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他在心里默默添了这句读白,看她的眼神却是宠溺。
  一碗面林妙只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在陆勉欲开口之前先截断了:“我吃饱了,不用劝我,你赶紧的说你那版本。”
  但听他道:“我还饿着。”身前的碗被他长臂挪过,连筷子都没换一双直接呼啦呼啦吃起来,最后连带着汤汁都喝光了……他有这么饿吗?
  事实上陆勉确实很饿,他打了一场拳消耗了不少体力,还没怎么休息就被她一通电话给叫去了医院。主要是一卷面就剩了半卷,只够一碗的份量。
  等他放下碗时林妙凉声开口:“可以开始你的版本了吗?”
  他浅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抽了纸擦嘴,然后指了沙发道:“去那帮你边换药边说吧。”林妙耸耸肩很干脆地起身,没必要在这上面纠结。
  纱布揭下的时候还觉得伤口有疼,陆勉拿了棉签给她先清理了血迹,涂上药粉时有种刺痛感火辣辣地袭来。她烦躁地催促:“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说?”
  “我是看着你走进那条通道的,所以启动车子的时候满脑都是那个画面,当有个小孩突然从人行道冲出来的时候本能地拨转方向盘。耳朵里听着轮胎的吱嘎摩擦声,心跳在那一瞬像是离得很遥远,远到跟随你飞上了天空。”
  林妙冷了脸,“说重点。”
  陆勉轻睇过去一眼,原来她不喜欢煽情。
  再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目之所及全是白,鼻子里闻见得是消毒水的味道。而他除了脑袋一片空白外,右脚是被半吊在空中打了石膏无法动弹的。
  有人来告诉他在机场出了车祸,而他看了那两人很久都没想出是谁,一个叫陈斌,一个叫叶非凡。如果他是一张白纸,那就是急需要被填满的白纸,既然这两人说认识他,那就把所有关于他过去的细节都讲出来。是非黑白起初他分辨不了,后面便能通过他们的语言状态来辩驳了,他们没有撒谎在骗他,并且逐渐获得他信任。
  可是,总感觉少了什么,他们所陈述的那段过往里好像遗失了一部分特别重要的东西。而在那段空白的日子里,他最先恢复的是决策力,首先就规划了复健的步骤,他不可能让自己长期卧躺在床;然后是独立性,醒来的第二个月就让叶非凡与陈斌各自回岗位上去工作,他不需要他们随在身侧。
  他不止一次跟医生探讨脑中的血块问题,也知道留得那块阴影面积极可能会使他永远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原本于他而言如果血块没什么后遗症的话,凭借叶陈两人告知的那些细节基本上也能拼凑出来记忆了,所以恢复不恢复无所谓。但是有根弦就搁在他心头,总提醒着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要想起来。
  他找了心理咨询师。
  心理师建议他做催眠治疗,不过在做之前提醒他:遗忘的不一定是最重要的,也有可能是不愿想起的,他要把那些翻出来吗?可能会把已经痊愈的伤口再撕裂。
  想了片刻,他回答心理师:过去之所以是过去,都属于他的一部分,少了一块那便不完整了。他想即使是伤疤,就总会有痊愈的时候,何况他也不怕什么疼。
  催眠治疗当然不可能像电视上拍得那么神,一下子就把过去种种都记起,那过程是漫长的,每一次在心理师的引导下他只能回味到一处场景,等出来后想要再去别处就不行了。所以变成了记忆碎片,他需要一片一片把它们拼凑起来,足足两个月,他每天拼一点,当拼凑成功的时候,他才看出来那是一张人脸。
  陆勉陈述到这,眸光细细敛过她的脸,那年,记忆碎片拼凑出来的就是她啊。他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知道自己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那个名字就到了嘴边可却怎么都出不来。
  原来他遗忘的不是什么事情,而是遗忘了自己的心。
  “完了?”林妙问。
  见他点了点头,她牵了牵嘴角再问:“这跟叶非凡的版本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他从旁观而述,我将当时的感受与过程都一并告诉你。妙妙,给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求得你同情,是想说失忆我曾感同身受,经历过那个脑中一片空白的过程,也经历慢慢找回却还留有一块最重要的没被复原的心境。妙妙,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是满脑子都被塞满了东西,却觉得总有一处空的;是像刚才那样明明吃了五碗面再吃一口就要吐了,却仍然觉得有饥饿感。所以心理医生再如何建议,我都坚持要将你想起。”
  林妙这次听完后没有再出言讽刺,只问:“有没有问过心理医生,为什么唯独想不起我?”
  陆勉轻笑,“妙妙,你仍然没理解我意思。实际上在做心理催眠之前,我根本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所有的东西都是陈斌与非凡给我的,他们往我脑子里填注了过去,他们从他们的角度考量把关于你的那部分统统都抹去,只留对我有用的东西。而我恢复的只是理智与决断力,真正恢复记忆是从记起你开始。”
  “你是说你是到半年之后才开始恢复记忆?那花了多久才完全恢复?”
  陆勉垂下眸,“说漫长不漫长,超过了我对自己的耐心吧,否则,你觉得我可能置你于澳洲那么多年都不顾吗?”他因为垂着眸没看到林妙眼中闪过的风云变幻,等他抬起的时候那黑眸里只剩了一片幽色,他说:“妙妙,所以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在骗你,与你的那部分记忆确实是先关于陆勉的想起,也确实如之前我呈现的那样分割成了两块。我一度迷失在两个自己之间差点走不出来,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是真正的我。”
  “迷失?为什么说成迷失?”林妙抓住那两个字眼。
  陆勉笑了笑,语气似乎漫不经心:“我做了将近两年不间断的心理治疗。催眠进到的世界错乱了,我分不清自己是谁,因为我曾有过两张脸。”
  林妙心头一震,无法扼制地眼神中出现了惊愕。在她的认知里早已经认可了joe,所以无论他说恢复了哪部分记忆,她都不可能说真的会错认了人,因为她有一个时间轴在。
  可他如果真正有过一段时间是空白后,重新通过催眠找过去,这个时间轴就被打乱了。那些变成碎片的画面必然会出现陆勉与joe的两张脸交叉重叠,他如何能分得清?
  看他如此抿着嘴角笑忽觉心头酸楚涌来,她急忙转开视线把情绪逼了回去。却听他蓦然而道:“如果我当年没有整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还会爱上我吗?”
  林妙蹙起眉头,以为他是一句问话,但在顿停之后他又道:“这是我后来问自己的一个问题,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必然?你又知道了?”林妙不赞同地打断他。
  但听他浅声道:“你没见过我面目全非的样子,那时候的我几乎没有一寸皮肤是完整的,可能站在你面前都不见得能认出我来。”
  林妙张了张嘴,反驳的话没有说得出口。人都是有共性的,她早已不再是年轻气盛时向往憧憬爱情的林妙,更多时候会去想那个可能性背后。而人又通常是以皮相来视人的,可能有人要否认说自己从来不以貌取人,可这种人在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却停留在对面走来的美女或者帅哥身上。在还没接触,不知对方闪光点的时候,我们通常是以第一感官来判断事物。
  这是人之长性,无关男女。
  所以感性地来说她对陆勉有感情,不会为皮相所左右;但从理性而言,想象一下满脸全身都烧伤的样子,现实或许会将爱情彻底打败。
  终究是他现在的这副皮囊再一次吸引了她,这一点她没法反驳。
  正文 135.究竟怎么了
  “妙妙,你是否与我一样深陷过这个迷局?所以对我愤怒对我恨。我后来走出来的时候明白一件事,无论陆勉还是joe,都是我。他们都属于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是在两个不同时间段用了两张脸,两个名字,但骨子里的灵魂还是我。”
  林妙摇头,“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钻牛角尖将两个不同时期的我划分开来呢?”
  “因为有个混蛋以joe的名义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无关陆勉,无关任何人。”林妙扬高出声眼圈发红,“我与你不同,你可以把自己混为一谈,但我不能。因为我被你从陆勉的漩涡里撕扯出来,强制贴上你joe的标签,说服自己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一段新恋情。如果你一定要问哪里不一样,我现在就告诉你,陆勉,我不爱你,我已经不爱你了——”
  最后那句是嘶吼出来的!
  黑眸沉暗收缩,伸手就来扣住她肩膀将她推倒在沙发里并且覆身而上,“你再说一遍!”语气已从刚才的悠然变成强硬而冷沉。
  林妙却不惧,仰起脖子继续低吼:“再说十遍都一样,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
  他眸中闪过怒火,压下身便把她的唇堵住,重重落吻。辗转反侧犹觉不够,又来捏开她的下巴强行攻城掠地,等狠狠搜刮过一遍后他才喘着息退开,“这是不爱我的表现吗?你的身体比你嘴巴更诚实。”
  林妙冷笑,“那是当然,我是成年女人有自己欲望不正常吗?不然我包养你作什么,留着看呢,就你这年龄我还嫌老呢。”
  “是吗?”陆勉眼中闪过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