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没点见识的,他这是在运动,这是在给待会的考试预热,懂不懂?
  事实上,在此之前白公子也是不懂的,只是在考试前两日,郁兄把他和施兄大清早的从床上拉起来,跟着他做一些热身的运动,还告诉他们,这样做,在为期三日的考场里不容易着凉,而且会让脑子更灵活。
  白公子当时是不信的,只是在吹了不过两个时辰的冷风再碰那冷水冷干粮后,他彻底醒悟了,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谁嫉妒了?!”一号房的人气呼呼的,一把拉下了挂着的帘子,凸自生着闷气,心里安慰着自己,打住,别跟那嘴毒的计较!
  实在是让人想不到看着优雅大气的贵公子变身就能成一个泼皮无赖,昨日在歇息时不过有人捧着他多说了几句,便惹得这人酸了一车的话,还大言不惭的想越过他。
  不过是一个不出名的世家子弟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无人可挡了吗?
  闭目的瞬间,安阳如此想到。
  热完身,郁桂舟从篮子里拿了几片干粮和鸡肉片和在一块慢慢嚼动,等肚子里有了六七分饱,又倒了杯清水慢慢喝了起来。
  做完这些,天色也不过才将将亮了起来。
  卯时三刻,贡院大门开启,一名身着朝服的大人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士兵,二人上了高台,接着那名大人退后给士兵点了点头,接到指示的士兵立马上前,面朝着号房连敲着铜锣,且还运力吼道:“诸位学子听着,辰时一刻且将开考,禁止大声喧哗,诸位学子……”
  连着几声重复,一下让学子们清醒了过来,慌忙整理仪容,匆匆跑去茅房,这其中,有小部分学子安然坐着,他们仪容完好,眼眸含笑。
  携手走上高台的两位监考把下面的情形尽收眼底,边笑边议论。
  “想来昨日真是太过劳累了,文人自古身子骨就弱一些,如今能在锣鼓响起后便清醒过来,毅力可是不小。”
  “可不,不过一山还比一山高,勤奋之外还有勤劳,比他们更有毅力的不是没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越是能吃苦耐劳,心思通透的学子才越有机会出人头地,微风吹起两位大人的衣摆,翩飞间让声音消失于无形。
  辰时一刻,所有学子都已端坐于号间,如同昨日一般,在大人的监督下,士兵们一一发下了案卷,且说明了考核时辰后,城楼上三道钟声响起,科举试正式开始。
  今日第一卷,考诗赋。
  此诗非春夏秋冬,非菊荷墨雅,非家国天下,而是描绘情爱。
  不知为何,郁桂舟却想到了昨日那桃花仙子的故事,同为情爱描绘,其应为同一考官所为才是,桃花仙讲述的是人和妖之间的凄凉唯美,书生发誓生死相随,此生不离,结局颇有种让人自行去猜测的怅然,留下一丝悬念,郁桂舟昨日曾留下了“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佳话,如今,他只思考了一会,便决定借用一首诗。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如此,这佳话才算完全,依着郁公子的本意,原本是不屑于借用诗词的,只是他转念一想,这考官行事作风颇为喜唯美华丽,辞藻越是动人便越是能打动于他,且昨日已有了情是何物,有了生死相许,与那桃花仙子的故事正好暗合上,还不如补全它,赠与那位少女心十足的考官。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人心,赌的是气运。
  作者有话要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第130章 文曲下凡-策论
  在渝州境内的清县, 也如火如荼的举行着一县试, 县试分为三场,只有第一场过了才能进入第二场, 依次类推, 连过三场者,才算过了县试,正式成为童生。
  清县由大大小小的数十个乡镇构成,其中文风最盛之地便是那怀云镇,十里八乡送娃去私塾学堂里读书的较多,学子也最为突出。
  正巧,今儿县衙外发了榜, 贴的是过了第二场的学子名单, 等那名单一贴出来,蜂拥而至的学子们纷纷上前,嘴里还不时发出一些惊叹议论。
  在外头还有不少家丁模样打扮的人想挤上前去, 又被拥堵的人给挤了出来,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抬眼那一刹那看清第一行第一个大名:
  郁桂桑。
  在县衙对面的二楼, 还有一些学子打扮的人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些学子面目稚嫩, 有十三四的少年,有不过□□岁的稚童,因为县试不设门槛,所以参考的人是最多的,但在第一轮过后, 刷下来的也是最多的,若是没点真材实料,哪怕侥幸过了第一轮,在第二轮也会被刷下来,而能参加第三轮的学子,哪怕没通过,但其才学离童生并不远矣。
  站在窗前的几位学子围簇着中间的少年,笑道:“这离得老远就见到了郁同窗的名字,这可是连着两场都是第一了。”
  “就是,此次郁同窗过了县试,定然是十拿九稳。”
  杂七杂八的附和声,大多都是捧人的话,但中间那名面庞白嫩的少年眉宇之间却并无傲色,反而淡淡的笑着打趣儿:“我年纪比你们大一些,这回关照到我,下一回可就到你们这些年纪小的了。”
  十四岁的小少年,说话滴水不漏,不喜不傲,眉间傲骨铮铮。
  其实这二楼上大多是怀云镇的学子,对郁桂桑此人还是有些了解的,谁让他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哥哥,且一个学堂教一年半载的美名就传扬开来,过后,让多少看轻的人懊恼不已,只如今却是没机会了。
  谁不知道郁家老大如今在东平省参加乡试,极有可能中得举人,一位举人老爷,那便是在府城里也是有几分薄面的,若是再沉两年赶赴上淮参加那会试,考上进士,那便是整个清县也是极为面儿的一件事。
  大部分人都想着与郁桂桑交好绝无坏处。
  正想着,楼梯上传来叮叮咚咚似乎是在小跑的声音,往楼梯口一看,先是一个小脑袋瓜冒了出来,然后是一张圆圆的脸,胖乎乎的身子,约莫□□岁的模样,在他后头,还有两个六七岁的娃娃,长得白嫩可爱,三个小孩满脸的喜色,一溜烟跑了上来,直到在窗户边才停了下来。
  郁桑原本淡然的脸色土崩瓦解,撇着嘴:“你们来做何?”
  “表哥表哥你过了,”丁小秋向来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往前一扑就抱住了人一条腿,两个小的有样学样,抱着他另一条腿。
  这下,郁桑脸都要呈青色了,尤其在周围的同窗憋着笑看过来时。
  旁边跟他交情好的,实在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儿,郁桑自己还是个半大少年呢,腿上还挂了三个,把整整齐齐的衣衫都弄得皱巴巴的,脸上要怒不怒的红了一层又只得忍耐,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少年人的心性。
  “不过是第二场罢了,”郁桑咬牙切齿的说着:“你们快放开我!”
  “哦,”三只小的听话的放开他,丁小秋还扬着天真可爱的微笑看着他,摊着手:“恭喜表哥过了第二场,小秋给你道喜了。”
  郁桑理着衣摆的手一顿,看了看他,顿时心里头又开始翻涌了:“丁小秋,还没通过童生呢,今儿是年节吗?”
  过个第二关就要讨赏,那以后是不是回回都得给一次?小小年纪怎么这般爱财呢?
  丁小秋一动未动,可怜巴巴的撒着娇:“表哥……”
  郁桑的坚持不过维持了几息,最后他败下阵来,认命的掏出了几个铜板放在他手心上,一脸嫌弃。
  丁小秋双眼发光,看着另外两只咧嘴笑的小娃,三人喜滋滋的牵着手朝楼下走,连声谢都没给郁桑说,口里还在讨论是吃一串糖葫芦好还是两串糖葫芦好,当了一回冤大头的郁桑还得对着他们毫不留恋的背影叮嘱:“你们小心些知道吗,下头人很多……”
  走到楼梯口的丁小秋头也没回:“知道了,大表姐和二表姐就在楼下。”所以,他们也是有人带的小孩呐。
  郁桑又被噎住了。
  楼下,丁小秋三只小的和郁竹姐妹走出楼里,郁桑看了一会,确定他们离开这才收回了视线。
  “郁同窗,你家这表弟实在太好玩了,”有人拍了拍郁桑的肩,目睹了一出名为道贺实为吃糖葫芦的要钱经历,大开眼界。
  没毛病吧?
  这样的表弟谁家愿接谁接去试试?
  郁桑抿了抿唇,转了话题,把表弟这个梗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巳时一刻,东平城楼钟声回荡,诗词一卷考校完毕,学子们有两刻钟的时间歇息,清早来不及用早点的学子赶忙趁机填饱了肚子,郁桂舟也是如此,他从篮子里摸了干粮片和肉片混合,就着清水慢慢嚼着,诗词一卷他除了借用了一首诗一外还另外添了一首上去,虽比不得前一首唯美感人至深,但也形容了平淡温馨的男女之情。
  谁所温馨就没有爱呢,它只是比不得那如烟花一般灿烂又轰轰烈烈罢了,一切都不过是人情冷暖,饮水自知罢了。
  巳时三刻,铜锣敲响,钟声鸣示,本次乡试也是科举里的重头戏来了。策论,从巳时到酉时结束,合计四个时辰。
  无论是帖经、墨义还是诗词,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而唯有策论才是科举之中选拔人才的关键一环,而其他的不过是测试深浅罢了。
  策,有献策之意,论,谈论,献策具体的实施方案与朝廷,忌,妄谈、空谈,最好是引据经典、结合实际加以描述,提出自己的观点,期间贯穿一些褒奖、赞美、歌颂,让整片策论通顺,又要言简意赅、引人入胜,策论不难,但一篇让人过目不忘的策论太难。
  有文采飞逸者多,但有独到见解的方为上上人选。
  这些是郁桂舟的老师,渝州府学院首与他说的,院首或许在文采上不如各位大儒,但府学乃朝廷所辖,对朝廷选拔人才的标准更是了解。
  今次的策论点概意是为:如何在现有的田地上提高产量,具体法子?若是以秀才的才学见识又为何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
  很明显这是一篇关于农事的论点,而相信在场的世家子弟对农事有研究者知之甚少,相反若是论政事,以世家子弟的消息定然会滔滔不绝,而寒门学子则弱上一筹,若是以农事切入,那寒门学子便强于世家子弟。
  一篇策论,不光是策,还能从中发现政。很明显,在这一局中,魏君大获全胜,从乡试开始便把寒门学子拉上了岸,而先前赢得一局的世家在三艺上所占据的优势也小了很多。
  他们牢牢的把持着珍藏的书籍不肯泄露,却又非逼迫着通过增加三艺来达到打压寒门学子的目的头一遭被郁桂舟这样的寒门学子反扑,后又让魏君在策论上一力压下了世家子弟。
  真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这策论看是有两个论点,但其实追根究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提高产量。郁桂舟牢牢的在心里念叨了几次论点,闭目想了片刻,这才润了笔,开始在草稿上写到: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生而为人,且思想都不尽相同,有人爱财,有人爱珠宝,有人不爱俗物,不拘一格,有木匠做物具,有学子擅书画,有农户擅伺弄田地,木匠和农户目不识丁,但一个会木活,一个会下田,各司其职,所以人人都有见解,有主张,有观点,有可取之处,但非木匠就不能认字,学子就不能下地,农户就不能做木活,生而互通,学而无止境,不可谓正解,但求一可取之处,以微薄之力添砖加瓦。
  在答了秀才观点是否正确后,接下来郁桂舟又开始着重分析提高农物所涉及到的气候,水质,营养等方面,还阐述了稻田养鱼的法子适用于哪些田地,一亩地的田地稻子大概增加多少稻子,通过哪些链条的结合能给老百姓增加收入等等,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篇手稿,等他写完,抬眼一看,都过了未时,肚子在他放松下来后也叫个不停。
  他搁了笔,又吃了些干粮,休息了片刻,这才拿起手稿细细研读起来,碰到字句不通的便换掉修改,期间又加了不少华丽的辞藻进去,等手稿修改完,已到了申时,这才用镇纸压了试卷,认真的抄录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的论点纯粹个人观点,么么哒
  第131章 文曲下凡-失踪
  高台上, 东平巡抚易大人叹了口气儿:“这回的解元怕是要从丙丁两号里出现了。”
  策论开始, 他便一直在观望,四个号房中各学子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 试卷派发开始, 甲乙两号世家子弟除了个别愣了后有所反应,其他的大都不知该如何动笔,一副愁眉苦脸、深仇大恨的模样。
  农事,对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世家公子来说,确实是一件难事。
  反观丙丁两号房,除了读死书一事不通的,大都提笔开动, 下笔如神, 无论他们心里有没有底,在农事上确实占了上风。
  白大人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这易大人也是出生世家, 他笑道:“如今说这些还言之过早, 单一策论断言未免不可取。”
  易大人心知白大人不过是一番好意, 其实内里如何他们心知肚明。
  臣下臣下,一人之臣, 便永远都得要听命行事,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抚,干预不了上头的决定,且各省皆是如此,他又有何置嘘的余地?
  “魏国的士林要变天了, ”摇摇头,易大人喃喃的走下了高台。白大人看了看她,又看在贡院号房上看了看,目光沉沉。
  酉时三刻,铜鼓钟声同时想起,策论试完结,待士兵们收走了试卷,大人们封好、归置,解除了学子的禁闭后,意料之外的,学子们没有窃窃私语起来,反倒瘫坐靠在墙上,轻声喘息。
  无论学子们是如何想的,也无论他们是不是沮丧得会在下一场失利,黑夜过后,黎明终将到来,乡试最后一日考核到来。
  这也是整个大魏初次考核君子三艺。
  甲乙丙丁四个号子里的空地上分别摆上了桌椅,由负责的大人点名,学子挨个上前当即手书一卷用作君子三艺之书。
  其后又点了一盘棋局挨个点名学子上前,士兵们在一旁记录学子在棋盘上的走向,以三炷香为例,其后封存。
  最后一轮是乐,贡院提供了琴、萧、笛等乐器由学子演奏一曲,由擅琴的大人记录,三卷封存完好,而后归档,至此,乡试结束。
  封闭了三日的贡院中门大开,傍晚的余光从门后透了进来,露出一张张焦急等候的脸庞,城楼上数道钟声响起,宣告着乡试完结,片刻后,逐渐有学子从贡院里走出,与等在外头的人相携而且。
  郁桂舟理好东西放进了篮子里,又在原地稍坐了片刻,这才提着东西准备出门,在他身旁,泰半学子脚步虚浮,脸颊苍白,离他最近的一个学子险些倒下,被他一把拽住:“你没事吧?”
  那学子双眼都有些无神,讪讪的笑了笑,挺直腰板站了起来:“没事,多谢你了。”