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嗯,肯定的。”
  丢丢成了大家的开心豆,有个小孩子在,欢声笑语就没有断过,章家几人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么热闹的新年了,就连冷冷淡淡的赵敏会面上的表情都随和了许多。
  “爷爷,你和视频上看着不是很一样呢。”
  章瑞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位置,显得有些寂寥。
  贴心小丢丢从他身边跑过去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着这个爷爷,和平时爹爹视频时看起来有些不同呢,他摸摸自己的鬓角,又指着章瑞泽的全白的鬓角说:“这里全白了。”
  章瑞泽跟着摸向了自己的鬓角,何止是这里,头发也白的差不多了,要不是为了形象染了染颜色,现在坐在这边的就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罢了,“因为爷爷老了。”
  丢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爷爷,你在客栈住一段时间就不会老了,爹爹以前这边有皱纹。”丢丢指着自己的眼角,他说:“现在几乎看不出来了。”
  客栈的水土养人,身体恢复健康的章俟海眼角的细纹已经看不多出来了,更显年轻。
  “如果有机会的话,爷爷很愿意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和章俟海、和丢丢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岁月不饶人,他快六十了,又有多少岁月和大家待在一起。
  章瑞泽还沉浸在岁月流逝太快的惆怅中,身边有个声音传入耳内,“孩子喊你爷爷。”
  章瑞泽身体一僵,扭头看去,不知何时赵敏会站在了他的身边,“阿姨……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
  “太奶奶好。”丢丢对这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太太有些害怕,并不愿意与她有太多的亲近。
  赵敏会点点头,纠正丢丢,“喊我曾祖母吧,我是你爷爷的继母。”
  “曾祖母。”丢丢瞧了瞧章瑞泽,又看看走近了的章元怀,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挠挠头,大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丢丢不知道是该继续留下,还是离开。
  “孩子你去旁边玩吧,我们有话要说呢。”章元怀脸色沉了下来,但他不愿意让曾孙子看到自己恼怒的一面,勉强露出来的笑容很难看。
  “嗯嗯,好的呢。”丢丢点点头,走掉了。
  留下的三个人短时间内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敏会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平静的声音说:“俟海没有来多久我就知道了,他不是我的孩子。”
  身为母亲,又怎么会认不出来自己的孩子,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在自己体内待了十个月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产后抑郁症一度让她想要杀掉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章俟海,然后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后来,她带的那个科研组在一直没有攻克的问题上有了突破,让她又有生存下去的动力。
  赵敏会一直没有主动说破这件事,就是想看看章元怀父子究竟可以隐瞒多久,没有想到一隐瞒就是几十年,过了年,章俟海就三十七岁了,这个秘密也在这个家里面藏了三十七年,是时候揭穿了。
  三十七年来,之所以没有终止这段婚姻,是因为赵敏会并不是感性的人,她极度理性,在权衡利弊之后她发现维持现有的婚姻于自己更加有利——不用大龄不婚遭受闲言碎语、不用面对来自于父母兄弟的催婚、有个家庭可以在脆弱无助之时依靠,而且章元怀不仅仅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的好伴侣。但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秘密然让彼此的关系坚强又脆弱,她不想继续下去了,累了。
  “你怎么一直没有说?”章元怀颓丧地佝偻了脊背。
  “只是想看看你们父子可以隐瞒多长时间罢了。”赵敏会突然笑了,她严肃的面孔破冰,如春回大地,让老太太看起来和蔼可亲了许多。“现在看来,你们保守秘密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敏慧,我只是、我只是……”章元怀有太多的辩解的话要说出口,老头儿茫然地眨眨眼,真的是怕赵敏会受不住刺激吗?好像还有自私的一面,想用隐瞒来遮盖掉自己的错误,证明想出这招“妙计”的自己并不是愚蠢的。
  赵敏会站了起来,对父子两个说:“多少年过来了,说开了就算了吧,以后回归正轨,不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说开、怎么隐瞒。元怀,我们不年轻了,不用继续折腾。”
  章元怀挺直的脊背不知不觉佝偻了许多,银白的发丝好像凌乱了几分,他走到赵敏会的身边,看着这个与自己相濡以沫几十载的女人,“对不起。”
  赵敏会牵起他的手,“过年呢,高兴点儿。”
  章元怀扯动了一下嘴角,说:“好。”
  呆坐角落的章瑞泽看着父亲与继母相携而去,无论有多少困苦、磨难,“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了他们依然可以相携着继续向前。那他自己呢……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好似有个穿民族服装的姑娘越走越近,她脸上如花的笑靥灿烂似火,耳边听到了银饰相互碰撞发出来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声音,他听到了那位美丽的姑娘喊着自己,“阿泽。”
  …………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每人一盅佛跳墙启盖之后香味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喝上一口醇厚鲜浓的汤,味蕾整个被打开,渴望着更多的鲜美食物。
  佛跳墙的味道浓烈,却掩盖不掉其他美味,藤椒麻味的鲈鱼本身鱼肉的鲜甜与麻椒的刺激相互成就;白切的三黄鸡肉质嫩滑,点上一些蘸料,让人回味无穷;五两重的大闸蟹膏肥肉满,轻轻抿上一口蟹膏满嘴的油香;裹了蛋液油炸的豆腐鱼,肉质软嫩,一根主刺也可以跟着鱼肉一起嚼碎吃掉……刺参捞饭里面的米饭被刺参成就出更高的高度,鲍鱼闷土豆里面面面沙沙的土豆更让人喜爱。
  鱼虾蟹、肉蛋菜,各色菜品琳琅满目。
  客栈大堂内摆放了两桌,大家围坐一圈举杯敬酒,电视内春晚歌舞类的节目有悠扬的音乐传来。
  大家欢聚一堂,共祝春节。
  “洪烨,孟大夫,小龙龙来了。”作为客栈的主人,秦深被让坐主位,对着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洪烨山神一家来了。
  和山下的人类一样,春节也是山上妖怪们一年中最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这一天白荡山的山神会携家人在山上与他们一起度过,以往山神一家会在山上欢度春节到天明,今年狮头峰下的望乡客栈开启,洪烨和青龙神君就领着儿子提前退场,来到了客栈。
  桌子够大,加了三把椅子也不觉得拥挤,洪烨先是被桌子上丰富的年夜饭惊艳了一把,随后看到秦深春节的穿着,脱口而出说道:“像极了地主老财。”
  秦深:“……”
  第86章 猫被狗打败了
  丰富精彩的年夜饭吃完, 秦深就拉着章俟海到外面去放烟花,比小孩子玩的还起劲, 真正的小孩子丢丢和龙龙脑袋和脑袋靠在一块儿, 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说着话。丢丢正在和龙龙分享自己爹爹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那套讲述华夏神话的书。
  “哇,这是一条龙, 青色的,是我爹爹。”
  书页翻动, 停留在了四方神那一页上,有青龙白虎、有朱雀玄武,插图很是好看,细节生动到位, 神秘莫测、震慑四方的赫赫威风透过纸页, 扑面而来。就是白色吊睛大老虎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梅花脚印,龙龙指着这个问丢丢,“这是什么啊?”
  “这是签名。”丢丢在怀中懒洋洋的小奶猫身上摸了一下, 柔软的短毛在指尖“流过”,比上等的天鹅绒还要舒服。丢丢的小手停留在小奶猫的脖子上,指尖弹动一般地撸猫, 小猫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响,再看纸页上, 吊睛白虎身披黑白二色皮毛,虎目圆瞪,尖利的虎牙寒光凛凛, 碗口大的厚实大掌上弹出锐利如刀的倒钩,那坚硬程度顷刻间就可以撕碎一切。
  “大白给我的签名。”
  龙龙看看大老虎再看看小奶猫,好吧,这是同一只。
  丢丢拿出第二册 ,翻开到门神那一章,骄傲地扬起下巴,“你看,这是门神给我签名的。”
  “酷。”龙龙看着门神像两边龙飞凤舞的签名,赞叹了一声。耳边听到爸爸和爹爹的说话声,龙龙眼前一亮,从椅子上跳下来,“丢丢,我让爹爹也给你签名。”
  不一会儿,龙龙拖着他爹爹走过来,他用力在前面拽,催促着,“爹爹你走快点儿啊。”青龙神君坠在后面,按照自己的节奏在走,龙龙拿出的吃奶的力气对他来说轻如鸿毛,免得孩子突然松
  手后摔出去,他的大拇指扣在孩子的手背上。
  龙龙憋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把爹爹拉到临窗的桌边了,他抬起胳臂擦了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呼,累死……”
  龙龙的嘴巴被丢丢捂住,“唔唔唔”眨着疑惑的眼睛含含糊糊地问为什么。
  丢丢认真地对龙龙说,“过年要说吉祥话。”
  龙龙眨眨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丢丢松开他的嘴巴,学着大人的摸样说了一句,“童言无忌,勿怪勿怪。”
  龙龙腆着小肚子,鹦鹉学舌一般跟着说了一遍,“童言无忌,勿怪勿怪。”
  小孩子的互动把周围的大人逗笑了。
  龙龙拉了青龙神君过来是让爹爹给丢丢的书上留签名的,找了一支签字笔塞到爹爹的手里面,“爹爹签名,大白也签了。”
  跟着过来的洪烨拿起桌子上的一册书看,翻了几页之后发现了一件事儿,“这……怎么和实际上的这么像?”翻到扉页,看到作者名字,蔡玉涙,“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了。”
  “东方鬼帝,镇守酆都的那位。”青龙神神君翻了几页,发现这套书画的像却也规避了许多,怕是免得惹起书中人物的恼怒吧,“看,这边还有山神的描写。”
  洪烨将那段文字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感觉这就是照着我写的,我怕是人间现在唯一的山神了。”
  “应该是,名山大川有灵者游人无数、门票销售不断,不是很好的生存环境了,留不住神祗。”
  青龙神君拿起笔在对应的青龙插图旁落下一个名字——孟彰,用的简体中文,文字落成后有细微流光一闪而过。
  神君的名字具有发力,凡间道人口吐真名借此施法亦可以事半功倍,不过无论是青龙神君现在写的、还是道人们口中说出来的,都不是他们真名的真正摸样,真正的摸样烙印在他们自己心中,轻易不会交付他人。
  洪烨从孟彰手里面接过笔,顺势就在描写山神的那一页上签下姓名,“我也写一个,希望小丢丢收集齐全。”
  “嗯嗯。”丢丢眼睛明亮,兴奋地点点头。
  ……
  院外,“咻咻——”烟花划破空气在苍穹上绽放出无数星星点点,星星点点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有牡丹争艳、有脚印前行、有萌熊憨态、有天鹅引颈……章俟海在烟花盛产之地找了最厉害的大师调制出来的烟花,看现在的效果,这个钱没有白花。
  “天鹅动了,它们张开翅膀在飞。”孩子们被烟花给吸引了出来,丢丢仰着头指着天上的图案说。
  此刻,飞上天的烟火组成了天鹅的图案,图案并不是停驻在天空一动不动,会随着燃烧的时间变幻出不同的姿态,从刚才的引颈浮水一步一步展开双翅腾飞,烟花消散,如腾飞的天鹅消失在天际。
  秦深点燃了烟花棒给丢丢和龙龙各一根,点燃的烟花棒“呲”出绚烂火光,两个孩子提着烟花棒在客栈的小院追逐打闹了起来,追了一会儿停下来用烟花棒在空中画各种图案,留下一道道残影。
  他们站得靠外,距离院门很近,院门敞着,外面挂着的灯笼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光里面突然跳进来一个巨大的影子,拉成长长的扭曲形状,“吼!”这个身影发出可怖的吼声。
  丢丢吓了一跳,想要往后退,龙龙抓住他,眼睛里跳跃着浓浓的探究心,“丢丢,我们出去看看。过年的时候不是有年兽嘛,说不定这个就是,我们抓来看看。”
  丢丢扔掉了手上熄灭的烟花棒,用这只空着的手抓住龙龙的,免得他一下子冲出去,“不行,我们还小,打不过的。”
  “没事儿,我们先在门口看看,要是很厉害很厉害的话,就喊爸爸他们来。”龙龙跃跃欲试地动着小脚,要是没有丢丢拉着,绝对立刻就冲出去了,他继续说:“如果不是很厉害,我们就可以抓住它。”
  丢丢被龙龙说动了,迟疑地点点头。
  两个小家伙往大人那儿瞧了瞧,看他们都在忙着自个的事儿,没有顾及到他们,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往院门口靠近。
  客栈外一盏灯高高地挑起,有昏黄的光从灯笼里面散发出来,日落而亮、日出而灭,不管是春夏秋冬、不管是风吹雨打,里面的鲛人鱼油终年不灭,为夜晚到客栈的客人指引方向。
  灯光照亮的只有客栈的院门外,无法穿透结界照进客栈内,小院内没有额外架设灯源,院门口附近暗暗的,两颗小脑袋从门边探了出来,好奇又紧张地盯着外面巨大的影子。
  “龙龙,这个影子在动。”丢丢压着嗓子,悄声地说。
  龙龙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同样降低了声音,“我也发现了,好像越来越近,好可怕的影子。”
  影子在灯光下拉扯变形,大致可以看出来这个怪物四肢着地、有一个大大的脑袋和长长的尾巴,尾巴飞快地移动,尾巴尖上像是燃烧着火焰,不断地跳跃。
  “呼噜呼噜”的声音从这个怪物的嘴巴里发出来,有沉重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门口的两个小家伙害怕地缩回了脑袋,没有想到那个怪物的动作这么快,飞扑了过来,他们两个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死狗,走开,不准冲着丢丢撒娇。”一直守在两个孩子身边的小奶猫发威了,如一道流光飞了出去,稚嫩的爪子伸出来重重地踢在小怪物的脑门上,小怪物懵了一下,捂着脑袋趴了下来,“呜呜呜”地哭泣。
  丢丢连忙抱住大白,按住他蠢蠢欲动、想要给小狗狗第二下的爪子,不赞同地抓着大白两只前爪说:“小狗狗还小,你这么打它会疼的。”
  “嗷嗷嗷,我也很小。”
  “大白,你只是贪嘴小了身体而已。”
  “……呜呜呜。”白虎神君假哭,挣脱开丢丢的手,扭身往屋子里面走,留给丢丢一个落寞的背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垂落着头低落地走了一会儿,身体蓦然腾空,他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抱了起来,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白虎神君委屈巴巴地抬头。
  秦深单手搂着小奶猫,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挠着小奶猫的下巴,“过年要说吉利话,不准唱刚才那首歌,你应该唱‘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白虎神君石化了,落寞地将脑袋埋进了秦深的怀里,这个无情残酷的世界还是让他静静吧。
  让白虎神君这么深受打击的罪魁祸首是一只很像小狗狗的不知名小动物,蹲坐在地上看起来只有足球大,它身披黄色厚实长毛,火红的鬃毛从脑袋上一直延伸到背脊中间,尾巴有两个身子那么长,也是红色,因为兴奋不断地甩动。
  尾尖簇拥着一撮毛发,形如跳跃的火焰。
  “是你,从笼子里面逃出来了的吗?”丢丢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兽的脑袋,小兽高兴地拿自己的脑袋去蹭丢丢的手心。
  毛发刺着自己的手心,痒痒的,丢丢“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只小兽就是丢丢跟着秦深、章俟海去白荡山大集那天,在魔的摊位上看到的那只,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兽逃了出来,在白荡山上撒欢了好几天,今晚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就摸到了客栈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