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秦深走了过去,抱着胳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父子两,“干什么呢?”
  丢丢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爸爸,和爸爸分享自己劳动一个早晨的成果,“爸爸,我和爹爹种草莓。”
  “不是在‘上一层’沿着墙根种了一圈草莓了吗?”
  丢丢用小铲子拍拍土,坚持地说:“不一样。”
  秦深提了一下裤腿蹲了下来,“哪里不一样啊?”
  “这是我亲手种的,和爹爹亲手种的,味道肯定不一样。”
  秦深伸出手擦掉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白嫩脸颊上的泥土,“那肯定是不一样,肯定更加香甜。”
  秦深抬起指腹一看,没有把儿子脸上的泥点子擦掉,反而从五毛钱大小的变成了一块钱。黑色的泥点子揉开了变大颜色也变浅成灰色,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嫩滑,秦深“嘿嘿”一笑,在丢丢疑惑地小眼神中点了一下他挺翘的小鼻子,“可是你们为啥要种在韭菜旁边,韭菜味道多重啊。”
  “可爹爹说这个是葱。”丢丢看看一排新栽种的草莓前头的邻居,根根翠绿、叶片笔直扁平,“好像真的是韭菜啊。”
  章俟海摸摸鼻子,不要怪他分不清韭菜和葱,来了客栈之后他才正儿八经接触田地的,咋一看,葱和韭菜在他眼睛里面一个样儿。
  秦深抿唇偷笑,不在丢丢面前驳章俟海的面子,他咳了两声平息了一下情绪,一本正经地说:“韭菜吃起来味道重而已,不会对草莓产生影响的,宝贝不用担心,你种出来的草莓依然会非常香甜。”
  丢丢放下心中的小担忧,用力地点头,决定相信爸爸。
  在十几步远除草的黄三尾疑惑地小声对王乐彬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影响啊。”
  秦老板本身就不是精通农事的,因为喜欢美食,分得清各种蔬菜瓜果就可以了,不用对他要求太高。
  秦深陪着章俟海和丢丢把所有草莓苗都种了下来,随后一起去洗手,丢丢中间进了房间看到大白还在睡,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拿了作业到大堂靠窗的位置上做作业。
  章俟海在旁边陪着,这是他最享受的亲子活动之一。
  丢丢学习成绩好,老师布置下的作业都能够轻松完成。丢丢还上了学校开办的数学兴趣组,兴趣组里的老师会教导孩子们奥数题,题目有时候会超出丢丢现在所学的知识范畴,老师教的办法又不管用的时候,章俟海就派上了用场。
  被孩子崇拜的眼神看着,章俟海觉得比自己攻克了数学世界难题还要骄傲。
  秦深没有这个耐心教孩子,他属于那种自己会学习、学的也很好,就是教不了人、传授不了经验的那种,普普通通的题目到了他手里面很容易教着教着就变得复杂无比。
  透过玻璃晒进来的阳光暖融融的,起先秦深手撑着脑袋看着头靠着头的章俟海和丢丢,后来打了个哈欠,脑袋落到了大臂上,半趴着看着他们。另一只可以灵活移动的手捡了盘子里水灵灵的草莓扔到嘴里,水分很足,酸甜可口,他喜欢草莓籽被牙齿咀嚼时咯吱咯吱的感觉。
  草莓吃多了,秦深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说:“打了个嗝,我好像感觉到了羊肉味。”
  “爸爸你吃了这么多草莓,不是应该打嗝打出草莓味吗?”丢丢握着笔,疑惑地问。
  章俟海拿了一颗草莓给丢丢,说:“因为你爸爸想吃羊肉了。”
  “冬日进补啊,吃羊肉不是更好。我爸每年都会做上一大锅的山羊肉,分成一碗一碗地装着,想吃的时候回到锅里面热一热,里面可以放白萝卜也可以放白菜,简简单单的一餐饭就会因为这碗羊肉变得非常美味。”越说,秦深就越想吃了,果断站了起来,“今年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开始动手做的,我打个电话问问。反正客栈不忙,自己去买两只山羊回来,自己杀、自己做,在院子里面用砖头现搭一口灶,把大铁锅架上去,用柴板煮上一个下午,到晚上就可以吃了。”
  “爸爸,被你说的,我也想吃了。”
  秦深伸出手在儿子的脑袋上胡乱地揉了一把,“嘿,果然是爸爸的好儿子,和爸爸的品味一样。我打电话去了。”
  为了不影响丢丢学习,秦深到了院子里头打电话,顺手摘了一颗红彤彤的西红柿,俯身拧开了接到外面来的水龙头稍微冲了冲灰尘,甩掉上面的水珠送到嘴巴,嗯,酸甜的。
  电话被接通了,妈妈秦静接的,“又吃。”一接电话,秦静就听到了咀嚼的声音,迟疑地问:“你最近贪嘴,老吃草莓、番茄之类酸酸甜甜的,老实告诉妈妈,是不是有了。”
  “噗——”秦深把嘴巴的番茄给喷了,番茄汁呛到了喉咙里,引起了剧烈的咳嗽,生理性的泪水都出来了。咳嗽了好几下,好不容易平缓了过来,他拿着半个番茄哑着嗓子说:“怎么可能!”
  秦深的声音充满鄙视,“怎么不可能!”
  和妈妈说起自己床头上的事儿,感觉怪怪的,但秦深要给自己正名,硬着头皮往下说:“我们每一次都做了保护措施。”
  “兴头上了呢!”
  “妈——”秦深急了,讨论这个太奇怪了,他老妈什么忌讳都没有,脸红害臊是啥,不知道呀。“有了我还不知道啊,肯定不会。”
  “丢丢要生了你才知道。”秦静吐糟。
  妈妈说的是事实,秦深无力反驳,“呃,那时候年纪小。”这个理由蛮苍白的,还不如说是因为思想观念的问题,他一根正苗红的男孩子谁会联想到自己怀孕啊。
  “拉倒吧,没有这个心倒是的。”木器店内,跟儿子打电话的秦静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躺在躺椅上,继续说:“我就是这么提醒你一句,自己留点儿心。”
  “哦。”秦深看了看手上的半个番茄,突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了。
  秦静问:“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差点把最主要的事情给忘了,秦深连忙把自己的疑惑给问出来,“妈,年年爸爸都要烧羊肉的,今年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做啊?”
  “把这个事情给忘了。”秦静也想了起来,大儿子这边一切顺利、小儿子也安定了下来,日子顺心,时间就过得飞快。以前对着日历算过年,今年是一眨眼就快要过年。马上台子上的日历就要换一本了,农历春节也要来了,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那今天做吧。”秦深把自己买羊杀羊的事情跟妈妈一说,“怎么样?”
  “挺好的。”秦静听了兴致勃勃,问儿子:“是你去买山羊还是我们去,买羊最好去隔壁镇,他们那边有个羊集。”
  这个秦深知道,爸爸林高峰往年买羊都是去的那里,四里八乡养羊的人家都会送到那边集中交易,久而久之、约定俗成,那边就成了羊集,后来经过政府管理规划,变得卫生有序。秦深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着爸爸去过一次,那时候还是个野集呢,羊随便栓着,屙下一坨坨黑粒粒,整个集市味道非常销魂。
  “我去,开车过去一会会儿的功夫。”
  “行,你不会挑,在集市外面找个掮客就行。给他十块钱,一直是这个价。”秦深给儿子传授经验,“集市里面就有杀羊的,你要是嫌麻烦,也可以在那边弄好了带回家。”
  “嗯嗯,知道了妈妈。”
  挂了电话,秦深手里面的半个西红柿不知不觉地只剩下一个蒂头,打了个充满番茄味道的饱嗝,他的手颤巍巍地覆盖到小腹上,最近自己是真的蛮会吃的,嘴巴几乎不怎么停。
  不会是,真的要给丢丢添个弟弟了吧?
  不要啊!秦深在心里面大叫,他不想再生孩子,那种异样的感觉让自己浑身发毛。
  知道丢丢存在的时候肚子阵痛,疼得死去活来的,他还以为是阑尾炎,还好那段时间在家,妈妈及时发现了他的异样。如果那时在学校的话被送去医院,他估计就要成为本世纪最大的头条了。
  孩子出生的过程他不清楚,疼到昏沉的他躺在床上,知道妈妈着急忙慌地请来了大夫,随后他就彻底晕死了过去。再醒来,小小的襁褓躺在身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了孩子,皮肤皱巴巴红彤彤像是一只小猴子的丢丢。
  小丢丢的一个,脸就他的手掌心大,小手只能够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哭起来像是小猫儿在叫,眼睛也不会睁开。
  秦深害怕极了,只敢伸出最柔软的指腹轻轻地碰触他。
  秦深皱着眉,挖空心思地在回忆中翻找着怀丢丢时的感觉和现在一一对照……记忆久远了,那些感觉他又没有放在心上,唯一记得的大概就是胎动当成了胃胀气,差一点点吃胃药。
  秦深嘀咕,“不会是真有了吧。”迷茫地平视前方,他该怎么办?
  “秦深。”
  秦深听到喊自己的声音,扭头看过去,眼神保持着迷茫的状态,里面有着他自己未察觉到的害怕流露出来,“嗯?”
  章俟海走了出来,来到了秦深的面前,他拉住秦深的手,语气认真地对他说:“秦深不要害怕。”
  “我,我没……”秦深无法坦然地说自己不害怕。
  章俟海松开他的手,改握住他的肩膀,“秦深看着我,你别害怕,你没有同意之前,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我们以往的每一次,我都戴着。”
  秦深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垂着头,看着自己不安地动了一下的脚尖,“对不起。”
  章俟海按着秦深的后脑勺,让秦深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身上。深邃的眼神中有复杂的情绪一一闪过,最后归为平静,他低沉悦耳的声音缓慢而吐字清晰地说:“秦深,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深深,你能够把丢丢带到我的生命中来,已经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福。怎么会强迫你,苛求更多呢。我、你,还有丢丢,我们的小家庭才聚在一起不久,这份平静却充盈的爱,我希望能够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
  章俟海放在秦深的肩头的手下滑,落到他的腰间,用力地揽住,将对方更加拉近的自己的身体,“我亏欠丢丢那么多,还要许多的时间来弥补。”
  “我也是。”秦深的声音闷闷的。
  丢丢的性格腼腆内向,对外界情绪的反应很敏感,生二胎在一般家庭都要考虑再三的事情,在他们这个特殊的小家里面怎么会不做任何准备。
  在秦深、在丢丢,在章俟海自己,都没有准备好之前,就让二胎再等等吧。
  黏黏糊糊了一会儿,日头高升,再不去买羊都要下午了。
  秦深进去拿了车钥匙,顺便和丢丢、和六娘说了一声,转身出去,跨出客栈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住,院中章俟海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寥落、感伤。
  心头揪了一下,故作轻松地提了提嘴角,故意加重了步子往外走,秦深说:“走,我们去买羊。”
  章俟海转身看向秦深,带着一些忧郁的眼神温柔极了,“出发吧。”
  两个人走出院门,车子就停放在院子外面,和平路尽头的草坪上,草坪这块秦深特意让人修整过,弄出了两个停车位,等开春了他准备请人过来在这里搭两个雨棚,车子停进去了也有个保护,以防万一下冰雹之类的呢。
  “金川。”
  捧了一包果子送来的金川没有想到会在门口直接遇到客栈的主人,一下子慌了手脚,羞涩地垂了头,嗫嚅地喊了一声,“老板好。”
  “你好呀。”秦深推上了车门,走到金川的身边,爱怜地看着这个极为容易害羞、不怎么喜欢与人接触的白腹长尾穿山甲,“冬天了,山上的果实变少,你们多给自己存着好过冬天,别送来了。我收到了你的心意呢,别为了我,耽误自己过冬。”
  金川涨红了脸,张口要说话,却急得不知道怎么表达。
  秦深让他不要这么紧张,放轻松,“哈哈,你们之前给我打工那么多天,怎么见到我还是那么害羞。”
  金川羞涩地垂头,“我不是很习惯和人类相处。”
  “没事没事,其实我觉得动物们还是不要习惯人类的好。”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无害的,习惯了人类的动物很容易去亲近人类,就让有些人有了可乘之机。不说这个,秦深问起金川的那些小穿山甲宝宝们,“它们冬眠了吗?”
  “天气冷了,孩子们都在睡,醒来的次数不是很多。我们今年做的准备还不是很充分,下一年争取把窝做得更舒服更暖和一些。”
  秦深点点头,“缺少什么可以和说我。”
  金川感激地点头,“谢谢老板,山神大人也让我有什么缺少的和他说。”
  金川非常认真地说:“你们都是好人。”
  “哈哈。”这张好人卡,秦深收的很喜欢。
  收下了金川送来的水果,秦深反复强调让他以后不要再送了,要好好为自己筹划。白荡山物产还可以,但现在隆冬时节,能够找到的食物也非常有限,大叶子包着的水果也从一开始的品种丰富到现在的单一,可见期间艰难。
  秦深逮住金川就要说一次,但这家伙总是不听,依然故我地往客栈这边送,他也往医馆那边送。洪烨来客栈的时候和秦深说过不止一次呢,但他们发现羞涩的金川很固执,执着地让二人无奈又心疼。
  这回秦深又反复强调,顺带将洪烨的意思也说了一遍,金川貌似听见去了。
  秦深头疼,“真的别送了,我们更喜欢这些食物能够让几百号的穿山甲宝宝们安然度过冬天。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开春了、万物复苏了再给我们送果子行吗,丢丢很喜欢那些水果。要是三九天里你还送,我们可就生气了。”
  金川这才慌了,他怕自己执着的行为会惹来讨厌,他跟人类接触的少,人情世故懂的不多,谁对他好,他就想倾尽所有报答。“那,那我开春了再送。”
  秦深无奈又心疼,摸摸金川的头,“你虽然年龄比我大很多,但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子。好孩子,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负担,快乐就好。”
  金川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红,“嗯。”
  秦深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我们也要去隔壁镇上买山羊。”
  金川抬起了头,鼓足勇气地说:“山上的猴子们养了很多山羊,听说是很古老的品种,肉质很鲜嫩,也没有膻味,比人类养的要好很多。我可以带你们去它们那边买羊。”
  “……”去山里面买猴子养的羊?
  果然,这个世界不断刷新着自己对它的认知。
  秦深很好奇猴子怎么放羊养羊的,而且鲜嫩没有浓重膻味的山羊肉,让身为吃货的他充满了向往。
  所以,当秦深询问了去一趟往返的时间之后,他和章俟海走进了茂密的树林。金川告诉他,猴族住的地方离客栈并不远,他还知道捷径,就更加快速了,往返一趟一个小时都不要。
  红叶镇附近的山秦深很熟悉,他是在这边长大的,山林就是他们这群孩子的天然乐园,不说闭着眼睛就能够找到路,但辨别方向和方位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走进了山里面,秦深看着人工踩出来的岔路,左手边这条就在山边缘晃荡晃荡的,右手边这条是进入深山的。路是以前老猎人留下的,后来禁猎,这些路就成了镇上居民采集山货时走的路,走的人多了,路上的草会长却会比其他地方低矮。
  “走哪一条?”秦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