。
  他刚刚的话语,尾音有些抖,因为情绪上来了,也不知道俞寒有没有听出来。
  应该没有吧,他语速快,结束得也快。更何况俞寒压根不可能认为自己会被他的一句话弄哭,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委屈的,他没那么脆弱。
  就是心里难受,闷得慌,酸得厉害。他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眼皮,温度有些高,眼角也湿,却没有哭出来。
  幸好没哭,不然多丢人。
  隔壁房间闹出来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周遭总算安静下来,能听见酒店的中央空嗡嗡地吐着凉意。
  隔壁床终于传来了动静,是人的身体在上面转换姿势,床垫轻微晃动了一下。
  洛林远在被子里眨了眨眼,他听见俞寒叫了声他的名字,语调轻轻的,在这样安静的夜晚里,将他的名字,都念出缠绵的语调,听起来温柔多情,。
  分明刚刚才用那样冷的眼神,说着伤人的话,现在喊他的名字,又像要哄他一样,成了冬日暖阳。
  这样多变的人,肯定也很会骗人。
  洛林远回应了声,倒没有不理会,他本来就很好哄,就像林舒,每次伤了他,只要林舒肯跟他说说话,他总舍不得不理。
  但林舒是他母亲,俞寒又是什么呢?
  他早就过了缺朋友的年纪,为什么就这样重视这个人,他也不知道,却不敢去深究得到答案,洛林远本能地让自己的想法就此打住,不再继续。
  俞寒好像伸手调高了床头灯的亮度,暖黄的灯光将一切都明亮起来,包括洛林远露在外面的一截头头,柔软地挨在枕头边,看起来软绒绒的,就像这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洛林远竟然带了些哭腔。又或者他早该意识到,洛林远剥开那层娇矜的外皮,里面也不过是柔软脆弱的芯。
  半点受不得气,不过是语气稍微重了些,就跟被狠挨了一下,肉眼可见地受伤了。
  俞寒叹了口气,出声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谈那些。”其实他知道,男生在一起,话题比这个更没下线多得是。
  男生嘛,深夜话题大多离不开自己的对象,好奇朋友和异性的亲密接触。只是洛林远将他的对象变成了个同性,还是任屿,而他恰恰不想提任屿。
  但是有些事,应该早些说清楚,不然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洛林远越走越偏,很危险。
  尤其是刚刚,他想他绝对没有误会,洛林远是想要亲他,眼睛都离不开他的嘴唇,他知道别人想要亲他时候的神情。
  就像洛林远那样,不过洛林远是笨得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双眼直勾勾在他唇上都无法离开,洛林远不知道自己嘴唇也张开了,吐息炽热,眼神迷离,带着渴望。而那些渴望里,更多的是懵懂纯真和不自知。
  身体因为本能像他靠近,理智却不清楚,那扇窗户只剩薄薄的一层纸,在戳破的边缘危险徘徊,俞寒不想作为帮助洛林远去戳破纸的那个人。
  他很累,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他实在没有精力再接受一个弯而不自知还是小少爷类型的洛林远。
  俞寒望着酒店的天花板,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射在上面,漆黑一片,就像他目前的生活。
  他疲惫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他开口了:“洛林远,我觉得你也许搞错了一件事。”
  洛林远将被子拉下了些,露出一双眼:“什么?”
  俞寒也不看他:“不管你信不信,我不喜欢男人。”
  洛林远那些委屈和难受全被震没了,他诧异地瞪大眼,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俞寒:“怎么不可能?”
  洛林远:“你你在天台上……”
  俞寒:“只是个误会。”
  洛林远:“你在gay吧打工?”
  俞寒:“那里钱多。”
  洛林远惊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刚刚生气是因为我以为你是同性恋,所以……”
  俞寒无奈道:“不是。”
  洛林远:“那你为什么要生气?”
  俞寒:“我没有生气,我说过了,我只是不想跟你谈这些。”
  洛林远沉默下来,他不知道俞寒是什么意思,但是俞寒愿意说明那些只是误会,自己不喜欢男人,那他跟任屿……
  不是那种关系!
  洛林远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反正就是开心得不行,整个人都跟飘在半空中一样,刚刚漏掉的气又被充了回来不,膨胀成了一个粉红色的气球。
  俞寒侧眼望他,恰好看见他满脸的憋不住的笑:“你笑什么?”
  洛林远将翘起的嘴角用力下压,欲盖弥彰道:“你看错了,我哪有笑。”
  俞寒又喊了声他的名字,洛林远看向俞寒,正好对上了那双眼。
  那双眼睛有些冷淡,疲惫,还有认真,俞寒望着他,一字一句强调:“我是直的,我不喜欢男人。”
  洛林远莫名地有些慌乱,具体慌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是狼狈地移开视线:“知道了知道了,是我误会你了,跟你说对不起行了吧,你不喜欢男人就不喜欢嘛。”
  俞寒声音却追在他耳边,强调道:“我不会喜欢男人,你明白了吗?”
  洛林远烦躁地皱眉:“知道了!你要说多少遍。”
  俞寒:“我怕你记不得。”
  洛林远闷闷地嗯了声:“记得了,会一直记得的。”
  俞寒将过于明亮的床头灯调暗了些,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将话说得太明白。
  他不会喜欢男人,自然也不会喜欢洛林远。
  他想,洛林远该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