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林季川就是喜欢这种新鲜又刺激的运动,而且学的还快,没过多久就在冰场里畅快地滑了起来,玩得特别投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陈暖冬已经出场了,赶忙脱了鞋出场去找她。
  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了,陈暖冬还没缓过那个劲儿,连带着小腹都在疼,还是往下坠着的那种酸疼,像是要来大姨妈。林季川来的时候陈暖冬还在捂着肚子发抖,看她那样是真挺难受,林季川有点自责,想问问她怎么了,但又不好意思问得太明显,纠结地挠着头,特别委婉地问:“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陈暖冬下意识地想摇头,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刹那间就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呆若木鸡般僵在了沙发上。
  她上次是什么时候?
  已经快记不清了。
  好像……好像是去海南的时候,那是六月下旬,她是七月初回的西辅,然后和他有过一次,之后的七月份没来,八月份也没有来,她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事实逐渐清晰,陈暖冬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体在这段时间为什么会出现异常,不是因为水土不服,真正的原因在她脑海中盘旋,但她不敢接受,因为她害怕,万一她真的……该怎么办?
  她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异常难看,林季川不知道她怎么了,还当她是来姨妈之后又被冻得,所以才这么难受,想了想,说道:“你先等我一会儿,我下楼给你买点热的喝,马上就回来了。”
  陈暖冬的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但她还是希望林季川尽快离开,因为她快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暴露,立即点了点头。
  林季川走了之后,她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动,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像是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在降低,她必须尽快的多呼吸几次才能汲取够身体所需的氧气份量。
  她很害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是却不抵触,甚至还有些怪异的兴奋,这才是最让她害怕的一点,她觉得自己疯了。
  心里的那团死灰正在慢慢复燃,蜷曲在角落里的那点不甘心正在壮大,她不想在东辅上学,不想读金融系,不想和林季川一起出国,更不想嫁给林季川,她不爱他。
  人生的轨道在不停地往前蔓延,前途看似一片坦荡,但却没一寸是她自己建造,她只是一辆火车,这条轨道的执行者,不是设计者,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想剪掉那根风筝线,哪怕是把自己身上戳满了血洞,她也想摆脱这根风筝线,她想要自己的人生。
  新的生命似乎能带给她新的力量,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它是新的,没有被这个世界浸染过的。
  它是契机。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冒出得那一刻,陈暖冬觉得自己疯了,然而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疯狂。
  她想要一个孩子,想创造一个新的人生。
  林季川还没回来,陈暖冬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出了商场大楼后快速找了家药店,买了只验孕棒,又回到商场一楼的卫生间验了一下。
  她几乎没等多长时间,结果栏就显示了两道杠。
  似乎有剪刀开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微的“咔嚓”声,简单一下,那根线好像断了。
  第49章
  那是一个商场里面的公用厕所, 隔间内空间不大, 淡黄色的壁板,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散发出的刺目的光线被壁板遮挡掉了一部分, 仅有一小部分从最上方的空隙处投了进来。
  隔间内的光线有些昏暗, 验孕棒是血白色的,两道细长的红杠被衬托的无比明显, 陈暖冬背靠壁板,手在抖, 如同筛糠, 止不住的颤抖。
  内心忐忑又无措, 却又有一丝挣脱束缚的痛快。
  她需要一个契机去摆脱那根长久以来一直缠在她身上的风筝线,这个孩子就是契机,它能给她带来力量。
  深吸了一口气,陈暖冬抬起了另外一只手, 缓缓地覆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现在她的小腹还很平坦, 手下感觉不到什么, 但心里却产生了一股深刻的触动。
  这是她的孩子, 她自己的孩子。
  她不会跟顾望说,这辈子都不会跟他说,还要让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她——陈暖冬在心里发狠,发誓一定要让顾望后悔,还要让他后悔一辈子,因为她还在生他的气, 气他的自卑与背叛。
  然而她的行为却不受思想的控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了,鬼使神差般地拿出了手机。
  那串手机号已经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根本不必思索,像是口渴了的时候想喝水一样,她不假思索地就在键盘上点下了那串数字,拨通了他的电话。
  等待电话被接通的时候,陈暖冬紧张到无法呼吸,整颗心都在发颤,度秒如年的感觉。
  她早就换了手机号,三声等待音过后,他接了电话,如同对待陌生人一样语意客气:“喂,你好。”
  是她熟悉的嗓音,顷刻间就勾起了她的无数回忆,紧接着陈暖冬的眼眶就湿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她还是想他。
  她想要放声大哭,想让他带她走,想跟他在一起,但是又无法跨越心里的那道坎儿,她现在已经认清了现实,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就算是重新在一起,之后他们之间还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无法跨越的鸿沟。
  孩子的去留问题就是一个近在咫尺的鸿沟,陈暖冬知道,他一定不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因为他会认为这个孩子会耽误她的前途,就好比他宁可跟她分手也要让她去东辅读书,但是她想要这个孩子,这是她的力量。
  电话那边长久没有回应,顾望有些疑惑,又重复了一遍:“喂,你好。”
  陈暖冬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顾望打电话,但是在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就是想听他的声音。
  顾望又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他觉得应该是谁的恶作剧,然而就在他即将挂电话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猛然一颤,不可思议又万分期待地开口:“暖冬?”
  他的嗓音在颤抖,陈暖冬瞬间就忍不住了,一直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之声被解封了,尽数释放了出来,她开始嚎啕大哭。
  “暖冬……暖冬你在哪啊?”顾望的声音也开始哽咽了,感觉有些不真切,像是在做梦,却又害怕梦醒,急切又饱含哀求地开口:“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我去找你,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不让你来找我,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陈暖冬像是个赌气的孩子一样呜咽着发狠,“我要让你后悔,我恨死你了,我恨你们所有人。”
  “我后悔了,我已经后悔了。”顾望哭了,他是真的后悔了,他还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你在东辅么?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不在东辅。”陈暖冬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斩钉截铁地说,“你别来找我,你一定找不到我,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除非我嫁人,到时候我要带着我老公和我们生的孩子一起去找你。”
  顾望已经快绝望了,嗓音无比沙哑:“我求你了,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我求你了……”
  陈暖冬哭着说:“我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会。”说完,她挂断了电话,然后就把手机关机了。
  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这通电话抽空了,她将后背紧紧地抵在卫生间的隔板上,只有这样做才能勉强支撑着身体,躲在隔间里哭了好长时间,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与此同时,一个想法逐渐在她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她要逃走,逃离东辅,逃离她不喜欢的人生,逃到一个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孩子的地方。
  这个想法很疯狂,疯狂到连她自己都害怕,但却又令她难以自持的兴奋和激动,甚至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她觉得自己疯了,必须要遏制这个想法。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后,她打开了隔间的门,走了出去,快步走到了洗手池前,打开了水笼头,弯下腰用双手接了一捧水狠狠地拍在了脸上。
  自来水冰冰凉凉,陈暖冬瞬间冷静了下来,但是她的冷静却不是成功抑制了刚才那个可怕的想法,而是将模糊的想法变成了清晰可行的计划。
  首先,她需要钱,这个容易解决,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其次,她需要确定,自己要去哪?
  问题瞬间就被解决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名自然而然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安市,顾望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她要去那里生孩子。
  最后,什么时候走最合适。认真思考过后,陈暖冬确定了一个最合适的时间——明天。
  明天新生报到,学校内外人员嘈杂,她趁乱离开最合适,而且那个时候学校门口的出租车和黑车一定特别多,方便她离开,这样就算以后她妈报警了也不好排查,到时候学校门口那么乱,谁会注意到她。
  紧接着陈暖冬又想到了身份证的问题,如果警察要是连内网查她的身份证怎么办?现在不论是坐火车还是租房子都需要身份证,对了,还有银行卡,她的钱都在银行卡里,虽然都是她用自己的身份证开的户,但是刷卡消费的话会不会被查出来?
  她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没办法,只好又把手机打开了,刚一开机就有无数条未接电话的消息弹出来,几乎全是顾望打来的,紧接着又有一通电话打进来了,还是他,陈暖冬直接把电话挂了,然后把他拉近了通讯黑名单里,同时确定了一件事儿,这个手机卡必须要扔掉。
  她查了一下有关成年人失踪的法律规定。只要有证据证明此人是出于个人意愿离家出走的,公安局就不予立案,这样的话就没人会去查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了。
  这个证明她能做到,给她妈发条短信就行了。
  所有的问题都被解决了,她忽然如释重负,特别想笑,像是即将要挣脱牢笼,奔向期待已久的自由,又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
  无意间,眼角余光瞥到了洗手台上的镜子,陈暖冬发现自己真的在笑,而且笑得特别开心,像是个心无旁骛的孩子。
  是她的孩子给了她力量,给了她新的希望。
  毋庸置疑的,她爱这个孩子。
  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林季川。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她竭力控制着着自己激动有兴奋的情绪,接通了电话。
  林季川去给她卖了红枣牛奶,结果回去后人不见了,打了好几通电话还关机,急得不行,四处找她,现在电话可算是接通了,压了半天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直接冲着手机吼道:“你去哪了?”
  陈暖冬声色平静地回道:“卫生间。”
  林季川依然在气头上:“你能去半个小时?”
  陈暖冬回道:“我不舒服。”
  林季川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刚才太忙乱,一心只想着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了,陈暖冬也没太意识到自己跑到哪里了,出了卫生间后,才发现是商场一楼,而后对着电话说:“一楼。”
  林季川一边朝着电梯跑一边问:“一楼哪?”
  陈暖冬环顾了一下四周:“2号门这里。”
  林季川叮嘱道:“等着我,马上就过去了。”
  电话并没有被挂断,陈暖冬最后说了一句:“我不想去看电影了,不舒服。”
  林季川没有勉强她,也很体谅她:“行。”
  没过几分钟,林季川就找到了陈暖冬,然后两个人就回家了。他们俩到家后,穆亚芳和林季川他妈都很惊讶,奇怪他们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陈暖冬先说了句:“我不舒服。”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拧下了反锁扣。
  行李箱就在墙角放着,她快步走到了行李箱前,又轻又快的将箱子放平了,打开后一股脑的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扔到了床上,重新开始收拾,很多紧身的衣服她以后肯定穿不了了,所以干脆就不带,省事儿又省力。
  收拾好东西后,她把挑出来的不用的衣服一一叠好了,整整齐齐地放进了衣柜里,又认真检查了一遍要随身携带的包,三张银行卡和一张身份证,够了。
  最后她拿出手机,坐到了床边,点开了定时短信。
  她将短信的发送时间设定在了后天早上八点,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到安市了,收信人是她妈,之后又想了很长时间,她才开始编辑短信内容,本来只想留一句:“我走了,你们都别找我。”但是指尖却无法克制的在键盘上飞越,又多打出了三句话,“我不想去东辅大上学,你不该改我的志愿,我恨你。”
  第50章
  东辅大新生报到时间是八月三十日和八月三十一日两天, 每天从早上五点半到晚上九点之间随时可以去。
  第一天去报到的学生和家长肯定特别多, 所以林季川他妈想等第二天人少了再去,反正就住在学校对面, 哪怕是等到第二天下午再去也来得及。
  但是穆亚芳性子比较急, 一定要第一天一大早就去,而且她心里总是隐隐有股不安的预感, 这股不安的预感时刻提醒着她如果不早点把报到这事定下来就一定会出意外,况且女儿的志愿本来就不是出于自愿的, 而是被她篡改过的, 当时她签志愿书能签得这么顺利就不太对劲, 像是埋下了一颗□□,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随时可能会爆炸。
  为了避免出意外,在几号去报到这件事上, 穆亚芳再也无法表现出惯有的大度从容, 态度非常坚持, 甚至可以说是固执, 林季川他妈劝不动她, 只好同意三十号早上八点就去报道。
  早上□□点正是新生报到的高峰期,东辅大学里里外外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学校正门口和主干道上全是进出来往的行人和私家车。
  新生报到的地方在行政楼前的大广场上,围着大广场一周立了十几张红色的遮阳棚,每张遮阳棚上都挂了张红底白字的横幅,上面印着各个学院的名字, 看起来喜气洋洋又无比醒目。
  每张棚下还都支了张白色的折叠桌,桌后坐着各个学院的新生导员和辅助导员工作的学生会会长,导员和学生会会长身后,是一群穿着各学院院服的等待帮学弟学妹们搬行李的学哥和学姐们。
  正是报到高峰期,各个学院的棚前都排着大长队。夹在队伍中间排队的时候,陈暖冬看起来不急不躁,其实心里已经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从早上出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在不停地寻找可以逃走的时机,但是她妈却一直紧紧地跟在她身边,丝毫不给她离开视线范围的机会。
  排队排了有十五分钟左右,陈暖冬拉着行李箱走进了遮阳棚里,这时站在导员后的三四个小伙子齐刷刷的围到了她的身边,满面殷勤,一口一个学妹喊着,同时七手八脚的帮她和她妈拿东西搬行李。
  林季川就站在陈暖冬身后,当即不乐意了,直接冲着他们几个喊道:“我还在这儿站着呢,她的东西用得着你们几个搬?”
  几位学长同时怔住了,还以为这个帅小伙就是这位漂亮学妹的男朋友,一时间都挺尴尬,又觉得这小伙有点狂。
  这一幕被导员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也觉得这位新生有些傲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给学长们面子,而后笑呵呵地看着林季川,话里有话地说:“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还挺有担当啊。”
  林季川从小到大就没把谁发在眼里过,大学导员也是一样,就算是听出来了导员话里的揶揄也没当回事,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