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林中天彻底怒了:“林朵!”
  林朵不为所动:“怎么,你除了给我一条命,还给了我什么?你觉得自己对我很有恩?好,你自己说,这么多年,你对我好在哪里?怎么样,是不是发现自己说不出来?我懒得计较这些,因为我已经不打算对您再抱什么希望,我只希望你给妈烧个纸,去她的坟前拜祭一下,这很为难您吗?林老板?”
  “你闭嘴!”
  “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凭什么?林老板的日子恐怕过得太舒服了,是不是忘了当初妈妈陪你白手起家的日子?是谁当初不顾家中阻拦,非要嫁给你这个穷小子,你吃不上饭的时候,妈是怎么对你的?为了你的生意,厚着脸皮去向家里借钱,最后被赶出家门,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是,林老板成功了,有钱了,开始在外面养女人。妈身体不好生了我,你是怎么做的?你外面陪那个女人!你真当妈不知道?妈硬撑到我小学快毕业才过世,就为了多活几年,怕那个女人进门欺负我,对我不好,她过世还没半年,你就带了那个女人,还有小我三岁的绵绵进门。林中天,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妈。
  “你这辈子都欠她的,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摘掉她的遗照?还是说,你以为看不见她,就可以装作一切没发生,就能心安理得过你的安生日子?你休想!”
  林朵眼眸含恨,怒意翻涌,她用冷静而讥讽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
  可她控制不住。
  “你说过,要为妈修坟,我今天去墓地,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妈的坟是最荒的那座,你真的找人修过吗?还是说,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去看过一眼。恐怕你连妈的墓地在哪都找不到了吧。你这么没有良心,就不害怕遭报应吗?”
  啪!
  清脆的一巴掌,狠狠落在林朵脸上。声音之大,几乎震得头顶吊灯晃了三晃。
  也可能不是吊灯晃,而是林朵。
  她被林中天一嘴巴掀翻在地,脸上的痛不是痛,而是木。
  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溢出,林朵轻轻用手碰了一下,指尖染着鲜红血迹。
  林中天整个人都在抖,他喘着粗气,几乎快要厥过去。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林中天。
  他再如何意气风发,到底人至中年,顶上的头发染得虽黑,眼角的细纹也出卖了他的年纪。
  林中天指着地上的林朵,恨怒交加:“滚!立刻滚!林家没你这样的女儿!”
  林朵冷笑:“滚就滚,什么林家的女儿,我不稀罕。”
  她支撑自己站起来,上了二楼客房,去收拾自己的行囊。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
  终于发泄出来了。
  这么多年的怨气,怒火,恨意。
  借由妈妈的祭日,一并发作。
  林中天对她并无养育之恩可谈,他对她仅有的那点好,远不足以弥补他对她妈妈,还有这个家庭造成的伤害。
  甚至,他不配称为男人。
  林朵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明明该头也不回就走的,这么快速地摆脱了这个家庭,她该庆幸。
  可她太难过了,趴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
  为妈妈,为她,她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为自己从未得到过的父爱。
  抑或是,在心底抱有的最后一丝丝,对于家庭与亲情的渴望,终于破灭。
  这个世上,那么多人都拥有的,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对她来说,却是奢求。
  她本该有的,本该在和睦的家庭中长大,被父母的爱意包裹,她也可以肆无忌惮去要一些东西,也会在放假的时候,被爸爸接回家来,然后,准备一桌她爱吃的饭菜。
  也想在回家路上,看到想买的东西,对爸爸撒个娇,爸爸就全部买下来。
  可这些都没有,统统没有,她没有那个底气,没有人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爱。
  她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争取,去赚。
  从来没有人把世界捧到她面前,讨好地问她要不要。
  只有她,卑微地,在心底祈盼,只是想看一眼,那么多人都得到过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直闷在房间里,大气也不敢出的奴仆,在林中天的命令下,撤走了客厅的所有东西。
  把它们收进地库之后,仆人看着门口街道似乎停了几辆车,下来一堆人,都聚在林家门口。
  仆人连忙跑进别墅里,对林中天说:“先、先生,好像有客人来了……”
  “客人?”林中天想也没想,只摆了摆手,“不见。”
  仆人只好跑到大门口,见一堆黑衣人站在外面,再后面是几辆黑沉沉的豪车,她的双腿不由得发软,强装镇定道:“抱歉,我们家先生今天不见客。”
  有一人双手垂在身前,脸上是礼貌的笑容,走到近前,对那仆人道:“劝你最好把门打开,否则,林先生知道我们是谁之后,一定会后悔的。”
  仆人把话回禀给林中天,后者想了想,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这么大排场在晚上找他,肯定是有什么事,必定惹不起。
  他回了一句“我出去看看”,又让林绵绵上去休息,这才出门,看看到底是何方贵客。
  大门之外,车灯将街道照得明亮。一字排开的黑衣保镖融在夜色里,最前方站了个笑容和蔼的男人。
  林中天还是按开大门,问:“请问你们是……”
  “林老板,你好。”
  声音是从这排保镖后面传来的,语调沁凉,嗓音清冷有质感,好听极了。
  保镖从中间让开,只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靠在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上,双腿交叠抽着烟。
  他戴着金丝边眼镜,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道:“想来林老板这里做客,还真是难啊。”
  当今商界,有谁能不认识这张脸。真正的商业巨头,江氏集团的继承人,无数人巴结的对象,江礼。
  林中天的大脑白了一瞬,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走上前,伸手去握:“江江江……江总?您认得我?快请进快请进!”
  江礼把烟交到另一只手上,虚虚握了一下,很快抽回来,笑眯眯地道:“我还以为今晚见不到林老板了。”
  林中天道:“不会不会,江总您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有空!”
  他把江礼请进别墅,一路都在寒暄,那一排保镖就跟在江礼后面,各个戴着墨镜,不苟言笑,看起来极其凶悍。
  进门之前,林中天迟疑地看了这些保镖一眼,江礼笑容不变,只道:“这些都是我的贴身保镖,陪我一块儿坐坐,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请吧!”
  眼看着江礼迈进大门,那群黑衣保镖也走了进去,林中天脸上赔笑,心中却有些怪异。
  客厅还有烧过的纸钱味道,并不好闻。
  江礼抬手,用食指掩住鼻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林中天见状,对林朵的怪罪又多了一分,忙让仆人打开窗子通风。
  江礼坐在沙发上,正是林朵睡过的那一个。保镖们手垂身前,站在沙发之后,黑沉沉的一排人,看起来气势汹汹。
  林中天又让仆人倒水过来,随后拘谨地坐在江礼对面,小心翼翼地问:“不知江总深夜过来,是为了……”
  “哦。”江礼好像才想起来这码事似的,“我要找您的女儿。”
  “我女儿?”绵绵?绵绵怎么会跟江氏集团的继承人有关系,林中天心中有疑问,面上却不显,“您找小女干什么?”
  江礼悠然地翘起二郎腿,说:“我爷爷上了年纪,身体一直不好。老爷子不能开口说话,记忆消退,总惦记年轻时,与奶奶走过的地方。所以每个月都会逃脱佣人的照顾,不一定跑去哪里,每次找到,都在那些几十年的老店。”
  林中天长长叹了一声:“老爷子那么好的人,老了竟……唉,可一定要好好照顾!”
  关于江氏集团,在商界一直是人人传诵的传奇,江礼的爷爷更是受人尊敬,才有江氏今日的地位。
  江礼点头说是:“但是五月份,爷爷那次跑出去之后,遇到一个小姑娘,爷爷一直惦念她,对她的印象非常好。我一直想找到这个小姑娘,好好感谢她,我派人查了很久,终于在今天查到了,那个小姑娘,正是林老板的爱女。”
  说到这里,江礼嘴角上翘,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甜蜜。
  林中天心中一热,不愧是绵绵,他的好女儿!
  商界多少人,都苦于找不到机会与江氏攀上关系,这个大好的机会,居然让他给赚到了!
  要是能好好发展一下,让江礼看上自己的女儿,结了这门亲,那林家岂不是……
  越想越激动,林中天大手一挥,被林朵气黑的脸重新变得红润,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这都是应该的,更是小女的荣幸!江总放心,我这就让小女出来与您相见。”
  他对仆人招手,把林绵绵喊出来,又特意嘱咐,让绵绵好生打扮。
  江礼用手指敲着膝盖,他微笑着,显得极有耐心。
  林中天却急不可耐,又想让绵绵好好收拾一下,又恨不得她马上出来。
  稍微等了几分钟,林绵绵换了身白色的裙子,重新梳了个发型,扶着楼梯扶手,缓缓从楼上走下来。
  她自小衣食无忧,被富养长大,举手投足都是被钱养出来的风范,一颦一笑都是宠爱长大的底气。
  是林中天的骄傲。
  林绵绵总算走下来,林中天把她扯到自己身边,指着江礼笑呵呵地介绍:“这就是江总。”
  她上下打量江礼,不由得在心中惊叹。
  这绝对是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任何形容词用到他身上,都不足以描述。
  林绵绵脸色一红,软着声音叫人:“江总好。”
  江礼表情不变,点了点头,含笑着说:“你好。”侧目问林中天:“这位是?”
  林中天笑容一僵:“您……不是要找小女吗?这就是我的女儿,林绵绵。”
  江礼笑容未减,只道:“林老板,我想你弄错了,这不是我要找的人。”
  面前的父女二人,表情俱是一变。
  如果不是林绵绵,又是林中天的女儿,那不是只有……
  正说着,江礼视线一抬,只见楼梯上,一个穿着白色背带短裙,浅紫色背心的女孩,正拎着一个行李箱,艰难地向下走。
  她力气不够,走两步就要歇一歇,将耳边鬓发理到耳后,露出巴掌大一张俏脸,然后拎起来继续走。
  江礼脸上笑意更深,侧头对旁边的陈助理说了什么。
  就见助理连忙跑到楼梯上,从女孩手中接过行李箱,随后摊掌,向下作了个请的手势。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包括林中天和林绵绵,父女二人的脸色不禁变了变。
  他们听见这位尊贵无比,人人都想找机会巴结亲近的江氏继承人,用温柔的声音,扬起下巴指了指林朵,眸中含着笑意说——
  “抱歉,我要找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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