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旁边厂卫低头捡起,上面正印了四个大字:西厂走狗。
  那字迹像是小孩写的, 一笔一画拼凑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白布递给马上人, 指尖有些颤抖。
  雨化田接过白布只看了一眼, 那字迹便已扬成了灰尘,顺着修冷如刀的手指缓缓滑落。
  他面上神色淡淡的,可眼神却更冷了。
  “督主,我们……”
  低着头的厂卫向前看了眼,有些拿不准主意。
  却见那穿着暗青飞鱼服的青年嗤笑一声:“跳梁小丑罢了。”
  他语气孤傲,微阖着眼中杀意弥漫。
  原本入了沙漠后心神不定的西厂众人竟也平静了下来。
  木架前隆起的沙丘悄无声息的变幻了位置。
  “嗡嗡”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沙尘越聚越多。
  众人手按着刀柄暗自戒备,便见那坐在马上的人一跃而起,竟是孤身入了黑风沙中。
  那里面果然藏着一个人。
  布噜嘟见被识破,也不欲纠缠,转身便要遁入沙丘逃走,却被一柄剑架在了脖子上。
  那剑身很凉,只轻轻架在脖子上却已叫人不得动弹。
  握着剑的人神色淡淡,分明是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可在雨化田身上便多了分孤昳的轻狂。
  布噜嘟眼中忐忑,便听那人道:“你们胆子很大。”
  他没有说你,说的是你们。
  扎着脏辫的女人心上一凉,便见一个穿着白色儒生服的书生自男人身后慢慢走出。
  他脸上尽是黑泥看不清面容,双手高高举起讪笑道:
  “厂督、厂督饶命。”
  风里刀话未说完便已跪到了地上,低垂着的眼中小心翼翼。
  布噜嘟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却在男人的剑下只得安分下来。
  雨化田目光微眯,仔细看着脚下的男人。
  大漠中静静地,风沙呼啸声在此时揪的人心里发紧。
  “头抬起来。”
  风里刀心中咯噔一下,抓在沙子中的手心尽是汗水。
  风沙缓缓散尽,就在此时,跪在地上的男人忽然像泥鳅一样往地下钻去。
  雨化田冷笑一声,那指向布噜嘟的剑上又分出一片来,迅速朝着书生咽喉割去。
  风里刀未想到那剑速度如此之快,正待向后仰去却已来不及了。
  可他并未死。
  因为另一把剑拦在了他身前。
  那一把很软很软的剑,像是丝绸缎带一般,他也曾被那温柔软剑缠上过脖子,可如今却是它救了他。
  布噜嘟松了口气,便已见到了软剑的主人。
  那真是很美很美的一个女人。
  身姿袅袅,露在黑色锦袍外的肌肤若雪一般苍白温柔。
  可最美的是那双眼睛,金蓝猫瞳儿雾水胧胧,分明是那样柔弱羞涩的姿态,可眼中却是漫不经心。
  她像这大漠中最神秘的风,谁也抓不住。
  吴裙轻轻弯了弯眸子,柔软的绸缎若小蛇一般缠上那不知杀了多少人的利剑。
  “你会杀了我么?”
  她轻笑着问。
  雨化田微阖着眼,静静扫过地上男人沾满泥土的脸:
  “他与我长的很像。”
  他语气慵懒,却是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
  叩在剑柄上的手映着碧玉扳指,显得有些沉冷。
  布噜嘟等人便是准备借着黑风沙引走雨化田,然后让风里刀假扮,可没想到那人却不上当。
  这沙漠中静静地,两柄剑也僵持着。
  风里刀与布噜嘟两人举着双手不敢动。
  直到那柄软剑率先动手。
  吴裙轻叹了口气,那缠在利刃上的软剑陡然松开,她并未收回,而是角度刁钻的向前袭去。
  剑仞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声。
  她下手毫不留情,面上却仍旧是柔软天真的笑意。
  那穿着暗青飞鱼服的青年也笑了。
  他的笑容很冷,带着淡淡的孤傲。
  黑色鹤麾压压遮云,吴裙眸光微闪,柔软的腰肢恍若杨柳一般轻轻弯下。
  那大麾擦着鼻尖而过,露出底下闪动的利剑来。
  打斗间风沙弥漫,便在此时,风里刀与布噜嘟二人相视一眼,悄悄钻入了沙丘里。
  雨化田目光讥讽:“他们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你。”
  他侧身飞起,那剑锋已然到了面前。
  那黑纱美人的衣裙缓缓散开。
  她微微扬着头,鸦羽似的乌发散落在雪白的脖颈上。
  更衬的眉眼秾艳。
  风轻轻吹落剑仞上的断发,吴裙口中叼着剑锋,慢慢弯起了水瞳。
  只需再往前一寸,她便要死在这儿。
  可那美人的目光却仍旧很甜蜜,她不说话,只是那样笑着看着他。
  金蓝的猫瞳儿像是大漠中的弯月,美的动人心魄。
  雨化田嗤笑了声:“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杀了你?”
  他神色淡淡,孤昳的面容冷漠的不近人情,可手中的剑却是未往前一分。
  那剑锋很利,柔软的唇瓣被寒光划破,鲜血顺着剑仞一滴一滴缓缓落在黄沙上。
  吴裙慢慢松了口。
  “你弄疼我了。”
  她软软道。
  那原本潋滟的唇色染了鲜血更红了,像是沙漠中的玫瑰,诱人至极。
  雨化田轻笑了声:“过来。”
  那剑上还残留着血迹,美人唇上的血珠缓缓滴落。
  分明是生死厮杀,却无端多了几分旖旎。
  吴裙长睫轻轻颤了颤,慢慢向他走去。
  正此时沙暴骤起。
  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暗沉了下来。
  滚滚黄沙如洪水般涌来,竟是这沙漠中最可怕的旋涡。
  若说黑风沙尚有五分活命机会,遇见旋涡便是九死一生。
  风沙吹乱绸缎似的乌发,让人睁不开眼来。
  在天灾面前,武功也显得微不足道。
  吴裙只觉心肺呛的厉害,雪白的面上渐渐消了血色。
  直到被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抓住。
  黑色大麾斩断风引,雨化田抱着她猛然趴在了地上。
  暗青刺金的袖口上尽是尘土,他挡在她上方,替她遮了风沙。
  这风暴凶猛,方圆百里尽是黑压压的一片。
  那些无自保之力的厂卫们挥舞着乱刀已被卷入了其中。
  面容孤昳的男人紧抿着唇,显得有些狠厉。
  耳边哭喊不绝于耳,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直到沙丘移位,风沙散尽。
  天色渐渐恢复晴朗,那原本厮杀过的沙丘上却已空无一人。
  只余一只珍珠耳坠静静躺在黄沙上。
  地下城中水滴顺着沙缝落在干枯的唇瓣上,一滴一滴,直到那人纤长的睫羽轻轻颤了颤。
  锦衣美人指尖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来,入目便是暗崖石窟。
  头顶的水滴还在顺着缝隙滴落,那鸦羽似的乌发捻在苍白的面容上莫名有些妖异。
  吴裙想起那先前挡在她身前的男人,静静敛下眉眼来。
  她醒来时亦有些难受,此刻坐着缓了会儿才舒服了些,扶着墙壁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