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殿下!”五枝情不自禁喊了出来。
  “去把缝隙弄大一点,让风能够多吹一点进来。”李陵姮没有在意五枝的喊声,直接朝她吩咐,同时手中还在继续解着外袄。
  五枝一瞬间就明白了李陵姮想做什么。钟浦不肯回去,又不肯减慢车速,李陵姮只能用这种方式逼他。但——
  “殿下,若是钟大人直接动手了怎么办?!”那样,殿下不是白受冻了吗?
  李陵姮神情冷峻,竟与魏昭有时候的模样有些相似,“总比直接等死好。”不论成败如何,她总要试一试,能否救自己。
  “那让奴来!”五枝说着,就要动手解开外袄。
  “停下!”李陵姮压低声音怒喝了她一句,“是皇后身份重,还是皇后身边的心腹身份重!”
  五枝默默停下动作,红着眼去将缝隙弄大。
  只穿了一套中衣的李陵姮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脸色惨白。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觉得头痛起来,似乎还有要流涕的感觉。她当即让五枝替自己穿好衣服,然后去喊钟浦。
  再次被叫过来,钟浦不禁对皇后产生了几分厌烦。但一听马车里皇后的声音,他脸色一变。
  皇后声音不对劲,像是真病了。
  真是麻烦。
  “钟大人,殿下当真病了,能不能让马车慢一点。”五枝苦苦哀求钟浦,心里满是恐惧,就怕他直接动手。
  钟浦皱眉,他想到自己出门前碰到的杨廷之。以他对杨廷之的了解,时间一长,他肯定会起疑。若是马车再慢下来,只怕会被他追上。
  想到这里,钟浦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紧迫感。他想着,朝部下们打了个手势。
  坐在马车中的李陵姮感觉到马车速度慢下来,不等她心里松口气,就发现速度已经慢到快停下来了。
  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心里明白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出现了。
  “皇后,请下马车吧!”
  马车帘子被掀开,五枝扶着李陵姮慢慢走下来。尽管即将面临生死危机,但李陵姮的脸上反倒一派沉稳。
  见李陵姮没有任何异议便从马车上下来,钟浦便知道,皇后果然是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李陵姮看着骑在马上的钟浦,沉声道:“钟大人,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
  钟浦避开李陵姮的目光,“以陛下的才智能力,只要专心国事,早晚能够统一天下,成为盛世明君。
  “但!”钟浦盯住李陵姮,“但现在,陛下却将大半心思都放在后宫中,荒废政事!只要皇后您不在了,陛下就能——”
  “就能将心思都放在国事上?!”李陵姮面露嘲色,忍不住接下去。她怎么都没想到,钟浦竟然这个原因才将自己骗出来。
  钟浦硬声道:“是!”
  “你害死了他的皇后,难道就不怕魏昭发怒吗?!”
  “就算陛下发怒,我也一定要做。身为忠仆,本就该替主人除去所有不利之处。”
  看着钟浦大义凛然的模样,李陵姮冷笑起来,“原来所谓忠仆就是自作主张吗?”
  不等钟浦反驳,李陵姮继续说道:“真正为主人好,就该事事以主人命令想法为先,就算主人当真做了错事,也该尽力劝诫,而不是直接擅自做主,替主人做决定。
  “你到底是为魏昭好,还是想让他顺着你的想法走,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钟浦,忠仆,依我看,你完全配不上这个名字。”
  李陵姮说这么多,本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但说到最后,却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怒意。
  钟浦的所作所为,让她想起了冯太后。冯太后当初一心想替魏昭扩充后宫,打的也是为他好的旗号。
  在她看来,不管是冯太后还是钟浦,其实都只是想让魏昭按着他们的心思生活而已。就算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但实际上,他们不过是想操纵他人,想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人身上。
  钟浦被李陵姮呵斥得脸色发黑,双手捏成拳头。他一直以魏昭的忠心属下自居,最容不得别人污蔑他的忠心。
  他压着火气,硬邦邦地开口:“皇后牙尖嘴利,我辩不过皇后。但不论如何,今日皇后都要死在这里。就算赔上我一条命,我也要替陛下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钟浦说着,将手移到腰间的佩刀上,即将拔出刀柄。
  “慢着!”
  李陵姮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我想知道一件事。陛下是否在山谷?”
  “陛下并不在山谷。”
  “那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她现在已经怀疑,魏昭遇到雪崩出事是不是个假消息,毕竟一直以来都只是钟浦的一面之词。
  看在皇后未曾辜负陛下一片真心的份上,钟浦答道:“我不知道陛下在哪里。但陛下现在一定安全。”
  是江大人点拨他可以利用雪灾将皇后骗出来。既然江大人早就预料到会有雪崩,那他肯定早已想好万全之策保证陛下安危。他怀疑什么,都不会怀疑江大人对陛下的忠诚。
  “皇后想知道的,我全都已经说了。还请皇后上路吧!”
  长刀从刀鞘中抽出来,发出冰冷的声响,刀身又在雪地里折射出惨白光芒,照亮逐渐漆黑的天空。
  “等一下!”
  “皇后不要拖延时间了!”
  就在刀刃即将落下的那一刻,一枚暗器破空而出,狠狠撞在刀身上,将刀身撞得往一边歪去。
  那枚暗器落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显出真正的模样。原来是一枚铜钱,上面清晰地刻着四个大字,常平五铢。
  第65章 65.赶到
  铜钱打过来的那一刻, 钟浦就知道要坏事了。他咬了牙, 不去看来人到底是谁,不管不顾再次执刀朝李陵姮劈去。
  “竖子你敢!”
  一声暴喝猛地响起, 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短刀闪着银光直直扎进钟浦手臂上。
  与此同时,一马当先, 将其他人都甩在身后的魏昭终于赶到李陵姮身边。马蹄不停,他俯身单臂抱起李陵姮,将她放到身前马背上, 牢牢用手箍住。
  马又向前跑了几步,才被魏昭用力收紧缰绳停下来。他坐在马上,狠狠将李陵姮往怀里压,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去。只有这样用力抱着她,魏昭心里的恐惧才能一点点消去。
  魏昭和部下不停歇地挖雪, 终于赶在被冻死在山洞里时逃了出来。几人的马早已在雪崩中遗失, 他们只能徒步往回走。幸运的是,走了没多久, 他们就在半路上遇见带着人来寻钟浦和李陵姮的杨廷之。
  得知皇后被钟浦骗走,魏昭心急如焚,抢了马,顺着雪地上的痕迹追过来。
  哪怕隔得很远, 魏昭也能一眼就认出, 那个被人用刀指着的身影就是李陵姮。他当时差点眼眶眦裂, 拿着短刀狠扎马屁股, 尽管如此,速度还是不够快。
  好在,他想起自己身上带着一枚铜币,正是当初和送给李陵姮那枚铜钱一对的一枚。他当即掏出来以作暗器。
  心里的恐慌渐渐平缓下去,魏昭终于有心思看一眼钟浦。
  “胆大包天,以下犯上!抓起来!”魏昭眼神冷得没有半点人情,他朝着周围的侍卫吩咐道。
  这些侍卫都是钟浦的亲信,听到魏昭的话,个个脸上挂着迟疑,没有动作。
  魏昭抬眼扫过这些人,目光能淬毒,“很好!”
  他看向钟浦,声音阴冷,让人闻之遍体生寒,“既然如此,我亲自动手!”
  钟浦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滴,将他脚边的白雪全都染成深红色。他看着魏昭,扑通一声跪下去,苦口相劝:“陛下,您不能再沉迷女色了!”
  魏昭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但怒到极致,他脸上反倒平静下来。恰巧这时,被他落在后面的杨廷之和其余侍卫们都赶了上来。他没有理钟浦的话,直接朝着杨廷之命令道:“将这些人全都抓起来,带回去。”
  带回去,好好审!魏昭扫过那些人,眼中满是残忍,俨然是在看一群死人。
  尽管魏昭脸上没有什么怒色,但杨廷之听了,仍然在心里抖了抖。
  回程时,依旧是来时的马车,但速度慢下来后,从缝隙中灌进来的风小了许多。
  魏昭将李陵姮抱在腿上,摸着她滚烫的额头,在她耳边不停地小声道歉。
  “阿姮,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阿姮,对不起。”他声音里满是自责,一想到自己若是晚来一步,自己就将和她天人相隔,他心里的愤怒又积聚起来。
  李陵姮之前下车时的镇定其实都是装的,实际上,因为发热,她脑袋早已变得昏沉起来。现在比刚才更加严重,她烧得都有些迷糊了。
  但魏昭一遍遍的重复,还是让她将魏昭的话听了进去。她扯开嘴角轻轻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魏昭的脸,“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够谨慎。”
  在雪里冻了那么久,魏昭虽然体格强健,没有受风寒,但脸上却冷得像块冰一样。让浑身滚烫的李陵姮摸着非常舒服。
  见李陵姮眼角流露出一丝轻松,魏昭急忙和她脸颊贴脸颊。
  冰凉将那股燥热压下去一点,李陵姮终于能闭上眼休息了。
  “阿姮,你别睡,别睡。”魏昭见状,急忙轻轻拍着她的脸,不断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他心里的愤怒已经被恐慌所替代。他蓦地想到现在正是天统三年的年初,西梁巫女所说的李陵姮逝世的时间。
  “阿姮!”
  李陵姮睁开眼,刚想让他不要吵自己,映入眼帘的却是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她心里突然一软,努力做出无事的样子,“没事的,不过一点发热而已。”
  魏昭放在她额头上的手也已经变得滚烫起来。他收回手,突然冲着外边喊道:“停车!”
  火盆里的炭全都被倒出来,一盆一盆的雪被送进马车里。魏昭拒绝了五枝想要帮忙的请求,亲自将帕子用雪弄冷,敷到李陵姮额头上。
  之前为了出山洞,魏昭和部下们不停地挖雪,他的手早已冻得通红。此刻又不停地重复将帕子浸到雪水中,再拧干取出来的动作,魏昭的手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
  重新出发后,马车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赶到燕乐县县衙。
  马车直接进了县衙,到后院才停下来。
  魏昭将李陵姮抱下来,脸色阴沉得吓人。
  “马上将所有医师都带过来!半刻钟内到不了,全部问斩!株连九族!”
  本就被魏昭的威胁吓破胆的医师们,紧赶慢赶过来后,见到魏昭脸上的神情以及周身的冷意,吓得更是两股战战。
  魏昭将床边的位置让给医师们,深吸口气,压住心里的暴戾,冷声道:“治不好,一个都不用活了。”
  李陵姮的病不难治,但如何让她退烧是个难题。
  第二天鸡鸣的时候,李陵姮额头还是滚烫。坐在房里一夜未睡,寸步未离的魏昭见状,冷笑一声,命人将其中一名医师拖下去斩首。
  幸好杨廷之壮着胆子,以皇后还未病愈,不宜见血的理由将魏昭劝住了。
  那些医师们纷纷拼了命一样,绞尽脑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一起讨论,终于在第三日鸡鸣前,让李陵姮的体温降下去了。
  “这不就对了吗?当真是不见血不行。”魏昭朝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禀报李陵姮情况的医师们开口,声音阴阴测测。
  魏昭重新走进内室时,脸上的阴鸷残忍都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
  “阿姮,好一点了吗?”魏昭说着,想去摸李陵姮的额头,却伸手伸到一半缩了回去。
  李陵姮靠在床上,虽然唇色泛白,微微发干,但双眼有神,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魏昭动作细小,但还是被她看在眼里。
  “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