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节
  “为什么……”
  金鲤真看见他颤抖得更厉害了。
  胥乔青筋毕露地双手死死攥着地上的被子,泣不成声地说:
  “为什么我视若珍宝的人……他们都不珍惜呢?”
  她明明生父健在,却被不闻不问扔在疗养院四年。
  她连死亡概念都没有的时候,就在承受死亡的折磨。
  她的初恋总是为了正义凛然的理由在两个女人里摇摆。
  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母家亲人,从前是任她自生自灭的陌生人,现在是利用她对付金家的情人。
  他们的心中,永远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一旦冲突,她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的珍惜过她,他们从来没有看见她外在价值之下闪亮的灵魂。
  胥乔紧抓着被子的双手已经用力到麻木,太阳穴和耳膜传来强烈的胀痛,他大张着嘴,在无声的泪流中徒劳无功地喘息着,不论是睁眼还是闭眼,他都看不到光亮。
  她喜欢光着脚走,喜欢随意地在地上坐。
  她喜欢扑或跳上床,滚得被子一团糟后,再踢开被子钻进去,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她一身的刺,好像咄咄逼人,但其实一抚就顺。
  她嘴上不饶人,心里却从没装过仇恨。
  她喜欢璀璨的钻石,也喜欢漂亮的玻璃珠,最顶级的牛排让她面露满足,家庭装的薯片也能让她眼睛发光。
  她搬进新家三天,冰箱里连瓶矿泉水也没有,客厅里有最新型的壁挂电视,却没有人教她用点播台。
  只要他不提醒,她就会忘记系安全带。
  白天为了通风而打开的窗户,只要没人去关,即使夜里冷得脸色苍白,她也不会主动关窗或是开暖气。
  她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他一次都没有这么想过。
  他怎么舍得这么想。
  在一群连血液里写满欲望和算计的成年人中,她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只因单纯的喜怒行动,她知道“喜欢”,知道“讨厌”,却不懂得“爱”和“恨”的含义。
  她甚至都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他愿意照顾她,也想要照顾她,他怕她吹风受冷,总是掐着时间为她更换衣服里的暖贴,他每次下车都走她前面,既怕她一脚踩空绊倒,又怕她忘记低头撞上车顶,她喜欢光着脚踩在地上,他就不假手于人,亲自打扫她的房间,她喜欢吃零食又没有节制,他就尽量自制健康的零食。
  他从上京到横店的行李箱里,自己的东西只占了小小一角,其余全是她的东西。
  他爱她高过自尊,胜过生命,他视她为绝世无双的珍宝,世上最高贵的王女,他把她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唯恐她受一丝委屈,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好都捧到她眼前只为她展颜一笑——
  他不怕失去尊严,不怕失去自我,他的头可以为了她一直卑微地低下去,他怕的是他已经弯下双膝,已经跪倒在地,已经面贴地面,已经低到不能再低,退得不能再退——
  再也找不到可以欺骗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的时候。
  他怕的是,除了安静退场,他再也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的时候。
  他怕的是,即使做到比任何人都对她好,她依然不会选择自己的时候。
  他怕的是,献无多余可献,爱无多余可爱,不得不相信她永远也不会喜欢自己的这一刻。
  “我总觉得这是我欠你的,所以气到最后还是会原谅你。”十二岁的他坐在高高的枝桠上,笑着对十岁的金鲤真说。
  为什么呢,直到现在,他还是对她生不出一丝怨言。
  即使被践踏到了尘埃里。
  如果她对他伸出手,他还是想微笑着对她说:“没关系。”
  咸涩的眼泪顺着嘴角流入胥乔口中,黑暗沉重的现实像泰山压着他,像大海淹没他,他哭不出声也喊不出来,坠落在没有尽头的深渊中,死亡反倒成了一种解脱。他想象不出该如何形容这股痛苦。
  万箭穿心,也不抵他此刻的百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这章的时候为海胆激情落泪
  没想到下一章写女主的时候,又激情落泪了
  啊,我真是一个激情又伤感的匹萨
  第207章
  金鲤真怔怔地看着蹲在面前失声颤抖的胥乔, 胸口里的心脏像是被谁用力撞了一下,她有点茫然,有点疼,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她的手在腿边动了动,她竟然想伸向他,在意识到这一点后, 她用力地握紧了双手。
  这是原主的感情。
  和她没有关系。
  金鲤真觉得胸口闷闷的很难受。当她意识到这股难受不是因为他哭得烦躁, 而是她不得不克制自己想要安慰他的心情时, 她更难受了。
  在这股矛盾的心情下,她变得暴躁。
  你不要哭了, 她明明是想这么说。
  “你还想要哭多久?”她听见自己冷漠烦躁的声音。
  一旦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那些冷冰冰的话语接二连三的从她口中往外冒。
  “你凭什么委屈?凭什么管我?我又没说过喜欢你。”
  好疼,她的心脏在痉挛着。
  越疼她越要说,难道她赢不了格洛丽亚, 赢不了洛尔洛特, 还赢不了一颗小小的人类心脏吗?
  “一开始我就说过永远不会喜欢你。是你要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为了掩盖心中的异样,她怒声说道:“我什么错也没有!”
  她看到他颤抖的背影渐渐安静下来, 片刻后,额头也离开了她的膝盖。
  在膝盖一轻的同时, 她的心里好像也少了些重量。
  她是不想让他哭,但不是以这种形式。
  她不想让他哭,是因为不想让他伤心了,他虽然没有哭了,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让他更伤心了。
  都是胥乔的错。肯定是胥乔的错,必须是胥乔的错。
  因为他让她心脏疼了,所以她才会忍不住伤害他。
  不对,这不叫伤害,这叫反击,这叫正当防卫!金鲤真在心里为自己大声辩解着,越是心脏指责她,她就越是要大声说,她没有错!
  “你哭脏了我的地板。”她故意说着伤人的话。
  金鲤真心想,只要他说一句对不起,她就原谅他。
  如果他再求求她,她就勉为其难和他拉拉手,这样,他就一定不会再哭——
  不对,金鲤真忽然想,他要是感动得又哭了呢?
  ……没办法,那就勉为其难地帮他擦擦眼泪吧。
  毕竟她是这般人美心善的织尔蒂纳。
  “对不起。”他果然说了。
  金鲤真等着他抬头,然后她就可以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说:“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
  可是他一直没抬头。
  她说他哭脏了地板,他就真的以为她嫌他脏,用衣袖慢慢地擦掉了地上的泪水。
  金鲤真惊怒的声音都到了嘴边,又被她猛地咽下。
  她看着他很快地擦掉了地上的泪水,然后站了起来。
  “今天太晚了,你忍一忍,明天再彻底打扫。”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但依然温柔:“你明天还有早戏,快休息吧。”
  说话的时候,他始终低着头,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金鲤真很生气,他都不来哄哄她吗?
  “你走走走,我不想看见你了。”金鲤真气愤地说。
  她想看看他的脸。
  她想看他布满泪痕的脸,想看那双泪光闪烁的眼睛。想要确定他的感情在冷言冷语后是否还和以前一样。
  她为什么要在乎这些?在一瞬的迷茫后,金鲤真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是占有欲。
  他既然宣誓将自己完全献给她,他的身体和心灵就应永远属于自己,她现在只是在确认自己养殖场里的资产情况,再正常不过了!
  金鲤真怒瞪着胥乔,她都说这么严厉了,难道他还不来哄她吗?
  “……你别气,我这就走了。”他轻声说,然后转过身,慢慢走出了卧室。
  甚至不忘替她关门。
  和关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他低若蚊音的呢喃。
  “……真真,对不起。”
  门外安静了许久,久到她几乎要跳下沙发开门了,然后她听见脚步声响起,离她越来越远。
  玄关响起第二声关门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金鲤真光着不着寸缕的身体走到客厅,难以置信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玄关。
  她走到玄关,把门拉开一条缝,难以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
  一根白色的触手从她身后钻了出来,弯曲的顶端对着无人的走廊一动不动,仿佛也在呆呆地观望。
  片刻后,她生气地摔上了门。
  “臭海胆,死海胆,得寸进尺的海胆,有本事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金鲤真怒气冲冲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