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大火烧沸水,玉米下锅没多久那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赵小禾那是吃饱了饭不觉得馋,打小更没饿过肚子,不管啥好吃的号称十里八乡“小厨神”的林女士都给她做过,所以完全可以扛得住。
  围观的百姓们却没法淡定了。
  “好香!”
  “怎么这么香!?”
  “太香了!”
  赵小禾云淡风轻,肚子里都是苦水,心更是痛的无法呼吸。
  能不香嘛她可是下了血本的!最后的存粮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一个个的跳锅了。
  司稼官咽了咽口水,他就早上吃了张栗米饼,忙起来还不觉得,一闻这味儿馋虫立刻给勾勒出来,饥肠辘辘。
  赵小禾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提醒翘首以待的众人:“对了啊,大伙自备碗筷哈。”
  人群后一个清脆的童音大声说:“我有碗!”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拿着个大碗嘿嘿傻笑,旁边的大概是他的父母,年纪不大,衣着陈旧但齐整干净,也都拿着碗筷,满脸通红的讪笑。
  众人:“……”
  这一家三口是不是太积极了?
  赵小禾:非常有先见之明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狗子,快回去给爹拿两个大碗过来!”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一哄而散,回家的回家,借碗的借碗,脸皮是什么?有吃重要吗?
  大齐的百姓……不,京城百姓的吃货之魂已经开始苏醒!
  而提早拿了碗筷过来的一家三口则麻利的挪到了最前面,和大锅隔着一尺远,深情凝视。
  司稼官转头小声吩咐下属:“去给本官——人呢?”司稼官身后空荡荡一片,只有两个可怜的小吏要留下来看着粮食走不开,满脸同情的望着一脸崩溃的上司。
  回去拿碗筷的百姓陆陆续续回来,玉米也差不多煮熟了,众人在赵小禾的指挥下排好队,每人一勺,尝尝鲜,多了没有。
  特意拿着大碗大盆大……锅,喂,这就过分了啊!你们失望个什么劲儿,便宜不是这么占的……思想教育有待加强!必须加强!
  赵小禾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怀疑的看着面前捧着碗两眼放光的老头:“大爷,我怎么看着您眼熟啊?您刚刚是不是来过了?”
  老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情,表情立马一肃,板着脸说:“没有没有,没来过,你认错人了。”
  赵小禾满头黑线:“您好歹把碗洗干净了再来忽悠我吧大爷,一个人只能一勺,您看后面还有这么多人排着队……”
  后面的人也起哄,说啥的都有,都不满这老头浑水摸鱼,有人喊:“张大叔,我可亲眼看到你刚刚喝了一碗了!”
  老头见被拆穿了,也不假装没见过赵小禾,腰板挺直:“后生啊,你看我老头年纪这么大了,在这儿都等半天,你就不可怜可怜我,再来一碗行不行。”
  赵小禾亲切善良的冲老人家笑笑:“不行。”
  老头:“……”
  后头的人更有意见了,一个大娘声音提高了八度,扯着嗓子喊:“张老头你还走不走了,一把年纪你要脸不要脸,天天占人便宜。”
  张老头呸了一声,离开队伍,回头冲着大娘说:“我占谁便宜也没占过你家便宜,谁不知道你张大花铁公鸡一毛不拔,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两个爷爷奶奶辈儿的大爷大娘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斗起嘴来,赵小禾生怕这俩打起来,连忙把勺子递给旁边的小吏,过来劝说道:“大爷,您看那边种子多着呢,您要是想吃玉米就带回去自己种呗,不管在自家院子里还是哪儿,随便挖个坑拿两颗种子往里面一埋,到了秋天能长出这么大一穗呢。”
  老头摆手:“我家里没遭灾,跟人家抢什么。”说着拿着碗,手往身后一背就要走。
  赵小禾连忙道:“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够大伙分的。”
  老头仍然拒绝:“有多的你给我留一点就成。”这回再没停留,踱着步子很快就走远了。
  赵小禾忍不住笑起来:“管家,你不觉得这大爷还挺可爱的吗?”
  管家冥思苦想,想到一个形容:“像菊花一样可爱?”
  赵小禾一点不想搭理它。
  张老头这样想浑水摸鱼的还不止一个,为了多吃一口玉米多尝一口汤简直花样百出,弄得赵小禾哭笑不得。
  也正是因为先尝过的这部分人的反应,排在后面的人才更加期待和好奇,众人奔走相告,知道的人越来越多,队伍也越来越长。
  赵小禾脸上笑开了花,仿佛看到了胜利在前方向她招手。
  第27章 会祈福的赵道长
  一辆马车缓缓靠近,因为堵在城门口的队伍停下,里面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怎么不走了?”
  小厮靠上前说道:“回侯爷的话,前面的人把路给堵住了,已经让人过去处理了。”
  一柄折扇挑开帘子,露出一张年轻高傲的脸,他表情不怎么痛快的扫视一圈,目光掠过灰狼们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一种不知道是妒忌还是嫌弃的神情:“这么丑的狗,那个蠢蛋养的。”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说,接着目光漫不经心的看向某个“蠢蛋”:“那是谁?”
  小厮陪着小心说道:“似乎是那位赵庄主。”
  “哦?”侯爷来了兴趣,挑剔的打量赵小禾片刻,盯着他脸,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表情的说,“这就是得了陛下一座皇庄赏赐的赵道长啊,本侯爷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子,怎么是个小白脸?”
  小厮干笑:“侯爷,要小的过去问他们要种子吗?”
  “不用。”侯爷毫不犹豫的拒绝,“这小白脸一看就是个骗子,谁信谁倒霉。”
  小厮提议:“那要小的去要一碗汤给您——”
  “都说了他是个骗子,你还要本侯爷吃他的东西?”侯爷拿扇子照小厮脑袋上来了一下,教训道,“动动脑子,能骗得住陛下的肯定是有些真本事的,你是不是觉得他的汤好像很好喝?”
  小厮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这么多人的反应在哪儿放着呢,不好喝能抢着要吗?
  侯爷不屑道:“这就是这个骗子的高明之处了,七分真三分假,必定是要拿出点好东西来等你上勾,等目的达到了他肯定拍拍屁股就跑了,到时候这些所谓的玉米根本种不出东西来,你说说百姓会怪到谁头上?”
  小厮脸色变了:“陛下?”
  侯爷眯着眼睛,沉声道:“不错,所以本侯爷大胆猜测,此人一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小厮大惊失色:“侯爷,那可一定要让陛下知道啊!”
  “小点声!”侯爷使劲儿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他听到了怎么办?”他皱着眉,想了想,郑重的吩咐道,“你叫上几个人盯紧了他,今天晚上他若是出城回去,就叫人跟过去看看,人前装模作样,不信他一个人的时候不露出马脚来!”
  小厮:“侯爷英明,小的这就去办!”
  赵小禾连续打了三个大喷嚏,一脑袋问号,要感冒了?
  她不在意的揉揉鼻子,笑着对第一个走过来领取种子的小辰子道:“你去那边登记,有多少地受灾就给你们多少种子。咳咳,鉴于你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赵小禾提高了声音,故意让其他人都听到,“为了表示奖励,会由官府出人出力给你们播种。”
  小辰子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爹娘年纪都不小了,家中能干活的壮年劳动力只有大哥一个,现在可好了,不但有不要钱的种子领,还有人能帮忙干农活,在家里遭了灾之后还有比这更让人安慰的消息吗?
  小辰子对赵小禾的信任和感激又多了一层,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态也稍稍安定了一些,用力点点头:“多谢庄主!”
  赵小禾点点头,叫他过去登记,对其他人道:“其他人虽然没有一样的待遇,不过排在前十五名的官府可以免费借用播种玉米专用的推车给大家,而只要在今天之内领了种子的,本庄主会向上天祈福,保佑大家秋天能有个好收成!”
  管家:这是什么操作?!
  赵小禾:封建迷信!
  管家:……
  侯爷:“你听听,骗子才能说出这种话!”
  小厮连连点头:“侯爷英明!”
  人群中一片哗然,有个年轻人大声讽刺:“你是神仙下凡啊,收成好不好你说了有什么用?!”
  “对啊!”
  “这小郎君真狂妄。”
  “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哎。”
  “不靠谱。”
  看到大家都赞同的自己的看法,最开始怼赵小禾的年轻人更来劲了,嚷嚷:“金仙观的李道长都不敢做保证,你道行比人家李道长还厉害不成?大言不惭吧你!”
  赵小禾从人群中找到说话的年轻人,目光亲切,看看,这小伙子就是有觉悟,怼吧怼吧尽情的怼,气氛炒的越热越好,等关注度上来她再放个……延迟性的大招!
  管家:“您打什么主意呢?”
  赵小禾:“互惠互利的好主意,你看着就好,别问,问了我也不会剧透。”
  司稼官虽然也觉得赵小禾说什么祈福的话简直狂妄,莫不是脑子不清醒了,但赵小禾现在是和官府站在一条线上的,赵小禾脸面被踩就是官府脸面被踩,于是司稼官脸色一肃,严厉的说道:
  “安静,不许喧哗!”
  百姓怕官,司稼官这么一喊,众人的声音顿时低了下来。
  赵小禾等众人安静了,才不紧不慢的对着那名年轻人说道:“所以这位小哥是不信在下有这个能力了?”
  年轻一脸不服气,碍于司稼官在场不敢乱说话,把脸一撇,不搭理赵小禾。
  赵小禾刺激他:“你刚才说的不是挺大声的么?现在怎么熊了?我看你根本就是怂包,光会跟着别人瞎起哄,你要是不信我的祈福有用,有骨气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来,到时候也省的我往你家地里跑了,你敢不敢啊?”
  年轻人猛地抬起头:“有什么不敢的,我就不信你那套!”
  “好!”侯爷一直在不远处看热闹呢,听到这里忍不住为年轻人叫好,“小子有骨气,总算出了个明白人。”
  “好,有骨气。”赵小禾拍手,“到时候你可别求我。”
  年轻人哼了一声,挺起胸膛说:“想让我段大宝求你,除非天降红雨!”
  赵小禾:“在场的父老乡亲都听到了吧?大家给做个见证啊,除非天降红雨,不然这位叫段大宝的小哥就算求到本庄主头上,本庄主也不会给他们家的地祈福的。”
  两个人一个表现的坚定又固执,一个却成竹在胸,充满自信,倒是叫百姓们对祈福的说法半信半疑起来。
  赵小禾:“段小哥刚刚不是问我是什么人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从前是个道士,所以真本事嘛,还是有一点的。”
  段大宝半信半疑的打量赵小禾。
  百姓们倒是恍然大悟的样子,既然是道士有些本事也说得过去,只是现在还俗了以前的本事在不在还难说。
  经过这么一闹,跟在小辰子之后登记领玉米种子的人倒是渐渐多起来,除了免费借用农具的好处,赵小禾的祈福也打动了一部分人。这场大灾难令民众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慌和茫然,但凡有一点希望,哪怕是镜中花水中月,他们也想抓住。
  段大宝犹犹豫豫,没有过去排队。
  一个中年人说:“大宝啊,你家里的地不也被烧了吗?怎么不过去领种子啊?”
  段大宝不吭声。
  赵小禾一直关注着这小子呢,讥讽道:“我说段小哥,你要是不种玉米,到时候我给别人家的地祈福,没你衬着不久看不出好坏了吗?到时候你又得说我说谎吹牛没真本事,是个男人就别给我耍小心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