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身上穿的则是曲水中学发的统一夏季校服,白色的底,袖口镶着橙色的细边,不过此时她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在这个温度时,依旧在外面罩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秋季校服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这也是那会儿她的一个怪癖,后来想起时总还是有点后悔,那算是她保持苗条身型的最后一段时间了,她却非面粉口袋不穿,衣服颜色非要选黑灰色,款型一律越宽松越好,真是不知道图啥,后来开始长肉后,那些修身好看的衣服就是想穿也穿不出效果了。
  秦水遥还在细细端详着周边的情况,教室门却忽然被打开了,进来一个男生,却是直接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大喇喇的直接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那是个个头挺高的男生,短短的头发上还带着点汗水——他把乒乓球拍往桌上一搁,显然是刚在楼下打完球直接跑回来的。
  秦水遥细细的顶着他的脸打量了一圈——忽然回忆起来了,这不是她初中那会儿最后的一个异性同桌楚鱼么?
  楚鱼这名字很是有点奇特,据他自己说本来家里取名字时是打算叫楚瑜,可是登录户口时一不小心被写错成这个鱼字了,楚母当时就气不过,想要去找那人理论把儿子名字改回来。
  楚父喜欢吃鱼,仔细一想却觉得这名字也不错,比那个楚瑜还要有特色得多,就叫这似乎也挺好的,于是到最后到底也没改回来。
  楚鱼成绩不错,尤其理科,性格也很好,不过就是有些大大咧咧——那会儿班主任也是觉得秦水遥性格过于内向,所以特地把擅长科目和她互补,为人又热情的楚鱼给调成了她的同桌,希望俩人能互相帮助一下。
  可惜秦水遥不领这个情——她那会儿有种说不出的“作”,觉得楚鱼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性格太大大咧咧,话太多,笑太多。
  ——甚至连他个头太高她都嫌弃,于是便总是跑到班主任那儿去,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成天告状。
  最后逼得班主任不得不把楚鱼说了一顿,然后把两人给调开了,结束了他们这段短暂的同桌生涯。
  现在想这事情来简直觉得莫名其妙,秦水遥自己都摸不清那会儿自己的心思了。
  幸亏楚鱼自己不计较,后来提到这段一言难尽的同桌生涯时,他也从没说过秦水遥半句不好。
  这回她不想再这样了,至少希望俩人可以和平共处,安稳度过这段同桌生涯。
  “你还没去拿成绩单?”
  她的异性恐惧症还没完全治好,此时本来正艰难的酝酿着该怎么开口和他说出第一句话,没想到楚鱼倒是先开口了。
  “成绩单?”秦水遥一愣。
  “期末考试成绩单啊,你不会是睡傻了吧,就在隔壁,拿了就可以回家过暑假了。”
  楚鱼看着她的迷糊样觉得有点好笑,也真的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今天几号?”
  “大姐,你真是睡糊涂了,今天是20xx年7月1日,你暑假的第一天。”
  秦水遥飞快在脑袋里计算了一下,原来这是她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时间应该是在期末考完来学校拿成绩单的时点,怪不得教室里不见什么人和书。
  她慢慢想了起来,那次她来学校取成绩单,因为人太多了不想凑合,于是打算在教室里等,结果不幸睡着了,后来还差点没有拿到——此时应该就是那个时间了。
  “好的,谢谢你,我马上就去拿。”秦水遥感谢楚鱼。
  楚鱼倒是也有点愣了,他印象里这个同桌几乎从不怎么和自己说话,声音特别细,眼睛从不看他——即使偶尔说什么,无非也是要他说话声音小一点,挪过去一点,之类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正常的和自己说话。
  “没事,不客气。”楚鱼摆了摆手,“赶紧去吧,人都差不多要走光了。”
  “对了,你知道要去哪里拿成绩单吧?”他忽然想起,问了一句。
  “……”
  楚鱼很无语,敢情她真是从头睡到尾,把老师的说明完全也睡过去了。
  “我们年级的成绩单都在四楼教务处取。”
  他把球拍塞进空荡荡的书包,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挎。
  “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顺路带你过去吧。”
  秦水遥点头如捣蒜,赶紧跟在他屁股后面,俩人一齐出了教室。
  教务处果然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秦水遥被那个老是板着一张脸,不见一个笑容的教务处中年女老师给说了一顿。
  “你们这些学生……总是这样拖拖拉拉,没事给我们增加了多少工作负担?”
  秦水遥只能诺诺附和,好不容易才拿到那张薄薄的纸片。
  上面用黑色的墨水打着她的各科分数,语文,数学,英语,物理,政治,历史。
  生物和地理会考似乎已经过去了,化学还没开始学,所以现在就只有这几科。
  她考得还可以,综合排名班级第十,全校五十,曲水初中在c市排名尚可,属于不好也不坏的水平,因此这个成绩也只能完全算是不好也不坏的水平。
  成绩下面是班主任的评论。
  秦水遥飞快的浏览了一遍,大致是说她聪明,但努力还不够,而且性格过于内向,以后要多和班级同学沟通之类的云云。
  前面或许是套话,后面倒是估计的的确确是班主任想说的——性格太内向不合群,要多和人沟通,那是她从初中开始到高中毕业一直收到的教师评价。
  “怎么样?”楚鱼瞟了一眼这边,但是还是很有分寸的没有自己凑过来看。
  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秦水遥重生一回了,这些学生时代的一些敏感心态倒是完全没有了,于是很干脆利落的就把成绩单递给了楚鱼。
  “我能看?”楚鱼眉毛一扬。
  “看吧,没事。”
  楚鱼于是老老实实看了一遍。
  “和我差不多。”
  的确是差不多,总分接近,只是两人各科分数分部是完全反过来的,秦水遥文科分数高,楚鱼数学物理分数则完爆她。
  两人走回教室,秦水遥把书包拿出来,终于把那碍事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装进了书包里,随后也准备直接回家了。
  夏日的阳光灿烂得吓人,白色的教学群楼在眼光下闪闪发光,偌大的校园里还零零散散留着一些学生,五官稚气,空气里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简直粘稠到无法化开的地步。
  家乡的空气一贯的清新,清新中又带点水润——是她前世在b市很久没有呼吸到过的。
  “真的是回来了。”
  秦水遥直到此时,方才真真切切感到自己的却是回来了,回到了初二的那个暑假,回到了她的十四岁,回到了那时熟悉的故乡
  —一一切都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的青春才刚刚开始。
  走下教学楼,篮球场旁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乒乓球台,俩人从那边走过时,乒乓球台那边便有人打声招呼起来——当然招呼的不是她,是楚鱼。
  “喂,楚鱼,再来搓一局不?”
  “赢够了,不来了!” 楚鱼笑得贱兮兮的。
  “呸,这回有人治你。”那个小男生气得一蹦三尺高。
  “时昉,你赶紧过来过来!”他转身去拉球台边站着的另一个人
  “看打不死你这家伙。”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嘿,搬到救兵了,你这家伙居然也会来这边打球……”
  楚鱼一看那球台旁站着的另一个男生,顿时来了兴致,把书包往那小男生一扔,自己便也撸袖子跑了过去。
  而一旁站着的秦水遥,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浑身都不禁僵住了——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过的名字,她怎么就忘了,在这个时候,时昉还正是她的同班同学。
  球台旁站着的少年穿着黑色运动鞋,个头还完全没有长到上辈子那么高,只是已经初具少年拔节时的清秀,乌黑的发丝尾端略微有点卷。
  覆盖在细密睫毛下的眼睛清澈明亮,他还没有完全长开,面上不如之后那么轮廓分明,却带着几分有点可爱的稚气。
  那是十四岁的时昉。
  第3章 改变
  秦水遥觉得自己的目光仿佛被黏在了那处——这张面孔和她记忆里的面孔逐渐重合,十五岁的时昉,十七岁的时昉,二十岁的时昉……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他了。
  “怎么了?”楚鱼正在往下走,倒是敏锐的发现了这边秦水遥的眼神不对劲。
  倒是没有人会往暗恋的方向想,他们年纪现在还不大,这一批人情窦又开得都晚,再加上秦水遥平时在班里一贯的表现,任谁都不会那样想。
  “你要一起来打么?”他反以为是秦水遥也想加进来打球,但是不好意思说。
  “不……不用不用。”秦水遥觉得自己的气血一下都涌到了脑门,那些男生都奇怪的看着这边——她的异性恐惧症再度发作了。
  和他们一起打球?开什么玩笑。
  时昉没有看这边,正专心致志的站在球台边颠着球。
  秦水遥猛然发现,就是重来一回,她居然也依旧完全没有主动走过去和他交谈的勇气,别说是和他一起打球了——这和之前和楚鱼讲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我……我先回去了,开学再见……”
  秦水遥结结巴巴的和楚鱼打了个招呼,便逃也似地跑开了——看着简直像是见了鬼之后的那种落荒而逃。
  “她是怎么回事?”一个男生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没什么,打球打球。”楚鱼挥手,把大家都往球台边赶。
  他的那位同桌,胆子果然依旧还是很小,一见这么多男生便瞬间憷了……楚鱼有点失笑,不禁也是摇了摇脑袋。
  那男生本来对秦水遥也没啥印象,便也不再关心这个问题,
  “赶紧上,和时昉来一局一对一单打。”
  “行行行……来了……”
  球台边的气氛再度火热起来。
  ————
  秦水遥跑出老大一段距离,确定那边的人再看不见,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开始恢复常速走了起来。
  周围是十几年前熟悉的街景,那时这边尚未拆迁,街边还偶尔可见很多年前留下的青石板和细长的微风不断的小巷子。
  周围叫卖各种零食小吃的摊贩也没有被取缔,遮阳伞下有人在叫卖汽水,有人推着冰柜贩着包装简陋的冰激凌,曲水中学附近学生多,周围这些营生更是热闹无比。
  秦水遥边走边看,最后忍不住掏出钱来买了一支小布丁。
  她口袋里居然还有一点钱,秦家对她花钱管制倒是一向很宽松,向来是要便给的那种,只是秦水遥前世也一直不爱花钱。
  ——毕竟从不逛街,不买化妆品,衣服也就那么几件,没有一个朋友,也一般不出去约饭,所以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小布丁吃起来甜甜软软的,奶油味很足,还只要五毛钱一支,比起很多年后倒是便宜实惠不少。
  吃完一支小布丁,也走到了在公交站牌下,她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好像是坐五路车回家。
  暑假时期,车里倒是没有往常那么拥挤,秦水遥居然还在自己书包里顺利找到了公交车卡,这会儿舒舒服服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没一会儿便到家了。
  打开那扇熟悉的铁门,厨房里飘来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味——闻起来有点微辣,又带着一股浓郁的油香,秦水遥这才反应过来此时正是午饭时间。
  “怎么回来这么晚?”秦母系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