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今日这俩公子她们是真切地看到了人的,那叫一个满意(惊艳?)。虽说皮相这种东西做不得准的,但常言道,相由心生。长得这么俊,心怕是也很美(…)。
  这般想着,她们就有又想到,曹家别院住着的这两个公子,人才将将弱冠的年岁。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然身居高位。这周大人,听说正四品。沐小将军虽说官位不如,但骁勇的名声,在西南是响彻昆城的。这俩人比之昆城靠祖宗荫蔽混日子的官家公子,不知强多少倍。说句不中听的,那就是一根手指头,都能把昆城的二世祖给碾到泥地里去。
  况且,除了自己出众,前程可期,本身出身也吓死人。
  来之前她们就都特意打听过,通过曹氏的口了解到。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京城一顶一世家,最正宗的勋贵出身。周博雅出自于百年名门望族的周家,祖母乃当今圣上亲姑母。祖父周太傅乃三朝元老,是教导当朝皇帝以及太子的帝师,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而那沐长风也出身将士名门,那个尽出军事鬼才,甚至几番出过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将的上将军府沐家。往日旁人总说什么天之骄子,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姑娘们心肝颤颤的。虽说单纯地只论出身,她们这种草莽人家出身的姑娘,给这样的人家的嫡出子嗣做妾都不配,但万一呢?万一她们其中之一被看上了呢?话本子不是都这样写么?
  ……而且,配不配都是其次,不妨碍她们有想头啊!臆想又不要银子咯!
  这种出身的贵公子她们往日是接触不到,可如今因缘巧合,他们这不就见到了?想那周大人对妻子那般的疼宠爱护,必定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若他们有幸与这公子结一段缘,指不定就被他带回京城金屋藏娇了呢?
  这般想着,姑娘们瞥了眼凉亭中翘着兰花指喝茶的郭满,顿时仿若兜头浇了一瓢冰。
  ……若是长得比这周夫人好,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
  郭满察觉到四方递过来嫉妒的眼光,抬起了头。背脊挺得那叫一个笔直,兰花指翘得那叫一个风骚,端得好一幅高贵优雅。果不其然看到姑娘们眼角塌下去,郭满便犹如吃了鸡的狐狸一般愉悦地眯起了眼。
  想了想,觉得这姿势太僵硬,不够显出自己美貌。
  郭满于是单手撑住额头做慵懒状,垂眸凝视着杯盏。嘴巴还在小声地叫双叶弄朵花来,给她点缀一下。一旁的双叶看得额头一抽一抽的,无语地脸都要抽筋了。
  眼看着姑娘们颓丧地走了,郭满方才咧开嘴笑开了。
  似乎见着没人在,她眼睛从凝视杯盏的边缘上挪开。斜着飞了个媚眼给双叶,用色眯眯的陶醉语调问:“……我这姿势好看么?”
  而后不等双叶答话,她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自问自答说:“好看~”
  双叶:“……”
  不知何时折回来的沐长风,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的花丛,将两人的一言一行全纳入眼底听如耳中。他此时身上还是那身血腥气极重的黑衣。他静静地看着郭满作妖。须臾,摇了摇头,眼里全是细碎的笑意。
  笑着笑着,树上一朵花落在他木簪上。
  他一愣,抬手取下来。这是一朵西南本地独有的花,一年四季开不败,红艳艳的仿佛一团胭脂。沐长风凝视花,嘴里仿佛呢喃一般轻轻说:“好看……”
  ……
  自这日之后,下给郭满的帖子如雪花般飞入别院。
  好似昆城的大大小小的宴,突然想起郭满这号人似的,纷纷给郭满递邀请函。周公子已经去营地述职了,郭满想着左右闲来无事,不如就四处转转去凑凑热闹。没了条条框框束缚的郭满俨然放飞了自我,每去一家,都誓死‘艳压群芳’一回。
  周公子看她这般斗志昂扬,只觉得好笑不已。
  艳压别人就这么高兴?
  周公子仔细想想,‘艳压’好似确实挺令人高兴的。比如他姿色压过长风,他就一直颇为自得。如此一想,更是不破会她难得这么高的兴致,特意从风满楼招来两个武艺高强的女杀手安排在郭满的身边,由着她去。
  只要保证人身安全,不被人欺辱,他都随她折腾。
  自从羌国潜入大召的士兵被剿灭干净,昆城马匪猖獗的情况便得到了有效遏制。往年一年要发生五六次抢掠的村子,之后这连续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在听到马匪马蹄的声音。而与此同时,昆城及其下属县镇村落各处也都风平浪静。
  胡霍寻思着,大召这几年的兵祸,怕是有大半是别国从中捣鬼。
  虽不知羌族小国不过四百多人是如何捣得鬼,叫昆城倪城大理城这几个城这十年来饱受兵祸之苦。毕竟蛮族小国的兵力哪里有大召精心养护出来的驻兵骁勇。没道理这些个人就能教他胡霍等一系将领,久受其扰。
  事实证明,这四百多人确实没那么强的能力,是巫蛊师。
  只能说,这一带地区巫蛊盛行。大召瘴气林里有苗寨,别国自然也有自己的养蛊术士。这些术士,不必亲自上阵杀敌,只要在背后研制出何时的蛊虫,助将士们一臂之力。很多情况下,都能其上绝大的作用。
  就说上次胡霍手下死伤大半便是缘于不长眼的人招惹了苗寨,受蛊毒所害罢了。
  这回有雾花在,那些钻入将士体.内吞噬将士精气的蛊虫,一一取出。取出之后,好好将养些时日,西南驻兵的兵力便能慢慢恢复。
  周博雅来昆城快四个月,京城的信件一封一封往这里寄。
  因着天高水长,信件快马加鞭送来也耽搁了两三个月。这般一来,周博雅等人收到京城的消息严重滞后。等一场冬雨降下来,昆城进入了腊月,周公子才收到太子召回的信。大约半年前,惠明帝突然一次在御书房咯了血,如今已经卧病不起。
  周博雅不确定过了三个月,惠明帝如今是否还活着,或者说已经驾崩。他知道自己在西南地区的事情不能拖了,许多事必须速战速决。
  既然如此,便私下里找胡霍以及几个重要的副将谈一谈。
  沐长风也收到了消息,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暂时没有回京的打算。
  京城如今形势不明,他父亲的人远在西北,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根本鞭长莫及。左右母亲与长雪两人守在府中,女眷不惹眼。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儿,沐家便不会有事。但是西南这颇地方,他也是呆不久的。
  所以马匪之祸,必须尽快解决。几人商量的结果,是分出四个队伍,由四个人分别带领,去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搜查土匪的窝点。
  说来马匪盘踞在西南之地几十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已是昆城治下的沉珂。
  西南驻兵时常与他们交手,也算摸清楚了他们的行事规律。一次两次的马匪在昆城倪城几座城的交界之处消失,也此地也有人活动的迹象,他们能猜到马匪把寨子建在何处。然而知道大概,却不能找准寨子驻扎的地方。
  毕竟,此地的地貌十分古怪。山林与湿地交相辉映,人走在其中,可能前一脚还是怪石嶙峋,后一脚便可能深陷泥潭,拔不出来。且不止地形崎岖,山上的草木茂密阴森,将地面遮掩的密不透风。杂草长得有半人之高,一般人踏进去,下了脚却不一定能抬得起来。况且一般草木茂盛之处,蛇虫鼠蚁猖獗。
  所以,哪怕本地有经验的人也不敢托大,保证进去便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可这群马匪的窝点隐匿在山林之间,马匪本身也是来去自如。甚至于好几次仗着熟知西南的地形,队伍精悍个个身手了得,重创驻兵。胡霍带人剿杀也剿杀多回,然而打回去,这群人下次依旧卷土重来。
  这般反反复复的起兵,既劳民又伤财,胡霍等一众将士更是不堪其扰。
  胡霍也曾派也曾派人仔细勘察过这一带的地形,企图描下此处精准的地图,好叫手下之人一举断了土匪的窝点。然而根本死伤了大半将士,只堪堪弄出个囫囵的舆图。如此受制,才使得驻兵剿匪之事变得十分被动。
  久而久之,这件事便搁置了下来。胡霍这些年镇守此地,昆城大大小小的兵祸,他们都是以防守为主,甚少有主动出击的。
  周博雅与沐长风既然决定尽快解决,自然选择主动出击。虽说胡霍留下的舆图并不完整,但大致的方位却标注的清楚。那些山林沼泽确实不便,但也并非无计可施。这时候就显出博闻强识的好处,周公子完全可以根据土壤的湿度判断如何行进。
  另外,不得不夸一句,郭满当真是周公子的福将。
  蛇虫鼠蚁这些东西虽然恶心,但也有将这些东西当玩物的人在。比如说苗寨出身的雾花,有她在,草木再茂盛,也不惧草缝之中隐匿的毒物。
  剿匪之事,有雾花在,简直事半功倍。
  结果困扰了胡霍多年的马匪,在周公子与沐长风以及风满楼那群杀人疯子的掺和之下,短短三个月便剿得干干净净。
  等一切结束下山之时,周公子仰头看着惨白的天空,私自决定要将头功记在郭满的头上。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京城说召回便召回, 旨意来得猝不及防。
  周博雅的折子半个月前才呈到御书房,京城的来使携圣旨千里迢迢到达昆城驻地——惠明帝的大限将至。换言之,他久病不治,快要驾崩了。如今新皇继位在即, 禅位诏书已经下达视听, 大召即将迎接赵氏皇族的第五代帝王。
  惠明帝不服老也不行,日益昏沉的神志不能支撑他继续理政处理国事。惠明帝临老了才想做些下了地下能给祖宗交代的决定——他圈禁了疼宠的淑妃母子,择太子继位。
  太子天性仁德, 在几个兄弟中最能容人且尚且算任人唯贤。不吝余力,为谋天下之福祉殚精竭虑,是个可堪大任的人选。两年前荆州一案,他甚至以身犯险救下荆州一洲百万百姓性命。如此功绩赫赫,获朝野上下一片拥戴。
  一是惠明帝自己放心,二则此举乃大势所趋。比起暴戾且颇有些刚愎自用的二皇子,太子则宽厚得多。由赵宥鸣继位, 惠明帝便不担心自己驾崩, 赵氏皇族兄弟阋墙。
  诏书一下, 登基大典便定在明年年初。
  新皇继位要迎苍天,奠玉帛, 行继位大礼, 大赦天下。新皇则必须即位大典后面见百官,受百官朝贺。不过大召与前朝不同, 新皇继位, 只需朝中五品之上的官员进行观礼朝贺便可。胡霍乃从三品一方大员, 自然也是要随着一起进京。
  然而他身为西南驻地的主心骨,是轻易不能离开的。
  此地多年来靠胡霍一系人来恫吓来犯的敌人。虽说如今因周公子沐长风搜剿西南,此地兵祸之事暂告一段落,无论边陲小国还是悍匪流民皆元气大伤。但即便如此,边陲的兵妨却丝毫不容懈怠。毕竟只要稍有松懈,就等于给大召国土在西南一角开了口子,好叫有心之人趁人之危。所以离开之前,务必选出一个能代替他镇守西南的人出来。
  不过胡霍手下的猛将不少,但能冒头之人却几乎没有,如此一来,委实磕碜。
  思来想去,胡霍便将手下的心腹来回挑拣。可挑来挑去,又实在选不出可堪大任之人。最后还是周博雅提议,若他信得过,由暂不归京的沐长风暂代他职。
  沐长风请旨南下西南不过两年多,虽时日不长,能力却是有目共睹。但胡霍总有些犹豫,沐长风的能力再强,那也不过一个初入战场的毛头小伙子。他即便欣赏他,也做不到对他像对自己跟随几十年的亲信那般信任。
  但京城的旨意在即,容不得他耽搁。一时间寻不到两全之策,胡霍只能采纳了周博雅的建议。寻个合适的场合,宣布由沐长风暂代他。
  此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副将们对此决定十分诧异且不解,诚如胡霍所想,沐长风无论是论资历还是论作战经验,都不若他们几十年追随胡霍亲厚。胡霍要走,选自己心腹暂管无可厚非,可这姓沐的小子算什么?哪怕出身高贵,有号称将士名门的家族做支撑,可也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争来争去,便宜了外来小子的结果。
  胡霍宣布了事情便回府去收拾行囊。此次进京,没个一年是没可能再回昆城。路上该打点的,到京城该打点的,此时都要好好准备起来。
  他一走,该闹事的便蠢蠢欲动。
  其中几个野心勃勃的对此决议不服,不敢反抗胡霍,只敢暗中搞些小动作叫沐长风知难而退,自己放弃暂管一事。然而他们才将将挑衅,没恶心到沐长风,却被沐长风以秋风扫落叶的架势全毫不留情面地打回去。
  沐长风平素看着懒散,真要对上,那群只会上阵血拼的憨子可玩不过他。
  胡霍见自己手下的一群人被一个小子给收拾了,心情当真十分的复杂。那群蠢货一群拎沐长风的跟前,居然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下来,实在丢人。如此也只能认了。而遭遇沐长风秋风打落叶的强势打击的憨子们,再不敢有异议。
  事情定下来之后,胡霍便决定随着周博雅一行人一道进京。
  临行前夕,沐长风来找周博雅喝酒。
  两人一人一壶清酒,不用酒菜,也不惧缠绵的寒风,飞上屋顶当月对饮。
  周博雅是一身天青长袍,墨发披散,垂落在胸腔背后。他端坐屋脊上,背脊挺得笔直,身姿颇为清雅板正。哪怕在如此场合他也依旧端方,像坐于静室一般坐姿一丝不苟。而一旁的沐长风则姿势随意得多。常年一套不变的玄色锦袍,红木簪子半簪着墨发,姿态懒散随意。此时不顾满屋顶的青苔,就这般大喇喇地半靠着兽首仰躺在瓦片上。脖子高抬,一手枕在背后一手拎着酒壶,正往嘴里灌着酒。
  酒水顺着嘴角没入衣领也不管,随意又别样潇洒。
  周博雅看着他,也抬起酒壶饮了一口。
  他本身并不好酒,只是偶尔兴之所至便饮上一杯,纯当个意趣。周公子这已经过去的这小半生,除了在甜食上栽了跟头,没有叫他动心不已的东西。不,如今又多了个郭满。换句话说,在如今周公子的眼里,天底下只有小妻子与甜食不可辜负。
  萧瑟的寒风带着湿意,夹带着草木的气味,冰凉凉地拂在人面上。这风虽不及北方冰天雪地的寒冽,却总有种别样缠绵的刺骨寒意。两人丝毫不觉,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除了闲话,说得跟多的,自然是当今的形势。
  惠明帝退位,赵宥鸣上位,对于周沐两家来说都是好事。太子自幼明理且多容人之量,对保卫大召边疆安宁的沐家祖上颇为推崇。惠明帝总忌惮沐家功高震主,对沐家也是多方打压。如今沐家在赵宥鸣这里,或许能缓和许多。
  不过这话沐长风不敢笃定,毕竟未来之事谁都说不准。沐长风自有思量,周博雅作为挚友,并不对此多加干预,且听他自己安排。
  两人于是当空又碰了一杯,便又说起了剿匪一事。
  说来,上回为了能速战速决,周博雅沐长风两人下定主意要仔细不熟。为了将此地悍匪一举歼灭,两人耗了三个月,可带兵将西南的边边角角都搜查了个遍。如今一份新的军事舆图已经描好,正在周公子的书桌上。
  说起来,这幅军事舆图其实还是多亏了郭满,是她执笔填充完成的。
  当初胡霍送来的那份舆图,地形地貌虽说都有涵盖。但因着有些地方十分惊险,不曾深入过,所以只有大概的轮廓。然而周公子为了能尽快结束,带着善毒善蛊的雾花四处奔走。愣是将这一片都走了个遍。周公子素来做事喜欢留一手,便也将亲自实践的地方用心记下来。
  后来与沐长风剿马匪归来,周公子有次闲来无事与郭满说说话,便把剿匪一事当玩笑说给郭满听。原本真是吸引小妻子注意力,顺便讨一口便宜。谁知说着说着,这丫头一时起意,誊了胡霍的原图下来。
  而后佐之以周公子的口述,填充舆图并做了一份十分值得一看的注解。
  周公子看到成品之后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只知道吃喝嫖他的小妻子,居然还有这手本事。他捧着舆图与注解,虽不敢说上头写得东西十成十精准,但单单就这幅闹着玩儿的舆图,至少有九成正确。
  捡到宝了!当真是捡到宝!
  且不说周公子高兴得一把将小妻子打横抱起来丢榻上,抵死缠绵般地好一番疼爱。就说这幅舆图,他却是亲自誊一份,注解也誊了一份。而后便将原图与狗爬字珍之重之地锁进自己的箱笼里。
  “新的舆图与注释,明日我会送一份给你。”
  周博雅仰头饮下一口,温热的酒水顺着他吞咽的动作滑下去。半明半暗的月光下,他滚动的喉结诱人得要命,“满满留下的那个苗女,暂且留你身边。”
  沐长风知道他担心他再中蛊,点了点,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