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整个人扑在松软的大床上,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枕间似乎有西德的味道在里面,林敬知挪动了位置,下意识把自己的身体靠在了那股味道间,盖好被子,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陷入了睡眠。
  很多人说,人累到极致是没有梦的,但林敬知还是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身上好像趴了个巨大的怪兽,正在用湿润的东西在他的后颈处一下一下地亲吻着,那里有向导的腺体在,故而那块地方对任何向导而言,都是敏感的。林敬知身体一抖,下意识地伸手去推那个大怪兽,连精神力都忍不住酝酿了起来,然而伸出去的手却很快被什么东西牢牢抓住,精神力还没来得及冲出去,林敬知就醒了。
  床头昏暗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林敬知刚好可以看见坐在他身侧的西德难看的脸色。
  是真的挺难看的,连带着周围的气压都变得低了起来。
  林敬知还有点没回过味,目光下意识地转了转,就看见了角落里蹲着的那条巨大的霸王龙。
  它正在角落里粗喘着气,厚重的爪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刨着,那双眼睛也不复以往的冰蓝色,透出一抹猩红来。
  林敬知一愣,发生什么了?
  “你今天怎么了?”一道低沉的声音问道。
  话说西德今天离开军部,又跑去科研院转了一圈,本来以为能像以前一样把自家小研究员捞回家,却没想到得知的消息是林敬知早就走了。
  学会了自己回去休息?西德还没来得及为林敬知的进步鼓掌,一回来,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
  在看见林敬知的一瞬间,西德就因为他面色的疲惫皱了眉,靠近之后,感觉到他浑身上下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沉重和疲惫,西德当即打开了灯。
  精神力探到林敬知的脑域边,像以前一样想要引诱那根小触须,可这次小触须只冒出了一个软乎乎的头,根本不愿意动,看上去疲惫到了极致。
  向导只有在情绪非常不好,亦或者是能力完全掏空的情况下,小触须才会变成这幅模样。这是哨兵没有办法容忍的,哨兵对向导有本能的保护欲,没有任何一个哨兵能够接受自己的向导受伤,而且还是精神上的伤。
  西德和林敬知现在没有绑定,但这并不影响西德的愤怒。
  货真价实的愤怒,向导受伤对哨兵来说,就是直接被人狠狠踩住了底线,霸王龙接受到他的情绪感染,浑身的暴戾都被挑了起来,粗长的尾巴在背后不耐烦地狠拍着地板。倘若这会儿西德给了它幻化实体的权力的话,整栋研究员宿舍都会被毁于片刻之间。
  他本来想直接把林敬知拉起来问的,但看着对方满面疲惫的样子,最终还是没舍得,低下头来,在对方趴着露出来的后颈处一下一下地亲吻着,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
  而那后面隐隐散发出来的,属于林敬知的味道,也稍稍安抚了西德一些。
  “你回来了。”林敬知刚醒,脑子还不是很清楚,揉了揉眼睛,声音很小道。
  “嗯。”情绪不若方才那么狂暴,再对上林敬知温润的眼睛,西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今天出什么事了?我八点看见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的。”
  “没事。”林敬知摇头。
  闻言,西德努力变温柔的手一抽,眉头深深皱起,“你不说我现在就去科研院按警铃把他们全叫出来一个个问,你信不信?”
  林敬知一顿,没说话,黑暗中,一双透彻的黑色眼睛盯着西德直看,刚醒来的人泪腺大约比较能造作,这会让的林敬知眼睛看上去有些湿湿的。
  这目光把西德看心疼了,他伸手摸了摸林敬知的头,“不信任我吗?”
  “信。”林敬知应声,没有拦住西德的动作,任由他一下一下地在自己的额前动着。
  黑暗中,林敬知这句话说得格外笃定,虚空中的霸王龙被顺了把毛,一双渐红的眼睛重新变蓝,良久,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两只小短手在空中轻轻地搓了搓。
  “那就需要我,多需要我一点。”西德说着低下头来,抵住了林敬知的脑袋,“你肯定遇见什么事了,不要否认。你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我没有意见,但处理不了的时候,要记得找我,我不喜欢你受伤,心情不好也不行,明白吗?”
  林敬知的脑袋微微往后偏了偏,黑色的碎发凌乱地散在额间,一双眼睛在床头灯的照射下像是在发光,“需要你?”
  “嗯。”西德柔下嗓音,把林敬知额前的碎发抹到他脑后,“哪方面都可以,多需要我一点。”
  林敬知盯着黑暗中靠着他无比近的男人,看着西德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那双眼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太阳下就亮闪闪的,仿佛一下就能勾住人的魂魄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看到更深的地方。
  而这会儿在昏暗的光芒下,林敬知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那个所谓的更深的地方,他伸出手,好奇地在上面轻轻一抚,“你不会累吗?”
  感觉到林敬知触碰的西德身形一僵,“嗯?”
  “你工作也很多吧,”林敬知这段时间遇见的事情是挺多,但西德要率兵打仗,回来之后还要面对那么多人,从职位高低想象一下,西德应该比他还要忙碌,事还要多,还要复杂才对,“你不会累吗?”
  “会啊,都不是永动机,怎么可能会不累?”
  林敬知好奇道,“那你累的时候会怎么做?”
  西德注视着林敬知,那双眼睛在氤氲的气氛下,像大海一样温柔,“想你。”
  林敬知一愣。
  “多想想你,多想想未来,就不累了。”西德说着,拉住了林敬知停止抚摸他眼睛从而往下落的手,偏头一吻,“所以你也多想想我,或许现在在你心里我还不够合格,不够让你有信心再次交付自己,这个我可以慢慢等,但人总要有一个支撑的,我发誓我能成为你最有力的后背,所以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想到我。”
  林敬知看着黑暗中西德的模样,那张脸和那张脸上的神情,像是能直接映进他心里一样,将他之前的疲惫和郁结全部拉扯开来,用最干净炽热的阳光照射进去。
  看着僵在原地的林敬知,像是担心会惊扰了他,西德轻声问道,“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他扣着的手腕一个用力挣脱了自己,不及反应,那手腕的主人将手从他脑侧伸过,紧接着,一个消瘦的身体就这么撞在了他的胸膛上,撞进了他的怀里。
  “……吗。”最后一个字从西德的声音里流出,消失在房间内。
  第55章
  昏暗的床头灯在室内渐渐安静的氛围下, 自动降低了一个档位,微亮的光芒氤氲在空气中, 恒温器也在兢兢业业地运转着, 将温度维持在温热的, 最能让人昏昏欲睡的模式。
  然而这一切对西德都是无效的。
  他不困,他不想睡觉,他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
  努力维持着支着脑袋的动作,耳边是林敬知浅浅的呼吸声, 西德从耳侧到被搂住的脖颈往下一整片都是僵硬的。
  许久,室内都没有再响起一丁点声音, 一直到虚空中的霸王龙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西德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声音很轻,“……宝贝?”
  耳边的呼吸声依旧浅浅。
  林敬知睡着了。
  或许是太累,或许是从一开始就没完全清醒,又或许是西德在身边这点给了他太充分的安全感。
  他睡着了。
  在察觉到这一点时, 西德先是错愕懊恼了两秒, 紧接着,又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要说他脸皮再厚如城墙,也从来没有幻想过以林敬知的性格, 有一天竟然会主动亲近他,就算有, 西德也以为会是在他们重修于好很久很久以后, 以至于当林敬知抱上来的时候, 他甚至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而就那么几分钟的僵持时间,这人竟已经睡着了,环在西德脑后的手臂松下来,脸颊就在西德肩膀往前一点点的位置,轻轻地靠着。
  西德就这么保持着支着脑袋的姿势没动,没敢动也没舍得动。他盯着林敬知看了良久,模仿着之前的动作,继续在林敬知的后颈处一下一下,安抚性地顺着,一边顺,一边偏头看着林敬知的脸,在发现对方的眉头越来越松之后,西德的嘴角噙了份笑意。
  脑海中不断回播着方才林敬知抱上来的片段,再看着他此时此刻贴着自己完全放松下来的样子。
  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能让西德意识到,林敬知对他是有感情的。
  就像贝类一样,无声地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摆在你面前,毫无防备地敞开自己,惹人疼爱到了极致。这份感情不显眼,不突出,想要细细品味才行。
  “宝贝……”黑暗里,西德摸过林敬知的额边,小声叫道。
  他就这样不厌其烦地看到了后半夜,顺了林敬知足足半个晚上,才终于重新拾起自己的工作,将精神力溢出脑海。
  有人曾将哨向的信息素结合比喻为涅槃重生,这种说法不算夸张,主要来自于该亚百年前的一场战争。
  在数百年前,该亚刚刚进化出哨向的时候,向导因为稀有且体力较为弱小,处于被支配地位。觉醒便被送进向导学院,读作学院,写作监狱或许更为合适,到了发情的年纪,就被送出学院,由哨兵进行挑选。
  那时候的向导唯一的作用,就是被哨兵标记,然后为哨兵疏离脑域,维持哨兵的寿命,一辈子皆是如此。并且在标记了之后,弱小的向导们会对哨兵产生一种本能地依赖,换言之,就是就算不喜欢,也不敢逃走不敢拒绝,“被支配”三个字烙印在每一个向导的身上。
  这种对向导而言极其恶劣的环境大约持续了十到二十年左右,向导群中,出现了一名能力极为优秀的向导,他挖掘出了向导除了替哨兵梳理脑域风暴以外的其他能力,其中最典型也最凶狠的,就是精神支配和精神切断,通过刺激脑域的方式,令被刺激者直接瘫痪,甚至是死亡。
  而篡改记忆和情感共鸣,也是那名向导之后逐一发觉出的能力使用方式,强弱因向导个人能力不同而不同。
  在向导天生缜密的思维下,配合着优异的天赋,那名向导在该亚掀起了一场来自于向导的平权战争,而在战争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该亚的向导都极其排斥和哨兵的亲近。
  没有了向导的哨兵平均寿命骤然下降,几乎都在二十几岁爆发脑域风暴开始,就已经走向了面临死亡的绝境,尤其是那群过去强迫标记向导,甚至囚禁向导的哨兵,几乎全部都在平权战争,所属向导毅然决然地离开后,步入死亡。
  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下,曾经该亚每一个家庭,都很担心孕育出一个哨兵孩子。
  一直到十年之后,该亚遭到异宇宙的袭击。
  在那一次袭击中,哨兵为保护该亚而战,但异宇宙实力强悍,该亚略有不敌之势,眼睁睁看着异宇宙即将突破该亚的外层防御,那名天才向导在战争至关重要的时候,带领精英向导群踏上战场。
  向导群依旧不擅长打斗,但他们的精神操控能力,在那次战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无论是篡改记忆还是通过脑域杀人,个个都是能直取心脏的招数,让异宇宙军队极大的打击。
  而在战争结束的同时,该亚还有了一个巨大的发现。就是旗鼓相当的哨兵和向导交缠和结合---不是像过去一样由哨兵单方面标记,而是双方给予对方自己的信息素之后,会营造出一种比任何药水或医疗舱都要管用的物质,夸张点来说,几乎可以多给彼此一条性命。
  当时最极端的例子,就是最早率领哨兵和异宇宙作战的该亚上将,受到了几乎无法痊愈的伤害,被那名向导扛回房间之后,第二天就几乎浑身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
  而西德这段时间做的,就是在排出自己的哨兵素,和林敬知的向导素结合,创造出那种物质后,将所有物质全部都顶进林敬知的脑域,以此达到治疗的效果。
  这种做法非常困难,毕竟历史所有哨兵在碰到自家向导的信息素后,都会立刻原地化作泰迪,兴奋道想要直接结合来让那种物质充斥在双方的脑域内,并且这其实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保管林敬知第二天就什么伤势都回复了,哪像西德现在这样,要一而再再而三耗那么多力气?
  但强占……西德低下身,温柔地亲了亲林敬知的鼻尖。
  亲完之后,他就准备像过去一样勾引林敬知脑内的小触须,却发现今天的小触须似乎比平时要更配合一些。
  几乎在感应到了西德的一瞬间,就主动从林敬知的脑域内慢吞吞地爬出。
  小家伙和方才的状态差不多,疲惫的很,故而只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冲大怪兽无力地晃了晃,一脸虚弱地打着招呼,大怪兽微微一顿,旋即迅速将软绵绵的小触须搂进了怀里。
  被大怪物一番剧烈的亲吻之后,小触须身体再次被掏空,而虚空中的阿略尾巴也再次热了起来。
  因为林敬知之前给黄毛做精神屏障用了不少精神力的缘故,所以西德这次用力不得不比过去更猛。故而等到小触须回到林敬知的脑域时,他整件上衣后背都已经湿透了。人更是克制到了极点,空气中弥漫起一丝不太对劲的味道,西德难耐地蹭了蹭林敬知,额间的汗珠细细密密,手也忍不住朝林敬知的腰间伸去。
  就在快要碰到那片微凉的肌肤时,西德却骤然收回了自己的手,猛地从床上坐起,回首看着林敬知看上去比之前还要更轻松的模样,恨不得立刻从给予转换为索取。
  良久,他捏了捏脑穴,手腕上的青筋跳起,伸手一蹭林敬知的脸侧,关灯下床,进了淋浴间。
  将近两个小时后再出来,天已然蒙蒙亮,西德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大概早晚会猝死,一边感慨一边低头亲了亲自家大宝贝,寻求奖励似的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就这么睡着了。
  第56章
  林敬知第二天早上是在西德的怀里醒过来的, 睡得和前一天一样舒舒服服的,所有的疲惫仿佛都在一觉之间被洗干净了一样。
  看着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脸,林敬知先是愣了愣, 旋即回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的一些片段。
  当记起自己主动抱住西德的那一段时, 林敬知的面色一热, 迅速伸出小触须把那个片段遮住了,假装自己没有看见。
  他不记得自己那会儿为什么会想抱西德了,但当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时,就觉得……想抱一下。
  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西德实在太温柔了,看着他碰着他时都用尽真情实感。林敬知从来就不讨厌西德,否则也不会在他乡猛然冒出想要和人在感情上冒险的想法。
  而昨天晚上,在本来就累到极致的情况下,被西德用一滩柔水网住,林敬知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戳, 下意识地想要回应西德一点什么。
  于是他就抱了对方。
  回想起那些如今进行回忆, 几乎都变得不太真实的记忆, 林敬知掩耳盗铃地悄咪咪离西德远了点,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床边。
  在床边坐了半晌, 理智慢慢回笼,林敬知还是没忍住回了头,逆着阳光盯着西德看了会后, 走到他那侧, 轻手轻脚地给他将被子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